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栀子坐在油燈前,打算再看一會兒夜來香中的書再入睡,安和依然是打地鋪睡在就近的地闆上,安安靜靜的陪着栀子。
原本以爲今夜很快就這麽過去,可約莫到了快子時一刻的時辰,窗外忽然飄進來一陣幽幽的清風,栀子直覺有些古怪,正想察看一二,卻見到一隻淡藍色的紙鶴晃悠悠的穿過窗戶飛了進來,徑直飛到了她眼前。
“紙鶴傳音書?”栀子尤爲驚訝,她不知這是何人給她傳的紙鶴傳音書,而且還是這個快入睡的時辰。
她頗覺得奇怪,可還是微一怔忪,攤開柔白的掌心,凝轉些許的靈力,那張紙鶴傳音書便一點點打開,一個陌生卻沉穩給人以厚重之感的聲音從當中傳了出來。
栀子側耳細聽,居然是個陌生男人!
“姐姐,你認得此人?”安和也感到奇怪,他不明白到底是何人居然會挑姐姐快入睡的時辰給姐姐傳紙鶴傳音書。
栀子搖搖頭,那紙鶴傳音書中傳出的男子聲音,她從未聽過,二人細細聽來,卻是這樣的内容:
“有緣人,你可仍在一旁,上次一别,總覺得你對此凡塵俗世的見地很真切,我極少遇見與自己志趣相投之人,因而你一離開,我竟然覺出了孤苦之意,或許是我常年獨居深山,不曾見太多人的緣故,故以此紙鶴傳音書尋你,萬望你能将沿途近日發生的趣聞告知一二,可好?一個仍對凡世有些許眷戀的修道之人——緣起敬上。”
栀子收了法力,那紙鶴傳音書又恢複成一隻淡藍色紙鶴的模樣,她微微皺了皺秀眉,将那隻紙鶴随手收起來:
“聽來好像是一個叫緣起的修行之人寄給有緣人的信,這紙鶴傳音書中的法力并不多,或許是一個剛剛入道不久的人寄出來的,或許是出了差錯,才會寄到我這裏來。”
因爲不知道這封紙鶴傳音書從何而來,因而栀子也并不能将它傳送回去,隻能權當是寄錯的書信,也沒有太多在意,二人熄了燈火,便睡下了。
第二日起來,二人也都将那緣起寄錯紙鶴傳音書的事放在了腦後,與黃氏道過謝之後,便趕往了周昌縣臨近的徐無村。
此地已經屬于魔魏國的地界了。
一進村落,安和便向村口的人打聽起了小花的下落,徐無村平素少有人來,每家每戶對各家家中有什麽人,在讨什麽營生都十分清楚。
安和一提及吳老先生和小花,那原本圍攏在村口的幾個婦人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一開始安和與栀子都萬分不解,細細一詢問,其中一個婦人才大着膽子說予他二人聽。
“那吳老先生原本是中過魔魏國的舉人的,可我看啦,他這番中舉定是将家人的好氣運都用光了,他妻子雲娘原本長得很出衆的,算得上我們這裏數一數二的美人,他們還有個聰明伶俐的女兒小花,可或許是之前的日子過得太好了,那雲娘和小花居然被人拐賣了,後來吳老先生多番狀告無門,雲娘也沒有救回來,小花也吓得瘋瘋癫癫……”
吳老先生的遭遇,栀子與安和很清楚,以緻于後來他是如何破罐子破摔走上人販這條道路的因由,栀子二人也是清楚得很,可看這徐無村村裏人在這些過往的言說中,都泛着對吳老先生一家曾經幸福美滿中的妒忌。
“怎麽不是癡愚之症嗎?如何說是瘋癫了呢?”安和有些納悶。
幾個婦人也圍攏過來,七嘴八舌,“什麽癡愚之症,她連家裏來個人都害怕得緊,也不認得人,不是瘋了是啥?”
有幾個婦人還添油加醋的說道:“也難怪小花的奶奶把那瘋丫頭如今當條狗一樣的養着,誰叫那吳老先生後來又攀上了什麽高枝,每年都要賺很大一筆銀錢回來,我們村裏人又不傻,尋常的營生,哪裏會有那麽多錢?”
“我說啊,他定是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所以得了報應……那不是活該是什麽?”
栀子不由得擡頭看了一眼說着這話的婦人,隻覺得她這話說得不對,吳老先生之所以走上人販這條線,是因爲當地官府無能,不能救出被拐賣的妻女,吳老先生若不是後來搭上了貝二爺這一條線,僅憑他一人之力,哪怕他曾是舉人,也是救不了小花的。
若是換作旁人,或許也會走這條路,救自己女兒,爲了自己的家人,他可以舍棄掉一身的榮光,把自己揉進肮髒的泥裏,隻盼着家人好起來。
栀子這番一想,雖然還不曾見過小花,卻也覺着那犯下類案的吳老先生的女兒小花并非不能救。
命運有些時候,并不會給人那麽多選擇,有時,甚至可以将一個原本良善之人逼成魔,爲衆人唾棄。
浮華如是,吳老先生也如是。
而且大多數人都是仇富的,也見不得人過得比自己好,若是你過得比别人差,他們才開心,失衡的心态才可以達到平衡。
而這種仇富的看法,在一個小村落裏尤甚,由此可以推斷出,小花在這裏一定生活得不好,周圍的人也見不得她好的,隻願她一輩子被病痛折磨,他們稱這種叫她的“報應”,因爲自己的爹爹成了功名或做了惡,故而都報還在她身上。
栀子歎了口氣,她不知爲何自己會對浮華或吳老先生這樣的人心存憐惜,總覺得他們與那些平素就作惡多端、四處爲禍的人不同,他們的骨子裏并不是惡的,而很多時候是“逼不得已”。
她也不想與那群婦人理論或辯駁什麽,和安和一道順着他們指的小路,找到了徐無村最後面的一戶人家。
那是一個不大的小院落,院落裏還豢養着一些雞、鴨、鵝等牲畜,苞谷米粒撒了一地。
可令人難受的是,那院落中還有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女童,臉上、身上、手上都髒兮兮的,一路在地上爬來爬去,時不時拿舌頭去舔舐地上的苞米,她右腳上還拴着一條粗重的鐵鏈,鐵鏈一直連在院落中的一棵老槐樹上。
那棵老槐樹下,還放着一口銅盆,銅盆裏和着一些湯水煮好的米飯,已經剩的不多了。
想來那小女童便是這樣被屋中人養在這棵老槐樹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