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間,浮華腳步微動,喉間動了動,差點喊出那個他期盼已久的名字——淑慎。他隻是愣在那裏,半天無法言語,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重擊了一下又一下,他隻能定定地看着來人。
栀子有些疑惑地從小竹樓的竹梯上,一手抱着一個晾曬草藥的簸箕,拾級而上,走到了浮華面前,見他居然還是沒有什麽反應,像是陷入了什麽夢魇中一般,隻是愣愣地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的容貌看得清晰無比才罷休。
“怎麽了?你……沒事吧?該不會真的被人發現了吧?”栀子放下那簸箕,走到浮華跟前,微微踮了腳,伸出手在浮華眼前晃了晃。
浮華這才回過神來,方才他明明以爲淑慎又出現在他眼前了,雖然明知不可能,可……爲何這小神醫會和淑慎那麽像?雖說她們容貌并不相同,可那種感覺……尤其是她給人看病或與這些草藥呆在一起時,給他的感覺……太像了。
“小神醫,本座是來此地歸還這個……”他掌中法力微凝,掌心中便出現了一支渾身白玉通透的笛子來,那笛身上镂刻的精緻的深綠色符文,栀子倒是格外熟悉,這便是太虛山的鎮派法寶仙皇笛了。
栀子對浮華信守承諾很是欣喜,她順手接過來,看了看,确認無誤後,便放進了自己的夜來香中,還輕輕拍了拍那夜來香,然後擡眸盯着浮華看,似乎在等着他說下文。
浮華被她這麽注視,心中湧動出一些微妙的情感,是什麽他說不上來,即便是他已經修行上百年,年紀一大把了,可被栀子那雙明眸這般一注視,仍是覺得有些心跳加速,隻是他素來沉穩練達,表面上看不出來罷了。
良久,他像是想起了後話,才對栀子拱拱手:“小神醫放心,其餘的門派的鎮派法寶,本座已經着人去歸還了,我本就是受了病痛的折磨困擾,這才想要聚齊這七大門派的法寶,姑且一試,如今本座的病已經好了,自然就沒有再霸着人家的東西的道理。”
“你的神魂缺失症居然已經痊愈了?這……真是個好消息,”栀子一邊看他一眼,一邊又低頭整理簸箕裏的草藥,臉上露出寬慰的笑意,淡淡的,柔柔的,卻很是真誠。
浮華一時看得失了神,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淑慎那秀雅端麗的模樣……
“我真心替你感到高興。”栀子說出這樣的言語,純粹是因爲自己是一個醫者的仁心,作爲醫者,面對難治之症的病人,看着他能痊愈,自然是心生歡喜的。
再沒有什麽比看着曾經的病人遠離了病痛的折磨,更令她感到舒心了。
栀子低頭莞爾的一瞬,一縷烏黑的額發垂在了她的臉側,白皙勝雪的肌膚被那一抹烏發相襯,更是勾勒出她清麗柔媚的臉龐線條,在這溫暖的日光午後,她身着月牙白衣裙的倩影,宛如一幅多姿的畫,美輪美奂的映入了浮華的眼眸深處。
浮華不自禁間,伸出了手,想要牽動她那一縷黑發,将之别到耳後,他做這個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心中并未曾有過任何亵渎之意……
在他的手快要觸碰到栀子那一縷垂下的額發時,栀子猛地一驚,覺察到他的靠近,急急地退了兩步,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你……你幹什麽啊?”
除了小安與她很是親密,其餘的人,即便是她的師父北冕也頂多是摸摸她的額頭,栀子對于其餘人的突然親近,會很警覺,也很不樂意。
她才不會管這人是不是什麽閻影殿的閻影王!
她眼中閃過的陌生與疏離,令浮華從對他娘子淑慎的懷念情意中清醒過來,他心中在那一瞬,又頓時被濃烈的失望包裹住了,她到底不是淑慎,隻是像而已……
“小神醫……不要誤會,也不要害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麽不好的事,我不過是覺得,你在某些方面……很像我的娘子,尤其是與這些草藥呆在一處的時候……”
浮華眼中溢出了深重的悲傷與失望,以緻于他在栀子面前,也不再自稱“本座”了,而是自稱“我”。
栀子被他那種莫名的悲傷與失望感染,看着他緩緩的轉過身準備離去的背影,忽地覺得雖說浮華是堂堂閻影王,但爲何他的背影那麽落寞,仿若世間并不曾善待這個人,反而是給他太多的傷痛?
“你娘子?她也是醫者嗎?”栀子忍不住叫住了他,她想聽聽他談他的娘子。
浮華微閉了眼,深呼了一口氣,這才慢慢回轉過身,眼中又映出了那抹在草藥中忙碌的月牙白身影,他歎了口氣,然後點點頭,“淑慎,她雖然已經離開我多年了,但我始終不信她是不在了……”
他的一隻手摸了摸胸口,從懷裏掏出一枚捂熱的珠钗來,那是淑慎留給他唯一的物件——木槿花珠钗,他再次看向栀子,見她耐心地等待着什麽,看着她的表情,他忽地想要說說話,與他口中的“小神醫”說說心裏一直壓抑的話。
“我和淑慎一直很恩愛,當年我還不是閻影王的時候,我便認識了她,若是小神醫想要聽聽她和我的故事,我便講給你聽……”
當年,他初入修仙界門,一心想着修習好法術,懲奸除惡,除魔衛道,秉着一顆拳拳之心的熱忱,他遇到了一路行醫救人的大醫,她告訴他,她叫淑慎,是名大夫。
浮華爲她心中救死扶傷的大義所折服,逐漸與她互生情愫,二人結爲夫妻,結伴而行。他們一路走過天赫大陸各處大小州縣市鎮,一路行醫救人,也一路修行。
“當時的我,甚至天真的以爲,這樣二人相伴到老也是一種幸福,我以爲日子會就這樣過下去了……直到有一天,我們二人爲一名柳姓的男子看診……”
“柳姓男子?”栀子沉吟着重複了一句。
“沒錯,”浮華的眼神逐漸變得空遠,但同時又充滿了憤怒,“他的名字我至今都記得,當時淑慎碰到他的時候,他的軀體四肢都已經開始潰爛,可從他清瘦的臉龐上,依舊看得出此人健康時的風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