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用半輩子的時間明白一個道理。
如果你特别想要什麽東西,那你一定不能急切的表示你需要。
反而你必須壓制自己,讓别人以爲你其實并不需要,而是想要其他的。
對方可能在無形中将你本來需要但裝作不需要的東西,以非常便宜的籌碼釋放出來。
這個時候你隻需要稍微用點力,就可以輕松收獲原來需要花費大力氣也不一定能夠得到的東西。
他要是直接跟李建設說,其實我很想承包剩下的220多畝地,你看多少錢,能不能給我算便宜點,那李建設絕對會趁機坐地起價。
好的話可能需要加點錢,不好的話,甚至還不一定能拿得下來。
談判就是這個樣子,無論是大事情,還是他這種小環節,都要盡可能把自己的利益和别人的利益分的很清楚,讓對方知道,如果說不按照自己的提議去執行的話,對方也會有很大的損失。
所有的談判,說到底不過就是權衡利弊罷了,沒有真正無法談判下來的東西。
隻要是利益而不是情感,那就一定有個着力點,有個出價的價位臨界點。
“建設哥,可我隻有西面80畝果園的承包權呀,我現在不是還沒承包東面的那兩百多畝嗎?”
“那你承包啊,你爲什麽不承包呢?你都承包了80畝了,再把這些承包也沒事啊,反正那個桃園丢在那兒也沒人要。”
“關鍵是我承包那麽多,這個收益很難把握啊。
建設哥你也想一下嘛,我300畝全承包,那一年下來承包費300對不對,可我搞什麽能賺回來這麽多錢呢?
桃樹,桃樹有沒有效果,要是種地的話,折騰下來說不定就是虧的呢,你說我承包那麽多地幹哈呢?”
“這就是你不懂了。牧羊,我跟你說,有可能你承包的少,他利潤比較低,但是如果多的話,雖然說每一畝的利潤不多,可是加起來不就多了嗎?
這個承包地不就是和做生意是一樣嗎,薄利多銷,薄利多銷,懂不懂啊?”
李牧羊心裏不由暗笑,這還給他講起生意經了,真是挺能說啊。
不過李建設已經掉進坑裏,和他商量開始主動商量起承包剩下200多畝地的想法,那他就占了上風,取得先機。
現在不管談什麽,在李建設心中都覺得是他想把桃園承包給李牧羊,而不是李牧羊想承包桃園。
被動和主動實際效果可就差的遠了。
“建設哥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有點猶豫啊……”
“猶豫啥呢,我最近看你搞什麽事都搞得風生水起,還以爲你出戲了呢,沒想到你還是這個樣子。不行的牧羊兄弟,男人嘛,就是說幹就是要幹,勇敢一些,大膽一些。”
“好吧,設哥說的也有道理,就是這個價格……”
“價格我們之前不是談好的嗎?就按照一畝地一年一塊給你。”
“一畝地一塊啊,我感覺之前承包的有點貴,覺得好虧,能不能給我少點?”
“一塊錢你還嫌貴?那可是一畝地。”
“建設哥這樣說不對,那山上的地能和下面的地比?
你下面你要擱一年一畝地十塊錢我都願意。
可山上一塊錢我都是虧呀。
要不的話,爲什麽沒有其他人來試呢?
還不就是我覺得荒着也是荒着,自己想去嘗試一下嘛。”
“哎呀,事在人爲嘛,原來荒并不見得後面就會荒啊。
後面要是搞好之後,不就變得收益多起來了嗎。
一塊錢一畝也是個整數嘛,我也對外都好交代。
再說了,原先不是我們都已經一塊錢承包了八十畝了嗎?現在突然給你降下來,我怎麽給别人交代呢?”
“可我現在承包的多。”
“再多,也是桃園是,東西又沒變。”
“這倒也是。”
李牧羊表示理解,一副被說服的模樣。
李牧羊的神情當然被李建設看在眼裏。
他絲毫沒有反應自己被帶到坑裏,反而覺得通過他一番遊說,李牧羊被他忽悠瘸了。
“那就這樣吧,剩下的220畝就是220塊錢一年。我們還是和之前一樣,十年一交,你看怎麽樣。
如果行的話,那就先簽個協議,還是和之前的合同一樣。
後面村委和村委的事情,那就走個流程,反正大家對這也沒啥意見,之前已經搞過兩次了。”
“一共這220畝地,一年200塊錢吧,給我少一點嘛。”
“哎呀,牧羊兄弟,你怎麽這麽羅嗦呢?200塊錢一畝地不是個整數嗎?”
“嘿嘿,建設哥,200塊錢一年不也是個整數?
這樣也好算賬,我我租十年的話,就給你百兩千塊錢。你看行的話,那我就同意了,如果你覺得不行,那再說吧。”
“你在乎這20塊錢一年嗎?”
“當然在乎了,什麽不得花錢啊,你看我最近多難呀,嗯,我媽在醫院看病花了1000多。然後我建房子娶媳婦兒都不得錢嗎?
我現在都30多歲了,媳婦還不知在哪裏呢?
誰像我這個年齡還沒有媳婦兒,你說我急不急?”
“哦,你這樣說,也不是沒道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說啥了。
那行吧,就給你一年按200塊錢算,十年就是2000。這樣總行了吧。反正不管是我還是村上對你都很好了,你可不要不知感恩。”
“哎。我今天來之前都沒想過要承包這些地,現在突然就同意了,還不知道後面到底像不像建設哥說的有收益,心裏現在挺忐忑。”
李牧羊表現的很猶豫。
李建設看在眼裏,擔心李牧羊反悔,便又從其他角度給李牧羊打了強心劑。
他還覺得自己很厲害呢。
他以爲李牧羊今天來找他原本的目的是想退之前的那些地,在他的一番睿智引導下,不僅之前的地不退了,而且還直接要把剩下的地全部承包完,這個功勞放在村裏面或者鎮上,都是一件大功勞。
那些桃園放在那兒也是放着,沒有任何收益。
村委會桌子已經用了很久了,想買兩個桌子都沒有錢。
現在有了這個收入,相當于解決了很大的問題。
而且這還不是一年的事。可以長期維持。可謂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李牧羊原本目的當然就是租地了,他之所以在答應租地之後依然還表現出猶豫的狀态,不過是讓李建設心裏更加确定。從而留下一份人情,爲後面再找李建設做其他事,鋪墊好路。
“哦,對了牧羊,我還有件事情想問問你。”
“啥事兒?建設哥你盡管說。”
“哦,這是件私事,就是……嗯……這讓我怎麽說呢?那個前一段時間明啓不是一直在你們家跟着修院子嘛,是不是。”
“對呀,前一段時間一直在修,但是這兩天不是他說配電站那邊出的價錢更高,就到那邊去幹了嗎。”
李牧羊還以爲李建設今天不會提到這事了呢,沒想到他都臨要走了,還是沒有繞開。
他暫時還不知道李建設想做什麽,便沉着應對,見招拆招。
在他承包合同拿到之前,他不會刻意……至少不會明面上和李建設發生太大分歧。
“是嗎?”
李建設愣了一下,心想李明啓好像不是這麽給自己說的。按李牧羊的意思,好像是李明啓後面再沒有找過他。
“對呀,沒有,就是這樣啊,怎麽啦?他在配電站那邊幹的不好嗎?”
“哦,是這樣的。
當時是我把他推薦到……這個配電站幹活兒的。
你也知道,配電站做好以後呢,是對我們全體村民都有利,對不對,再說我們也要積極響應國家的号召嘛,這個配電入戶也是發展的策策略和目标之一。
當時配電站的王隊長找我,說是讓我們安排一些人支援一下工程。
那我想着說,也不能不理不睬吧,肯定要配合别人工作。想來想去,那邊的活兒也比較辛苦,所以我就讓明啓他們過去了。
至于價格什麽的,我倒不是很清楚,我就負責配合安排人。
這麽說起來,我想确實也不太合适吧,我不知道明啓當時是給你們在你們那幹活呢,這不,後面他才跟我說的。”
“啊,這是應該的。我們肯定要配合這個公家的事情,電能拉到家裏,也對我們生活提供了方便,我都理解。
不過,我不知道建設哥你想說什麽,你就直接說嘛,我是一個實誠人,你這麽和我拐來拐去的,反而搞得我糊塗了,不知道啥意思。”
論起打哈哈,李牧羊自然爐火純青。
演戲,就是要做全套,他完全能應付過來。
這事情,不攤開說,就不說,既然要攤開,那就讓李建設知道他們才是理虧的人。
這件事本來以李建設的身份就不應該再提起來,既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就這樣過去吧,不過就是幹活的一件小事嘛。
可這個李建設他偏偏要提起來。
有什麽意思意義呢?
李牧羊始終覺得,如果一件事情談了和沒談,基本上沒有任何區别,那就不要談,尤其是像李建設這種非私人身份的談話。
很沒有意思,要注重自己的身份才是。
“哦,那我就直接說吧,明啓不是在那邊幹了,好像是一天還是多長時間吧,給我說還是想在你們那邊幹,畢竟都是自己鄉親。
但是好像你對他有點誤會,覺得是他中途沒有在你們那幹,爲了高價跑去配電站幹,現在不要他了。
他挺不好意思的,也挺郁悶,你看這事情鬧得,确實怪我,我應該在之前就和你商量一下,不能說他們在幫你幹活呢,就突然被調去配電站幹活了,是我欠考慮。”
“沒事。”
李牧羊連忙笑呵呵地說:
“這個幹活的誰幹都可以啊,也不是說明啓他們不在了,我這邊就沒辦法幹活。
建設哥,你是村長,肯定要考慮到更全面的事情吧,也不是我能想就想明白的。
那這個事情沒關系,就是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會放在心上,你讓明啓心裏面也不要有什麽負擔。”
“你這麽能想得開,我就放心了,那你看你們那兒現在還缺人嗎?讓明啓他們幾個回去繼續幹怎麽樣?”
“哦,那倒不需要了。
我們的活兒也快結束了,再加上明啓不是中途走了嘛,我們又新招了一批人,也都是我們村上面的。
你說明啓他們回來,那這些人怎麽辦呢。
來來去去我也不好交代,是不是?
再加上後面的人都是我們那一門的人,更不好得罪,建設哥你也能想得通吧?我們肯定也要尊重我們同一門的人,他們臨時來幫我幹活,就是幫幫忙。
那現在我突然又說不要他們,我以後怎麽和他們打交道,也在他們面前擡不起頭,是不是這個理?”
“好吧,這倒也是。哎,那就這樣吧,這個事不要再提了。我跟他們說一下,再給他們另外找活幹吧。”
李建設明白李牧羊不可能再讓那幾個人回來幹了。
這也無可厚非,本來村裏面就是兩撥人,各自的人肯定是還是更靠近各自利益。
一直等将李牧羊送出門外,看着人都走了,李建設才有種恍惚感。
明明自己今天成功将那些地承包給了李牧羊,可不知道爲什麽,他總是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卻又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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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羊走出很遠,展開手心,裏面全部都是汗水。
他剛才還是有點緊張。
雖然說談失敗了,也無非就是承包價格的問題。
可這種情緒的拉扯就好像是在扯鋼絲一樣。
不能太緊,也不能太松。
就擔心緊了一下子拉斷了,松了的話又可以脫開。
好在有驚無險。
李建設提起李明起啓的話,他還是有點意外,擔心萬一一個沒忍住和李建設鬧翻,那就麻煩了。
所以他在後面非常克制的壓住自己情緒,沒有爆發,而李建設這邊或許也覺得這件事沒有必要繼續說下去,及時的收住了嘴。
兩個人在算是非常客氣的結束了談話。
有了這剩下200多畝的承包權,他心裏一顆大石頭終于落地。
别的不說,隻要他将這300畝桃園一直拿在手裏面。
就哪怕沒有任何收獲,後面都會變得值錢起來。
更不用說他準備好好經營。
他要讓桃園裏面的桃樹都可以蓬勃生長,最後碩果累累。
他要成爲方圓最大的桃園,輸送更多更大更香甜的桃子,并且他還要和吳忠實那邊好好溝通,最好是談一個長期的合作協議。
能将桃子對向銷售,這樣可以節約過程銷售以及轉運等各方面的費用。
去除了中間費用,那桃價格也會比較低,對于他和吳忠實來說都是喜聞樂見的事。
有了地拿在手裏面,剩下的便是不斷組織和培養一批可以幹活,比較忠實,然後又不會亂搞事的人。
他會爲這些人提供比較高的薪酬,讓他們能安安心心的在這邊幹活。
按他的預算,每年的收益肯定很可觀,他也不需要去克扣大家的工錢,自己賺的盆滿缽滿,卻讓幹活的人就是幹活的。
這樣不行。
尤其是跟他第一批發展起來,就現在跟着他的人,他一定要讓他們覺得跟自己沒有錯。
比如說就像王天孝,還有米大馬等。
他一定要讓他們過的舒舒服服,老實人也能過上好日子。
“李羊娃,前面是羊娃嗎?”
他一邊走路一邊想着,正在出神呢,突然後面有人喊他。
他當時愣了一下。
這個人的口音,怎麽是半土半洋的呢?
所謂半土半羊,就是說話帶帶一點點的普通話口音,但是用詞呢,還是老家的話,老家的詞。
他非常好奇,在這個年代,很少能聽到會說普通話的人,就連學校的老師,全部都是用家鄉方言講課。
而且這個人好像還認識他,這就更奇怪了。
在這個年代,自己啥時候認識會說普通話的人了?
能說普通話,一定是在城市裏面生活。
轉身一看,隻見一個和他差不多年齡的男人,邁着小碎步朝他跑過來。
男人個子矮矮的,壯壯的,手裏面還提個包,留着那種說不上來奇怪發型,就像一片瓦片蓋在了頭上。
他身上穿着灰色西服,西服有點大,上身偏長,看起來是有一點點不太合身。
腳上的皮鞋款式還可以,但就是落了很多土。
在這種鄉間小路上走路不落土,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時間還沒還認出來這個人是誰,便盯着對方陷入回憶。
“咋了,你不認識我了?”
走到跟前,李牧羊才發現這個男人其實長得還可以。
隻是這身打扮,有點不符合這個年代的潮流,準确說,太過于領先這個時代,所以看起來有點奇怪罷了。
而且,他覺得這個人很面熟,好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
“你是……”
李牧羊想了半天,硬是沒想起來。
可能眼前的人也就幾年沒見他,可他卻已經五六十年沒見過眼前人。
除非是特别親密或常見的人,否則根本不可能認得出來。
“我是劉浩啊。這才幾年沒見,你就不認識我了?”
“劉浩?”
李牧羊迅速調動自己腦細胞,陷入了痛苦回憶。
劉浩是誰?
從今天開始,響應大家要求,每天更新提升到5000字。
新書可以去收藏了,我覺得我新書也寫得挺有趣的,一個趕海,一個大山,不同享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