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半天沒有出聲,她微蹙着秀眉,在想一種可能:會不會是她收拾的那個陰魂,早就附着在了這撥浪鼓上,然後趁着沒人,引了那晨晨去水中撿這撥浪鼓,這才出了事?
因爲她收拾那陰魂的當晚,是看到了那陰魂可以操縱辛夷柳的夢境的,那說不準這陰魂的确有可以迷惑人心智的本事,尤其是對于一些懵懂無知的孩童。
而且,那晚,栀子分明見到了那陰魂身上、頭上似乎不斷地淌着水珠子,但枕頭被單卻不見濕潤,那或許正是它的一種示人的幻象。
莫非……這陰魂與水有關?
安和看栀子一直沒有心思吃飯,卻眉頭深鎖,不由得道了一句:“姐姐……”
他剛想問話,卻聽到栀子又問那辛夷柳:“在晨晨出事前的幾年裏,可有發生過什麽特别的事,是與水有關系的?”
那皇甫正祥一聽也起了疑,“小神醫爲何這麽問?”
栀子不答,隻是盯着辛夷柳看。
辛夷柳嘴唇嗫嚅了一下,“水嗎?”她想了想,又看了眼皇甫正祥,這才點點頭,“有的。”
“那年……我剛剛懷上了晨晨,那日便帶了一個丫鬟和仆役去廟裏還願……”
那皇甫正祥也想起來,“是不是正是我那日有事在身,沒有陪你同去的那一日?”
辛夷柳點點頭,“那日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我從廟裏還了願回平海堡的路上,經過一條河,那河水很是湍急,有個孩童大約四五歲左右,剛巧落入了水中……”
“我立馬招呼我帶着的丫鬟和仆役去救人,可他們卻說,都不會水……”辛夷柳臉上露出一種慚愧歉疚的神色,“我……我是會水的,可我懷着晨晨,身子重,想着也不能拿晨晨冒險……故而……故而……”
她的聲音弱下去……
席間的幾人大概都能猜到那個落水孩童的下場,必定是溺斃了。
幾人都沒有說話,半晌,皇甫正祥才拍了拍辛夷柳的後背,将她摟緊懷裏,像是在寬慰,“阿柳……如何我不知道此事呢?你回來都沒有跟我提過……”
辛夷柳聞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整個人若遭雷擊一般,接着就是不住地顫抖,她淚水落滿了皇甫正祥的肩頭,“相公,會不會正是我那日見死不救,因而才有了此報,我們的晨晨才會也出事的?”
她哭得泣不成聲,不能自己,若真是如此,若當真是這樣,她……她如何能原諒自己?
栀子總算将她細數的舊事重組起來,得到了此事的全部,的确萬事皆有因果,可這事……如何能責怪辛夷柳呢?
“身爲娘親,的确第一要義是保護肚子裏的孩子,你當時那樣選擇和考慮,并沒有做錯什麽啊。”栀子見她傷心欲絕,不住自責的模樣,也忍不住寬慰她。
安和看了愁容滿面的皇甫夫婦,微微抿了抿唇角,“救人之前,的确應該得先保護好自己,若是自己都不顧好,還要去救别人,那豈不是白白送命?這事,您并沒有錯。”
“這位小哥說得沒錯。”
皇甫正祥這時才仔細端詳了安和的容貌,但見他眉目清朗、風姿綽約,眼尾雖有些斜長,但勝在眼神深邃,黑眸燦若九天之辰,平靜時,沉靜如海,深斂時,卻又讓人有沉穩莫測之感,他日此人必定非富即貴。
他微微颔首,又看向辛夷柳,眼神中充滿了疼惜,他不知道辛夷柳懷了孩子後,去廟裏還願那日,居然還有這樣一番插曲。
皇甫正祥百感交集,到底是見過不少世面的人,他重重吐了一口濁氣,摟着辛夷柳道: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阿柳,你也不要多想了,自從晨晨走後,你就一直斷斷續續的生病,好在我們遇到了小神醫……等日後娘子病好了,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透過栀子方才的問話,辛夷柳也感覺出了,栀子對這個撥浪鼓尤爲重視,她舉着那撥浪鼓看了又看,滿臉憂心:
“小神醫,那……那你是不是認爲晨晨留下的撥浪鼓有什麽問題?”
栀子擡眼看她,見她盯着那撥浪鼓看的神色,哪裏像是在看一個玩具,分明是在看自己昔日孩兒的笑臉,以及那些用這個撥浪鼓逗弄他的瞬間啊。
反正那陰魂,她已經收拾了,這鼓即便留着也無妨事的,睹物思人,到底是辛夷柳的一個念想。
于是,她淡然自若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輕松的笑意:“無妨事的,我不過是一時好奇問問罷了,您别多慮了。”
她并沒有對皇甫夫婦道出那陰魂附着在撥浪鼓上作祟之事,辛夷柳的孩兒晨晨雖然已經過世了兩年了,孩兒一過世,辛夷柳便病倒了,這一病還是這麽長時間,她心火亢盛,必定是時常思念孩兒,多思多慮才會導緻五志極盛,傷了根本。
如今,雖說栀子已經治好了她身體上的病,可心裏的傷卻隻能等她自己愈合了,而那個撥浪鼓,現下已經是辛夷柳唯一的念想了。
故而,栀子選擇了沉默,并未言明。
又過了三日,栀子替辛夷柳診脈,發現她已經完全康複。
那趙德志一直滞留在平海堡,本就是打算看栀子的笑話,可誰曾想,栀子當真治好了辛夷柳的怪病,趙德志得知後,便欲帶着兩名徒弟離去。
“喲,這不是趙大醫嗎?打算去哪裏啊?”安和攔住了三人,挑着斜長的眉眼盯着趙德志看,看得趙德志一行三人,愈看愈狼狽,愈看愈無地自容。
“你不是說若是這皇甫夫婦讓我姐姐醫治必定會後悔,還會爲我們的愚蠢付出代價嗎?你不是想等着看嗎?怎麽……這就要走了?”
那趙德志自知此次鬥醫的打賭他已經輸了,原本說好誰輸了比試,便要給對方磕頭認錯,還要從此不再行醫的,可磕頭丢面子事小,但從此不再行醫斷了财路餓肚子卻是事大啊。
這個賭約,他斷然是不能認的。
皇甫正祥見趙德志帶着兩名徒弟要離開,便也禮節性的問了一句:“如何,趙先生這便是要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