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居然連一句話都沒有留。連聽她道歉的機會也沒有留。
一隻幽藍色的紙鶴安安靜靜放在栀子房内的桌上很明顯的地方,栀子一眼就看到了,這是小安當做寶貝似的東西,他居然把它留給了她。
栀子将那隻幽藍色的紙鶴牢牢握在掌心裏,抿緊了嘴唇,強忍了心頭萬般的不舍,将眼中的濕意又忍了回去。
她心裏很清楚,安和爲何選擇這樣的方式與她分别,若是放在明面上說告别的話,又惹不得兩人或許會抱頭痛哭,就是不想看到她傷心落淚,所以小安才選擇不告而别的。
下午,她便跟着北冕與倪安智一衆人出發了,他們時而禦劍,時而又步行,一路上,倪安智都緊随在她身邊,還不斷地尋找話題與她交談,可她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倪安智注意到那個一出現就和栀子師妹很要好的少年郎不見了,他也假裝不介意的沒有問,這兩天,他不是沒有覺察到栀子師妹與那少年郎關系不一般,可他相信,憑着自己與師妹朝夕相對,他對她又如此上心,終有一日,栀子師妹看他的眼神會與别人不同的。
修士修道之路漫漫無期,修士也比尋常人多了千百年的歲月,他本就謙和有禮的性子,這倒是一點都不着急。
栀子師妹生得靈氣逼人,尤其是那一雙眉眼,靈動中透着與常人不同的一絲清冽與淡然,又是女修之身,一路上必然會吸引許多男士的仰慕與青睐。
這一點,他早就料到了,他半點不吃醋,反而覺得這樣的栀子師妹才顯得更加吸引他,也值得成爲唯一一個住進他的心裏之人。
所以,他對于栀子師妹對他的偏冷的态度,也不介意,反倒一路上都好脾氣的相迎。
臨近黃昏之時,衆人決定在杭遼郡的一處小客棧落腳,因爲一下午一行人都是禦劍而行,所以距離赤霄道已經很近了,步羅煙等人也是不再那麽焦灼,與倪安智等人一商量,就定在了緣來客棧歇息。
栀子仰面躺在房内,這才想起了安和留下的紙鶴。
她掏出來,捏在掌心裏,偷偷灌注了一絲絲靈力在上面,那隻幽藍色的紙鶴傳音書才攤開來,安和的聲音居然從裏面傳了出來,隻是不是一個年齡階段留下的訊息,所以他的聲音聽來時而若撒嬌的孩童,時而又似自信滿滿的少年郎。
其實這隻紙鶴傳音書是栀子在安和長到十二歲時,離開前哄他才留下的,那紙鶴上殘留了她的一絲法力,雖然她騙他說,隻要想姐姐了,就跟紙鶴說話,姐姐就知道了,這話也不是全然哄騙他的。
那紙鶴傳音書沒有再回到栀子手中,沒有人再灌注法力在上面時,隻能接收安和對着它說的話,唯有灌注了法力在上面,才可以再次聽到安和當時說的是什麽,并不是馬上就知道。
“嗚嗚,姐姐,你在哪裏?小安想你了……”一聲孩童稚嫩的哭音,帶着委屈的強調,從紙鶴中傳出來,“鄰居大水家的兒子笑話小安,說小安是個長得很快的怪物,嗚嗚……小安氣不過和他打了一架,被母親責罵了,可小安覺得自己沒錯,小安該怎麽辦?”
“要是姐姐在我身邊就好了……”
“姐姐,小安替王大娘做農活,王大娘送了小安一顆糖果,很好吃的那種,小安舍不得吃,隻舔了一小口,擱在枕頭底下,等姐姐下次來一起吃……”
“告訴姐姐一個小秘密……小安聽得懂魚兒說話呢,爹娘都出去忙了,小安自個兒到鄉裏的水渠邊,見到有一隻魚兒在渠邊吐泡泡,它告訴小安,因爲不小心跳到了渠邊的石頭上,它已經沒有力氣再回到水裏了,它請求小安幫助它……小安就答應了,姐姐,小安是不是很乖?”
栀子手中靈力微轉,那隻幽藍色紙鶴裏面小安的聲音講的快了些,栀子算過,自從小安十二歲時她去看望過他,之後的一兩年,就沒有再去看望他,可他就是在這一兩年内,突然長到了十六歲。
而這些……她都因爲各種因由錯過了。
聽着那紙鶴中每一條小安的留言,幾乎是每晚小安都會對着那隻紙鶴講話,栀子能想象出一個想念她的孩子是如何一夜複一夜地對着一隻皺巴巴的紙鶴訴說着思念之情的。
她隻覺得鼻尖微酸,眼中噙滿了淚花,心就像是浸滿了淚水的海綿,連心情也濕漉漉起來,她嘴裏喃喃呼喚了一句,“小安……你好傻。”
“姐姐,我已經長大了十六歲的模樣了,居然也是在一夜之間就發生的,我似乎懂事了許多,以前不會的事,如今莫名其妙都會了,比如……我還懂得了武功這種東西……我不敢告訴爹和娘,我擔心看到他們也像看怪物似的看我。”
“娘告訴我說,我隻是比尋常人長得要快些,她一直都喚我安兒,很疼愛我,我不想失去這份親情,也不想因爲自己突然這樣而令他們遭到鄉裏人的嘲笑,所以,我決定離開這個家,我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還要去找姐姐。對的,我就是要去找姐姐,還要問問姐姐是否忘了小安,所以才這麽久不來看我?”
紙鶴裏小安的聲音在這一條之後,就戛然而止了,唯有紙鶴還躺在栀子的手心中泛着幽藍色的光芒,栀子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面,心中說不出的酸楚與内疚。
是她這個做姐姐的不夠好,不能一直陪伴小安長大,是不是因爲這樣,小安才會認爲不哭哭啼啼與她告别,将思念都壓在心底,這樣好減輕她内心的不安與彷徨?
她不是個好姐姐,可小安卻懂事得讓人心疼。
他看上去的确是十六歲少年郎的模樣了,可他一兩年前還是個十二歲的孩童,可他幼小的心,卻要承擔這沉重的分量,逼迫着他自己要快速的成長,逼迫着他要離開好不容易才見的姐姐身邊。
隻因爲他不想成爲任何人的負累。
“小安……”栀子将那隻幽藍色的紙鶴緊緊攥在手裏,指尖掐得自己生痛,可再如何痛,都不及她此時的心痛的萬分之一。
倘若再遇到小安,她一定不會再任由他獨自離開,什麽事都自己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