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她居然說不出話了,像是有什麽萬般不舍的情緒堵在胸口,悶悶的,着實難受得緊,她不明白,爲何小安和她如此親厚,卻因爲太虛山不許帶外人入山門的法則,而必須要分離?
她以爲,此話一出,小安也會很難過,她遲遲不說這個話題,自然就是擔心這樣的情景。
哪知,小安隻是“哦”了一聲,就拉住了她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龐上,“好的,那……小安……我……在玉泉鄉等姐姐來找我……”
栀子不知道的是,其實安和此時要對她淡然的說出這樣一番話語,是需要消耗多大的力氣,他才能假裝出這樣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方才姐姐的每一梳,他都能分明感受到她手指間的溫柔與細膩,都是他這輩子想要珍藏的。
微涼的指間,因爲靠近,感受到小安臉龐上的溫度,是那麽的令人安甯,一靠近那種溫暖,就像是清晨赤腳走進了鋪滿落葉的森林,心中原本盤繞着的煩擾居然都煙消雲散了。
太虛山豐南殿内。
玉面北冕戴着一張玉色冰冷的面具,尋常人看不出他面具下的神色,他仔細地端詳着手中的那根金針,那金針約莫半指長,在豐南殿點亮的燭火光亮下,發出灼目的金色光芒。
看來栀兒說的沒錯,這的确是金衣的傳信金針。
他默不作聲,隻是細心分辨着栀子此次帶回來的有關煥顔符和金針的訊息中,有什麽是不能讓栀兒繼續查下去的,有什麽又是可以昭告天下的。
栀子詳細地叙述了此番在平川郡逍遙居發生的怪事,尋常的符咒一經繪制成功後,即便是拿給普通人使用,也不應該出現那種諸多怪相的詭異之事。
她還嘗試着将自己對于金衣繪制害人的煥顔符符咒的推論也一并告知了師父北冕。
北冕輕撚指尖上那根金針,眼神中閃過一絲常人看不懂的暗湧,半晌都沒有說話。
靜默在明滅的燭火葳蕤當中,那冰冷面具下的修行者,此時看去,竟有些莊嚴和神秘。
“師父,徒兒還有些話,想跟師父說……”栀子考慮再三,決定應當把自己的懷疑也告訴師父北冕。
那日引她去龍涎殿差點中了陰魅香的那位桐靈師妹,事後雖然師父北冕着人滿山的找尋過,又還派人去宣德運老師傅那邊去查探過,可都再沒有見過此人。
就好像那個帶路引着衆人去龍涎殿抓栀子“醜事現行”的桐靈,這個人從未出現過一般,若沒有她後來爲衆人引路,恐怕常人都會疑心會不會是栀子杜撰出來的這個人。
“師父……那日的事,會不會那桐靈師妹也是金衣師叔呢?”她咬了咬唇,終于說出了想說的話。
“栀兒,你緣何會這樣認定呢?是有何确實坐實的證據?”北冕猛地從桌案前直起身來,目光定定地盯着栀子看。
陰魅香一事,他一直替金衣隐瞞真相,主要還是因爲金衣知道他太多的秘密,金衣曾拉着他的衣袖說過,他們兩人是一條船上的人……
金衣曾經對那秦天福小子施展過她的密藏法術——玄冥魂訣的控魂術,會不會是栀兒已經找到了證據可以證明,那就是金衣的法術?因爲金衣會玄冥魂訣的法術一事,隻有他一人知道,但如今栀兒這般肯定的懷疑,莫非是她已經覺察出了端倪?
一時間,他沒有再說話,隻是在那張冰冷的面具下飛速地計算着得失與對事态的掌控。
他以爲栀兒接下來便會說出自己爲何如此笃定,當日那桐靈小師妹便是使用了煥顔符變幻之術的金衣。
可栀子的聲音,傳過來,在整個豐南殿顯得格外清冽,宛如清泉自山澗中溢出,還夾雜着某種甘甜和她身上的栀子花香。
“不是的,我……弟子……隻是直覺……”栀子思慮再三,并未向北冕吐露自己是因爲嗅到的來自金衣身上的那股濃郁脂粉香氣才有如此推測。
“隻是直覺?”北冕依舊不放心地問,他很是擔心自己這個徒兒會有可能通過金衣那個蠢婦,洞悉到自己心中那微末又見不得光的秘密。
栀子明眸閃了閃,點了點頭,隐忍的話便就此憋回了肚子裏。
“好,此事你莫要再過問了,爲師已經盡數了解了,我會處理的。”這是北冕對栀子唯一可說的話語了。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千條萬條,大都是見不得光的,他絲毫沒覺察到此時的自己,竟然如此害怕栀兒知道自己心底的秘密。
又過了一些時日,執掌刑罰的三大掌座之一的陳天瑞在太虛山正殿中,當衆宣讀了玉面北冕這個太虛山掌門對于諸位太虛山弟子的訓誡,其中也包括對金衣的當衆懲處。
陳天瑞提及了金衣私自繪制煥顔符這等高階符咒拿下山高價兜售,因學藝不精,卻釀下大禍的事,又當衆表揚了掌門的得意弟子栀子此番功勞卓著,值得褒獎的行爲。
北冕親自宣布,責令金衣即日便關入太虛山禁閉洞内反思己過,同時罰抄默誦《清心咒》八百遍,最後還做出禁止金衣再繪制如煥顔符這等高階符咒的決定。
“此煥顔符屬高階符咒,尋常修士若是學藝不精,極難掌握其繪制精髓,今後,凡我太虛山的門人皆不得繪制此等高階符咒且高價售賣給尋常百姓使用,違令者重處。”
陳天瑞最後宣布了三位掌座商議後的一緻決定,正殿中站立兩旁的門下衆弟子紛紛小聲議論,并都向站在殿中的金衣投以或鄙夷或奚落或嘲笑的目光。
隻因金衣平素行事頗爲嚣張,爲人也跋扈自傲非常,在太虛山門人當中的人緣一向不算好的,如今出了煥顔符的事,還是被栀子撞破的,衆弟子心中難忍快意,雖然都不敢大聲議論,可私底下看不起她的人便更多了些。
有些膽大的更是當衆對着她站立的方位指指點點,捂嘴偷笑。
金衣隻覺得千萬雙眼睛都盯着自己,臉上盡是羞憤惱怒之色,她從未曾自責過自己學藝不精,害了山下許多老百姓,她隻在心中惱恨一人,隻有這個人,讓她今日顔面掃地,當衆受辱。
她隻覺得有無數根針紮在她心頭和喉間,讓她即便是怒火攻心也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有半分言語,唯有在心中憤恨咒怨:“賤丫頭,今日之辱,他日我必将十成百成讨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