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的光陰,真如北冕所想,隻是彈指一揮間,須臾便過,如今,修仙界七大修仙門派内表面是一片安樂升平,可實質上卻潛藏了許多激流暗湧。
玉面北冕已經順利接掌了太虛山掌門之位,修爲已邁入元嬰境。他剛剛經過了繼任大典,如今正意得志滿地坐在他的豐南殿内,目光卻牢牢地注視着那觀微術中的小人兒的影像。
觀微術的施展是需要施術人擁有一件被觀微者的貼身之物才可以,這還要多虧了她剛剛出生時的那條沾血的護臍帶了。
栀子如今已經長到十六歲了,出落得如清水荷蓮,五官精緻秀美,靈氣逼人,就如同他初見她時的模樣。
此時的她身穿一件青蓮色的衣衫,衣着雖然樸實,卻遮擋不住她凝眉間的靈氣與清冽,那腰肢盈盈不堪一握,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但見她玉臂微擡,如蔥白般的指尖,正輕輕搭在一位卧床不起的夫人手腕上,感受着脈象的律動,看樣子是在号脈了。
那位夫人不住地咳嗽,渾身乏力的模樣,臉色萎黃,一看就是患了什麽病症。
“娘親,你的舌質淡、脈細弱,且精血虧損還嚴重得很,想必是這連續兩日的瘧疾反複發作落下的。”栀子一邊說着,一邊從身旁的小布包裏取出幾枚銀針:
“别擔心,娘親,雖然您這次病來得很急,連爹爹多年行醫都找不到病因,但我想還是總有些法子的。”不到最後一刻,她都不願意輕易放棄能治好娘親的希望。
栀子自懂事時起,在心底就時常總有一種仿佛已經生存于世千百年的感覺,因而性子少年老成,許多事爹爹阿德一點就透,跟随他行醫數十年,她遇事也是不疾不徐,相信總能找到法子。
就好比這次她娘親一病,現下倒成了她做女兒的來安慰她娘親。
“多謝我兒挂心了。”阿福躺在床頭,孱弱地又咳了幾聲,拿一張帕子捂着,竟然見了血。
栀子打算先施針在娘親的人迎、太淵、關元等重要穴位上,護住她虧損外溢的精血,然後再開一張何人飲的方子。
她将自己的想法跟爹爹一說,就獲得了爹爹投來的頗爲贊許的目光。
何人飲,需要何首烏三錢至一兩、當歸二三錢、人參三五錢至一兩、陳皮二三錢、煨姜三片。在瘧疾發作前服用,有較好的療效。
爹爹阿德捋捋胡須,點點頭道:“方中以人參益氣扶正,何首烏、當歸補益精血,氣血雙補,雖然此次你娘親患的病症來得古怪,且又急又兇,但依照她的身體狀況來看,你的醫治方法已是上上之選了。隻是……”
阿德轉身翻找了一下身後立着的又長又高的藥櫃,過了一會兒又歎了口氣,“我們家貧,爲瑞雲莊的村人看病又多是義診,因此平日裏家裏進項很少。這回輪到你娘親患病,需要人參這味藥,我們家又沒有,可又拿不出銀錢去買,你娘親又等着要服藥,這可如何是好?”
栀子想了想,才開口,“不礙事,天不亮我就去瑞雲莊的後山上去尋尋看,咱們瑞雲莊後山物資還算豐饒,人參應該挖得到才是。”
阿德又不放心的囑咐,“隻需要三五錢即可入藥了,不需要挖太多。早起山路漆黑濕滑,要多加小心才是。”
他想了想,似乎想起來什麽,臉上含着笑意又道,“你阿翔叔感激爹爹診治好了他老娘,拿了點鮮肉過來,等你回來,爹爹親自下廚,教你做鮮香圓子湯,可好?”
這十六年來,爹爹阿德除了傳授栀子醫術之外,閑暇時也教她廚藝,像這道“鮮香圓子湯”原本就是栀子最愛吃的菜,如今爹爹說要親自下廚,還說要教她做菜,她心裏自然生出歡喜來。
栀子點頭應是,這夜,她早早睡下,閉了眼,打算小憩片刻,第二日天不亮就上山。
北冕看着觀微中的影像,盯着她安然恬靜的睡容看了一會兒,又不覺想起了他當日繼任大典的事。
金衣穿着一件輕薄的金色淡紗衣裙,從他的身側衣袂飄飄的經過時,趁人不察,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金衣是他的師妹,一直以來,個性倨傲,喜穿一件華麗的金色紗衣,隻因她姿容絕麗,以二十五歲年紀就修入了築基期,在太虛山剛剛成立時起,就呆在他身邊。
如今百年已過,她已是金丹前期的修士,與現下是元嬰境界的北冕,有過幾夕的魚水之歡。
他至今都清晰地記得,她那件華麗的金色薄紗衣下,她肌膚貼近時的溫度,以及她在他身下喘息不定的神色,他還記得他第一次與她雙修時,她對他說過的話,豔豔的紅唇格外醒目,寫滿了誘惑:
“我隻爲雙修精進修爲才與你一道,若不是你已經達到了元嬰境,又是太虛山的首座,我也不會選擇你爲我的雙修道侶。隻是……此事不可爲外人道也。”
她說完,将一根纖纖玉指放在了紅唇上,她臉上倨傲的神情仿佛在告訴他,若不是他的強悍修爲,她也斷然不會選擇與他“歡愉苟且”。
可就是這樣驕傲的人,他的師妹,卻在今日他的繼任大典上悄悄握他的手,仿佛在宣誓主權一般,又藏着不能被人宣之于口的隐秘,這樣的行爲,更讓他回味無窮——
看,他是她的人。
可她明明說“不能爲外人道的”。
女人啊,總是這麽心口不一。
想到這裏,他那張玉面面具後,沒有人能看清他的神色如何,他的唇角隻是不動聲色的,微微勾了勾,陷入了沉思。
栀子果然天不亮就起身了,她心裏裝着事兒,晚上根本不能安睡,她擔憂着娘親的急病,背上個小竹簍就上了山。
她跋山涉水,手腳并用爬上那高聳入雲的山峰時,就已經是清晨了。
瑞雲莊的後山是一塊好地方,隻見清晨第一滴露珠滴落在嶄新的嫩葉上時,一兩聲鳥雀的叫聲,自山間傳來,時而還夾雜着山澗中山泉水形成的小瀑布嘩嘩而落的聲音,樹木的蒼翠欲滴,以及林間走獸的啼鳴,都不無顯示着這座山中蘊藏着無數寶貝的事實。
可是,也不知是什麽緣故,栀子在山中轉了整整一天,都沒有看到半顆人參的影子。
她出門得急,穿的褲子不夠長,露出一小截細嫩滑膩的小腿,可眼下,那雙嫩白的小腿上已經被不知名的枝葉劃傷了,露出一道道鮮紅滲血的口子。
栀子找了塊木樁,坐下來歇息,順便嚼了嚼她認得的止血草藥在嘴裏,一點點敷在那些吃痛的小腿口子上,果然不多時,那些原本不住往外滲血的傷口不再流血了。
“怎麽會沒有呢?”栀子很納悶,其他珍稀的草藥,她都見到了,可唯獨人參,居然一點沒有見到。
還真是奇了怪了?就像是它們事先商量好了,聯合起來與她作對一般。
眼見天色已晚,入夜後的瑞雲莊山峰會格外的寒冷,而且蟲獸出沒居多,她倘若繼續待下去,會很不安全。
要不要回去了呢?可現下回去,兩手空空,拿什麽給娘親熬藥?怎麽辦?
她一雙秀眉微微蹙在了一起,貝齒輕輕咬着唇,拿不定主意,正躊躇間,耳畔就忽然聽到有一陣細弱的歌聲傳了過來,但聽那聲音唱着:
“我在玉米地裏睡大覺啊,誰也沒奈何我啊,誰也看不到我啊,看到我的是神仙啊……”
那歌聲極細微,常人不能輕易發現,但栀子仍舊從那歌聲中依稀分辨出,那是一個老翁的聲音,似乎是上了年紀,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無比歡快的歌唱,那唱詞又格外随性,但那唱詞中的歡快惬意的心情卻很能影響人。
栀子也不覺被這奇怪出現的歌聲打動了,她腳下頓了頓,好歹忍住了想要跟着雀躍一番的想法,她決定循着這聲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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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