倘若栀子的猜測沒有錯,那麽她估計,這方美華以此煉藥來醫治他人的法子,他日或許會出現大問題,說不準遺禍無窮。
她轉頭看了一旁的安和與龍樂音一眼,與他們交換了一下眼色,說道:“我總覺得,你姐姐這丹藥會出什麽問題。”
“問題嗎?”
阿南倒是不提方美華擔心,他一攤雙手,“自打我姐姐開始煉藥賣給别人以來,一直都是麻煩不斷的,上門來求藥的人,偶爾也會有幾個折返回來,要求姐姐退錢擔責的,可姐姐總是有不少好辦法解決掉。”
栀子想想也是,上次那個絕紅塵引發的富戶聯名上告方美華濫制丹藥害人的官司,不就是莫名其妙的就解決了嗎?
這的确不是她應該擔心的部分,百日之約已經過去了數日,眼下還是好好琢磨琢磨要如何開張替人看診吧。
連續擺了近十餘天的攤位,竟然沒有一個人上門求醫,好在栀子的心态一向很好,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她端麗秀雅的臉龐上,顯露的表情,好像在說:“你來或不來,我都在這裏等你。”
這天,快要日落西山時,栀子與安和準備收了醫攤,龍樂音因爲等了數日,都不見栀子行醫救人,便偷了閑提早回了客棧歇息。
而就在此時,有人上門求醫了。
來的人是一對衣着樸素的中年夫婦,男人渾身發胖得厲害,腳步虛浮,連走路都需要他媳婦攙扶着,可臉色卻蠟黃的厲害,眼袋也格外大,像是兩個水囊快要掉到嘴角。
栀子一見到他,就不覺皺了皺眉頭。
“這位大夫,我們可沒有多少銀兩,别的醫館我們去看過了,可他們都不肯再我家相公醫治,說他是不治之症……”
那婦人扶了那男人坐下,沖着栀子哭哭啼啼起來。
“哦,除了這些,他有什麽症狀?”栀子一邊準備替男人診脈,一邊細問。
“就是過于肥胖,連喝水都會發胖,對了……”那婦人擦了擦眼淚,詳細說起了這男人的症狀,“他的食量還尤其大,原本以爲,他能吃是福,這麽将養着他,或許病能見好,可誰曾想,就在最近,以前替他看診的醫館大夫都不想替他診治了,還讓我回家替他準備……身後事……”
那婦人說到這裏,又哭了起來,“我也是實在沒了主意,看到你在這裏行醫擺攤有些日子了,我才帶着這死鬼過來一試,權當是死馬當活馬醫吧。”
栀子聽了默然不語,隻是悉心的替那男人診脈,那婦人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補充道:“對了,他還特别能睡……通常一天,除了晚上的正常歇息之外,白日裏總有兩個時辰是在睡覺的……”
栀子一邊替那男人診脈,一邊讓他張開嘴,又看了看他的舌苔,發現他的舌苔居然舌紅苔黃,脈浮洪滑大,重按時,又覺得無力,還消谷善饑……
這些種種症狀,她基本可以斷定,這男人是患了消渴症。
可細診他的脈象,卻又探知到他的五髒六腑耗損嚴重,她皺了皺眉頭,又問:“之前可是四處看過不少大夫,還吃過不同大夫開的藥?”
那婦人和男人一怔,随即又點點頭,那男人這才正眼看了看栀子年輕明麗的臉龐,“看不出來,你這小小年紀,居然還真有些門道,不然怎麽能一診脈便知道這些之前的事呢?”
對于這對夫婦的認可,栀子也是不答,隻是蹙眉細思:這男人定是之前看過不少大夫,還吃過不少的藥,可這當中有好的,也自然有蹩腳的大夫。
各種不同醫道路數的大夫開出的藥方,讓這男人混雜着服下了,時日一長,生出了毒性,才導緻了他如今的身體内部五髒六腑虧損極重。
之前的醫館大夫不肯再醫治他,也是這個道理。
因爲這個男人的身體狀況,若不是今日有幸遇到了她,恐怕活不過明年的春日。
“大夫,您看了這麽許久了,可有結論?我家相公……這病……是不是當真如那些大夫所言,是不治之症啊?”
栀子擡眸看到了那婦人眼中的憂愁與同時存在的希冀,她不忍告訴這對夫婦實情,若是當真跟二位說了,她的相公命不久矣,恐怕會影響到栀子對此人日後的醫治。
她想起了自己家傳醫典的那部《中藥醫典》最扉頁上書着幾個大字:“懸壺濟世,救死扶傷。”
她認爲,一個好的大夫,除了能以畢生所學治病救人之外,還應該懂得給予人希望。
栀子心思一轉,想起北冕前不久訓斥她不會用自己的诓術,于是唇角微勾,眉頭舒展開來,故意露出松快的神色,對那婦人道:“沒事,他不過是陰虧而導緻的胃火盛重而已,我能治好他的。”
她選擇了隐瞞這男人的真實病況,主要是想着自己既然能治好這人,又何必說出這男人若不是遇到她,恐命不久矣的話呢?
既然能治好,又何必讓這對夫婦惶惶不得安生呢?
更何況,她的醫術,并不需要,故意将人這般說得病入膏肓,然後又治好了,來擡高自己。
師父的诓術,她可以用,也會用,但要看是用在什麽時候。
若是要她平素拿來騙人,她是斷然不肯的,可此時,卻正是時候。
“大娘,我給他紮上幾針,之後十五日内,每日下午都來此地找我,我會替他紮針疏通胃部的炙火,”栀子又執起筆來,幹淨利落的寫下了一張方子:
“這方子您收好,到附近的藥鋪見方抓藥,回家替他熬制好,按照方子服藥,一月後定能見好,一月後關鍵是調理身子。”
“哎呀,哎呀呀,當真如此就好了?”
婦人好似還有些不相信,卻見栀子微微點點頭,沉穩當中全是笃定之意。
“這可如何是好,大夫雖說年輕,可對我們家是有大恩啊,但……”那婦人臉上仍有愁容,“我沒有這麽多錢……這診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