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熱乎乎的羊肉泡馍，李牧羊身體暖和很多。
老太太将東西端給他之後，又回到店裏面，慢騰騰的切着羊肉。
不知道是年齡大了，還是因爲性子本就這樣。
李牧羊擡頭看了幾次，老太太動作也沒有太大變化。
刀拿的很穩，肉切的很均勻。
“大娘問你個事兒，你知道吳橋村怎麽走嗎？”
“知道。你去吳橋村幹嘛？”
“哦，我是去辦點事。”
“去那裏有啥事兒？是找人嗎？你找誰呀？”
“大娘，聽你的意思，你對吳條村很熟悉啦？”
“我不熟悉。但有人熟悉。你要是真不認識路，不認識人，你給我說說，我給你指一指。”
“那感情好。吳橋不是有一個副食廠嗎，廠長叫吳忠實，您聽說過嗎？”
老太太的手停下來，轉身看了一眼李牧羊，臉色變得不是特别好看。
李牧羊剛好捕捉到她的眼神，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了這個老太太，難道是吳忠實在這個地方沒什麽好名聲。
導緻老太太聞之色變。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可就是撞到槍口上了。
“聽說過，吳大廠長嘛，誰不知道。”
李牧羊聽出老太太言語裏面的諷刺，便沒有繼續多問，隻想着快速把羊肉泡馍吃完，然後換個地方去問。
本來這地方也不太大，人和人之間有點矛盾在所難免，隻能說怪他運氣不好。
可是吃完羊肉泡馍，外面的雨反而更大了，他又沒個雨具，也沒法出去。
一時半會便僵持在這兒。
老太太看她坐立不安的樣子，随口道：“你要真找吳忠實，就在這兒等着吧。”
“這裏？”
李牧羊不明所以，不解的望着老太太。
“叫你等就等着了，怎麽那麽多話呢？
你要是不等的話，現在出去也行。
反正這個地方路彎彎曲曲的，又下着雨，你一個外地人想找到吳橋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們這些年輕人，跟你們說話總是當耳旁風聽不進去。等吃了虧了才知道，我們這些老東西說的話都是爲你們好。”
好吧，平白無故被一個陌生老太太教訓了一通，李牧羊也是很無奈。
不過他看老太太也不是那種不好的性子，可能自己問到了吳忠實，她估計和吳忠實有點過節，将對吳忠實的不滿投射到自己身上在所難免。
看在他給自己做了熱氣騰騰的羊肉泡馍，還給自己毛巾擦雨水的份上，多包容包容，反正等一下雨停了就走。
他是打定不管老太太說什麽，隻要陪陪個笑臉就行。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汽車的刹車聲和喇叭聲，有人冒着風雨沖進店裏，帶進了一地雨水。
李牧羊擡頭一看，愣住了。
竟然是吳忠實。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可是沒想到在這麽個小地方剛好就能碰到吳忠實。
剛才他讨論吳忠實時，搞得老太太對他豬嫌狗不愛，這下可好，吳忠實直接自己送上門來。
這要是兩人吵起來他還真不知道怎麽處理呢。
他也不知道有什麽深仇大恨，什麽仇什麽怨。
“姨娘，我來了。”
吳忠實進來之後，第一時間并沒有看到坐在桌上的李牧羊，而李牧羊聽到吳忠實喊聲姨娘也是非常意外。
這邊的姨娘，說不好到底是哪一種。
有可能是母親的姐妹，也有可能是妻子的母親。
反正都是叫姨娘。
而這時，吳忠實也發現了李牧羊，微微一愣，進而笑着大步走到他桌前。
“你怎麽在這兒？”
“哈哈，我就是專程來找您的，這不遇到天下雨了，想着進來吃點東西，等雨停了再去找你呢。沒想到有緣千裏來相會，剛好就在這兒碰到了。”
李牧羊小心翼翼的和吳忠實說這些。
同時做好了防備。
準備萬一老太太突然發飙，再見招拆招。
“哦。你找我啊，那你等一下。”
吳忠實說着直接走進後廚，自己動起手來，三下五除二搞了一碗羊肉湯，嘴裏叼着一塊鍋盔走了出來。
将餅和泡馍放在桌子上，先喝了一口湯，又咬口鍋盔，吃了一瓣蒜，滿足的嚼了幾下咽進肚子，這才問道：“怎麽，你找我啥事兒啊？”
李牧羊看吳忠實這樣随意，小心翼翼隔着他身體又看了下老太太，發現老太太并沒有啥大動作，頓時對他們倆的關系更加不能确定了。
“吳總，這……”他的眼神直飄向老太太。
“哦，忘記跟你說了。這是我姨娘的店，就是我丈母娘。”
“竟如此？”
李牧羊想起剛才老太太提到吳忠實，是一臉不耐煩、不情願、不喜歡的樣子。
心想這丈母娘和女婿也是挺有意思。
人問的時候就直接說嘛。
好像沒啥關系，又在那兒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好在這時外面的雨聲停了。
老太太将圍裙取下來扔在旁邊凳子上，随口說了句。“我出去買點芫荽。一會兒回來。”
“好，等你回來我再走。”
老太太推門出去走了。
“原來吳總已經結婚了。”
“我這個年齡了，結婚很奇怪嗎？值得你大驚小怪。”
“那倒不是。就是我記得之前在醫院好像聽你母親說，你們幾個人都沒結婚，這麽快就結了嗎？”
吳忠實微微一震。
輕輕的敲着桌子無奈的說：
“這個事情說來話長，長話短說就是我相親的姑娘都已經訂婚，但是因爲意外去世了，老太太就是我丈母娘。
從此之後呢，我也沒再找其他人，便單着了。
那站在我娘的角度上，我可不就是沒有結婚嗎？”
“原來是這樣，既然沒有成親，那您這是……”
“就算沒有走到最後吧。但是名義上我們定親了，那就是夫妻吧。
現在它走了，丢下她娘，我總不能不管吧？”
“哦。”
李牧羊也沒辦法對這種事做評價。
他說不上來這是深情還是固執？
隻是覺得這樣反正也沒有錯，如果說他後面又結婚了，還對前面定親姑娘的母親這樣照顧，那就有點問題。
可是他一直沒有結婚，那就隻能說确實是個很不錯的人了。
多少人對自己的母親都沒有這麽好！
“當然，你也不要想着說，隻有我孝順什麽的。
其實它對我也很好，并不是表面上這麽冷淡。
隻是因爲當時發生意外，失去唯一的姑娘，肯定對我心裏面還是有點兒埋怨，那就讓埋怨吧。
比起人家失去一個姑娘，埋怨幾句算什麽呢？
我啊，每天都會來這裏吃東西。
說是吃飯，其實就是來看看它。
反正姑娘不在了，又和我有這樣的緣分，我就帶着養老呗。”
“吳總，沒想到您還是這樣一個性情中人？能做出這樣的善舉，您值得我佩服。”
“呵呵，不說這個了，這個其實也是應該的。
人嘛，你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有什麽用？
反正就想着該這樣去做，那做就是。
反正你不管怎麽做，都會有些人覺得對，有些人覺得不對，是不是這個道理？”
“那倒也是。”
“說你的事吧，你下着雨這麽遠跑來找我，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怎麽，想通了？想到我這裏來事？
那我很歡迎的，随時歡迎你來。”
“哈，那個多謝吳總了，但是我目前還沒有這個打算。
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承包了一些果園，如今呢有大概萬把斤的桃子可能要出貨。
我就是想想和你談一談，看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我保證我的桃子沒有打過藥，而且是從樹上現摘先拿。也不是那種捂黃的，質量絕對沒問題。”
“哦，你說的是桃子啊？
對，你之前是給我說過，我記起來了。
不過我那時候聽你說，你才承包的桃園嗎？這不才幾個月就已經有桃子了？”
“嗯，有一大部分我重新做了嫁接，但是還有小部分保留了果子，準備今年先幫我緩沖緩沖。
要不然投資太大，我資金也周轉不過來。
我可不像你這樣大手筆，想幹什麽随随便便就能調動很多資金，我需要一點一滴的來。”
“原來是這樣。看起來你還是更想自己創出一番事業，不願意在我這個小屋檐下一起避雨了。”
“哈哈，我這個人自由慣了，到您企業裏面也受不了束縛，反而是給你的管理造成了不便。
我覺得這樣就蠻好的，我們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既是合作夥伴，又可以當成交流的朋友，不是很好嗎？”
“确實不錯。你說桃子的事可以啊，我現在的罐頭廠流水線也改造完畢，剛好需要一批試驗品。
你也就隻有萬把斤桃子，量不算很大，我剛好來試試設備。”
“那就最好了。您放心，價格由您說了算，我絕對比市場價低很多。
說句認真的話，我還想着和你以後長期合作呢。
我現在已經把我們對面的300畝桃園全部承包，如果撫育的好，将來我估計每一年可能有一二十萬斤桃子，可以爲您罐頭原料做有效支撐。”
“那确實很不錯。嗯，反正我們知根知底，如果你桃子的質量确實還可以。我當然願意和你合作。”
“這個你放心，别的啥不說，質量絕對是杠杠的，吃的東西，可不能開玩笑，我不會坑你。”
“那就好……”
吳忠實想了想，将最後一塊鍋盔咽進肚子，“問你下，你說你的桃子馬上成熟，具體是啥時候？”
“我昨天看的時候，估計還有不到一周光景。
這桃子不能太熟，要不采摘和過程運輸，儲存都不方便，很容易損壞。
我想最好是能三天之内将桃子摘下來。”
“這樣啊，那也行，明天……後天吧，後天我安排人過來驗貨和拉貨一起走。
不過……牧羊兄弟，我們一碼歸一碼，我是欣賞你這個人的，也覺得我們可以私下可以保持不錯的關系。
但一旦扯到生意，我們就要按規矩來。
你是承諾的桃子質量有保證，如果我的人過去發現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們可不會要，而且我還因此會對你誠信度産生懷疑。”
“這肯定的，我是想和您做長久合作的人，當然不會在這種初次合作的重要環節上出岔子。
你盡管放心，若是有問題，您就将不好的桃子砸在我的臉上行不行？”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
這你也不能怪我，以後你也要經曆這些事，這人啊，一旦牽扯到利益關系，那就沒了人情。
俗話都說兵不厭詐，那在和平年代，最奸詐的人都去哪裏了呢，還不都在商場裏。
習慣就好。”
“哈哈，還是吳總見多識廣，我們就是平頭百姓，對這種事想都不敢想。
我隻想通過我們好好經營，讓桃園豐收，然後獲得一些收入，能改善我們自己的生活，也能讓跟着我們幹活的人慢慢富裕起來。
至于能賺多少錢，這個也不是嘴上說說就行，而是要在實際行動中能做出來。
不好好幹實事，整日做春秋大夢，也沒有意義。
要是空想都能賺到錢，那人還努力幹什麽呢，都躺在炕上做夢算了。”
“哈哈~，有道理，你看看你，一直說你沒見過什麽世面，照我看，你才不是一般的見識呢。
每次和你聊天，我都覺得很有趣。
别看你是在尋求我做生意，可我卻能從你身上學到很多東西，也算是不虧。”
“吳總生意做這麽大，還這麽客氣，真是我學習的榜樣……”
“你是我的榜樣……”
兩人突然都停住，哈哈笑起來。
“那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我今天回去就籌集人，你們如果來驗貨沒有問題，就邊收邊摘，保證最新鮮的狀态。
同時，你們也可以剛好對我們桃子的口味和含糖量做個預估檢測，需要提升那部分要求，我們在後面的嫁接培育裏，也會适當做調整，有意的定向培養。
十年樹木，一棵果樹的壽命也就幾十年，卻要花費好幾年的功夫去培養。”
“是啊，這就是爲什麽明明種植果樹比糧食效益更好，但靠老百姓卻沒有多少撫育果樹的，就是周期太長。
很多時候，人窮就是因爲等不到長周期。
而世間所有有大利益的投資，卻都是需要長時間的等待，想追求短時間獲利，基本不可能，最後都會走向失敗。”
“嗯，我也這樣想，你看看賭博的人爲什麽賭博呢，其實就是想追求極短時間内的回報，所以失敗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沒錯，所以我剛才和牧羊兄弟說的質量保證，就是希望彼此不要做出殺雞取卵的事，隻有長期穩定，我們都才能獲得更多收益。”
“我懂得，吳總其實有很多選擇，據我所知，甯縣山多，也是盛産水果，您完全可以在這裏尋找水果的貨源，願意接受我的東西，肯定是給我面子。”
“哈哈~，話你說的沒錯，但面子這東西，是自己掙來的，也不是别人給的。
我欣賞你這個人，所以才給你面子。
你可能還不太了解我吳忠實，在我周圍大家都知道我的性格，要讓我吳忠實給人面子，那這個人首先就要值得我給。
我也不是啥慈善家，更不是能輕易被蒙騙傻子，沒什麽值得我欣賞和尊重的地方，就算吸到我面前，我也懶得理睬。”
“哈哈~被吳總越說，我越膨脹了怎麽辦？”
“牧羊兄弟你其實還是太謙虛了。
人啊，往往對自己看的不清楚，有的人将自己看的太重，太厲害。
而有的人，卻将自己看的很輕微，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閃光點。
你毫無疑問就是後者。
你是不是有時候納悶，我爲什麽會看中你這個明面上和我實力相差很遠……至少現在是相差很多的人，你會覺得是是不是我糊塗了？
其實并不是。
我對你的考察，可是多方面的……
哦，我說的考察，并不是主動去要求你做什麽，而是通過你對各種突然發生事情的處理，旁觀出來。”
“原來還有這個環節，那您說說，我到底哪裏值得您關注，我以後繼續發揚光大，争取做的更好。”
“具體細節不少，但我可以說幾點。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馬路上吧？”
“當然，當時我們劍拔弩張，還差點發生糾紛。”
“那是你的看法，而我呢，通過那次偶遇，其實看到你身上好幾個閃光點。”
“哦？真的？”
“當然是真的。
首先，我認爲你是個孝順的人。
都說百善孝爲先，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母親都不孝順的話，那還指望他會對誰好呢。
我一直很尊重孝子，也希望自己可以做個孝順的孩子。
父母将我們帶到這個世上，又含辛茹苦養大，爲此付出多少心血，真的很難報答。”
李牧羊點點頭說：“好吧，這算一個，你要說其他的，我還真不敢認，但說到孝順，我可不能拒絕。
我和吳總的看法一樣。”
“這第二點呢，就是勇敢。
當時因爲母親突然病重，我們兄弟們趕路趕的很急，所以便和你發生了沖突。
嚴格來說，肯定是我們有錯在先。
但當時我兩個弟弟心急如焚，就沒忍住想動手，可你隻有一個人，卻絲毫沒有畏懼，這份膽量，自不是一般人能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