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想母親那邊稍微等會也沒關系,便跟着胡教授來到他辦公室。
進門後,胡教授來不及換衣服,就先跑去洗了個手,然後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一口氣喝個幹淨。
畢竟年齡到這個程度,做手術的話還是有點吃力。
其實很多老醫生、老專家,在這個年代都還是挺好,他們還不像後面少部分人那樣,隻想着每天到哪裏去做個報告,賺點錢什麽的。
這些人基本上都還是将治病救人當成頭等大事。
隻能說這個時代的人相對來說要更加純粹一些,大家還是有一些抱負和理想的。
“來坐坐坐,坐下說。”
一杯濃茶下肚,胡教授的精神好了很多。
他把衣服脫下來,随手丢在椅子背上,坐的姿勢很随便,腿伸的很開,一點都沒有大教授大專家的矜持。
李牧羊在他這裏也感受不到太多的拘束。
按李牧羊想法,胡教授這樣的人也算是大人物了吧。
他自己沒有什麽文化,所以對胡教授這樣的有文化又有能力、有經驗、有專業知識的人打心眼裏佩服。
“胡教授,你找我有啥事兒啊?”
“你上次托米老給我發的紅芪,我收到了。品相成色特别好,實驗室贊不絕口。
我先前就聽說,我們子午嶺這邊的紅芪很好,沒想到能好到這種程度。
這次多虧了你,我才能找到這麽好的東西,我們最近在做一種新的中藥,就是要用紅芪做核心原料,但之前找到的總是雜質太多。
伱可能不懂我們這個中藥啊,它和西方的藥區别就是我們的中藥不明的雜質太多,而起效果成分呢又不是特别的穩定。
算了,跟你說這些幹嘛,你也聽不懂。不過你既然能挖到紅芪,那說明你對草藥還是有點了解的,是不是?”
“我了解其實也不多,我就是能認識一些草藥,不像您對草藥掌握的清清楚楚的。”
“小夥子,你這麽謙虛幹嘛?你們本來就是生長在大山旁邊。肯定比我們這些人強多了。嗯,我們接着剛才的話說……哎,我剛才想說什麽來着……”
“中藥的雜質和中藥的成分。”
“哦,對對對,就是說這個,你看我這記性,年齡大了就這個樣子,剛想說的話轉眼就忘,忘得幹幹淨淨的。
嗯……就是說我們那個中藥的話,一個中藥有沒有效果,有時候你也不能确定是其中的哪一個成分,或者是哪些成分有用,對不對。
而且再反回來說呢,你也不知道這一種雜質或哪一種雜質對人到底有沒有傷害,甚至有些雜質,我們都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什麽……”
李牧羊聽的雲裏霧裏的,他不知道,胡教授給他說這些事情幹什麽呢?
什麽雜質,有用成分的,他書都沒讀幾年,根本聽不懂這些高明的詞語。
他隻知道藥這個東西,有效果就是有效果,沒效果就是沒效果,而有些藥的效果就好一些,有些他就會差一些。
老百姓肯定是用腳投票的,你哪個藥的效果好,慢慢人都知道了,效果不行的話,肯定就被淘汰了呗。
迄今爲止,山裏面很多人還是用很多老方子來治病的。
很多人甚至一輩子都沒有吃過西藥,他們會覺得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肯定是寶貴的,沒問題的。
李牧羊前世也是這樣想。
但是當他生過病之後呢,在西醫的治療下,也是有一定的好轉,他總結出一個結論,中藥更能保證人長期身體健康,中醫認爲人身體主要是靠長期維護和保養。
西藥的話,效果會更快一些,往往是讓人能很快就解決這個問題。
但是話說回來,中藥就像大禹治水主要靠疏通,而西藥就是靠堵或者填,所以在中醫裏沒有癌症這個說法。
經常會出現一些案例,醫院宣判已經是癌症,沒有活着希望的人,靠中藥也慢慢的能調整過來。而西醫如果是癌症的話。基本上就會采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導緻人并沒有治好,身體反而被搞垮了。
當然,這是他自己的看法,也不一定對。
要不他早成專家了。
“小李,你看這樣行不行?通過這次紅芪的事呢,我覺得你這個小夥子還是挺牢靠的,我挺放心,那我們可不可以建立一種合作關系。以後我如果需要草藥就告訴你,然後你負責幫我搜集到。
你看這樣行不行?
當然你放心,我的價格肯定不會比任何人低,一定保證讓你滿意。”
李牧羊聽後微微顯得有些猶豫。
挖草藥不是他長遠發展的目标。
這種靠單純采挖的産出方式明顯不能持久,随機性太大,有可能說有一段時間還可以,但是也有可能很長時間沒有生意。
最多隻能是當做閑暇時刻補充補充家用就可以。
不過反過來一想呢。
自己沒有時間,爲什麽不讓别人挖來,再賣給他,這樣行不行?
但别人爲什麽要賣給他,而不賣給供銷社呢?
這又是個問題。
并不是每一次都像這次紅芪一樣有這麽好的機會。
人有時候賺錢就是這個樣子,你千方百計的想賺到錢卻沒有賺到,但有時偶爾碰到個好機會,就能大賺一筆。
也就是所謂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怎麽?是有難度嗎?還是你不放心我的價格。”
“哦,那倒不是,我是在想我有沒有這個能力接下您這個合作,畢竟到山裏面去挖草藥,他也不固定。
有時候我能挖到,有時候有可能就挖不到吧,而且挖的量也不一定能滿足您的需要,這個我肯定要提前跟您說。
您一看就是一個注重承諾的長者,我也不能說話嘴上沒個把門的,對不對?”
“哈哈,”胡教授不由笑道,“對嘛,這才是你的性格,我從開始見你第一面,就覺得你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
但也能看出來你其實是有些小主意的。
可是呢,這并不能遮掩你本性。
所以才會把這個事情委托給你。
反而如果說你特别特别老實,直接什麽都拿不住的話,我也不會找你。
“胡教授,您見笑了,我沒有您說的那樣好。我就是個普通的老農民,沒啥本事,靠着地裏面的一些東西吃飯罷了,你把我說的好像是什麽大人物似的。”
“年輕人,你不要妄自菲薄嘛。
你要相信我看人的能力。
我原先在大學教學,不知道出了多少學生,看人的能力我還是有的。你知道我爲什麽不去找供銷中心,而是直接要委托你嗎?”
“爲啥?”
李牧羊适當的表現出了好奇之心。
其實他心裏在想,老年人就是啰嗦,你别看他文化程度很高,醫術很高,但是說話呢就有點兒像自己了。
他明明前面都說過,他是欣賞自己的品德什麽,這轉眼又問自己,不是很奇怪嗎?
“這是因爲呀,我必須保證我的來藥品的來源非常非常純正,他沒有一點點的作假。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做一批實驗是要很久的。
從開始的藥材處理到成藥以及到最後臨床試驗,需要很長的周期,也需要很多人一起去付出時間和精力。
如果說從物料的源頭就已經出錯,那我們就白辛苦了。
當然,辛苦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時間啊。
我都這個年齡了,還是希望把自己的一點點所學,所積累的經驗能轉化爲對我們老百姓有益的事,你說是不是?
國家培養我那麽多年,如果把這份這點東西帶到墳墓裏面。那我怎麽對得起呢?
所以,你要體諒一個老人的不容易,無可奈何。
你們年輕的時候,試錯成本比較低,機會比較多。
一件事沒做好,你們完全可以吸取失敗的經驗從頭再來。但是我就不行啊,我失敗兩次,可能就要入土了。”
“胡教授,您不要這樣說。您老當益壯,身體這麽好,肯定能長命百歲。
這次我娘要不是遇見您,他肯定也不會恢複的這麽好,你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您至于您剛才說的藥材的問題,既然你這麽相信我,那我就答應了,以後需要什麽的話,您可以随時通知我,隻要是我們這邊山裏面有的,我就會想辦法去幫您找到。”
“那感情好啊,就等你這句話了,爽快。”
李牧羊笑笑,他覺得胡教授其實也挺爽快。
“嗯,那是這樣的,就是我記得子午嶺上是有桑黃的,下一步的話就是幫我去搜集三黃,你可以長期來做。
嗯,反正有的話就幫我寄過來。
實在太麻煩的話,我就在你們鎮子上的供銷中心安排個駐點吧,需要什麽的話,你隻要把東西送到那邊就可以。”
“啊,不用了,不用了。
這樣吧,您直接給我地址,後面需要的話您發電報給我,我直接發到郵寄給您就行,駐點太麻煩了。”
李牧羊連忙拒絕。
他心裏想着,怎麽可能在那邊設個駐點呢?
他如何面對供銷中心?
爲什麽同樣的東西不賣給供銷中心,要賣給胡教授?
再說,他不能讓胡教授清楚太多草藥挖掘的細節。
這是他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不用了嗎?我還以爲這樣更方便,那也行,就聽你的。
那價格的話是這樣,你幫我拿過去讓米老定一下價。
他怎麽樣,我們就按什麽價格來,但如果說你對米老定的價格還是不滿意的話,你也可以和我繼續說。
我每個月的21号會在這裏面駐點問診,你可以找我,當然也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就是麻煩了一些。
我接電話倒容易,你打電話,應該是比較難吧。”
“是不太容易,不怕你笑話,我們村裏面現在還沒通電呢,更不用說有電話了。”
“哎,确實是,我們的農村發展速度還是太慢,不過沒關系,相信慢慢的會好起來的。現在政策這麽好,我們隻要人勤勞,誰家的日子都能過好,村子裏面也會慢慢變得和城市城一樣。”
李牧羊心想這話倒也沒有錯,後面村子确實變得和城裏面差不多好,可是村裏面也沒有人了啊。
就拿這個李家村來說,現在有好幾千人。
但是20多年後,估計就全村加起來不到500人吧。
年輕人都出去打螺絲,家裏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
村子修的再漂亮,路修的再好有什麽用呢,少了很多煙火氣。
李牧羊回到病房時,大家什麽東西都已經收好了,就在等他呢。
“五啊,這次娘住院一共花了多少錢?你剛才結賬的時,醫院都告訴你了吧?”
袁如鳳試探着問李牧羊,語氣有一點點的忐忑,顯得很小心翼翼。
李牧羊不想在醫院裏談這些事情。
“沒有多少,收據都在我這裏呢,回去了再算吧。再說你管這幹嘛,反正你身體好就行,錢都是小事,一共估計也沒花到一兩千吧。”
“啊,要花這麽多啊。要2000嗎?那可咋辦呢?這怎麽那麽多錢啊?”
李牧羊注意到,當母親問這句話時其他人也都緊張兮兮的看着他。
突然明白大家可能回歸到理智上了。
母親的病好後,就是結住院費花銷的時候。
按照之前約定,肯定是要大家平分。
最多也就是李牧羊稍微多拿一點點罷了。
但聽李模樣這樣一說,如果是2000的話,那分到五個兒子身上,每個兒子就要拿400出來。
這也太多了吧,遠遠遠超出之前的想象。
而女兒們也是陷入沉默。
習俗上她們不用花錢,隻需要照顧母親就行。
可是呢,家裏的實際情況大家都知道,也都不是有錢人。
這麽多錢讓哥哥兄弟們分攤。
數目實在太大,她們也有點不好意思。
氣氛一時間顯得特别窒息和尴尬。
“這樣吧,我們之前說過,這次住院費我負責一半,剩下的你們幾個分下。
我大緻算了算,除了之前已經給的,估計每家就幾十塊錢吧最多。”
李牧羊打破尴尬。
他能切身體會到大家的無奈。
不是不願意說話。
隻是這個時候說話沒意義,一分錢就難倒一堆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