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吧，你稍等等，我将這口飯刨完。”
李牧羊三兩口将面刨進嘴裏後，抹了下嘴，這才咧嘴笑道：“怎麽，建設哥今個還是爲那事？”
“可不是嘛，這事情沒解決，我也過不去不是？”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這個地方嘛，真的不行。”
李牧羊将碗放到凳子上，
“具體原因我前天也說了嘛，确實不太方便。
就說咱要以大局爲重吧，但也不能因爲大局，就犧牲咱一的利益，你說是不是？”
“對對，沒錯，你的話肯定是沒錯，很有道理。
所以嘛，我今個來呢，是想和伱好好商量，看看還能有什麽辦法解決。
我們彼此都讓一步，隻要能将事情達成意見，啥都好說。”
“你要這麽說的話，行啊，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嘛。
那我們就梳理梳理，建設哥，你們就是想将配電站的放在這個位置是不是？”
“對啊，我們也說了嗎，這個地方他幾面都比較通達，是最好的位置。”
“一定要在這個點？”
“啥意思？”
“我是說，這附近通達的地方很多，你們應該不是非要剛好落在這個位置上吧？”
“哦，我懂你的意思。
但你看看這附近，那還有什麽能用的地方？
南邊就是桃山，我們總不能将變電站建在半山坡吧？
東面就是村裏的主幹道，肯定也不行。
對面那邊我也說了，要打機井的，我不能占用機井的位置。
西邊呢，和你這個位置沒什麽區别啊，還是要攔在你的半路上。
北面……
就是你們家的自留地，更是沒辦法用。”
“呵~”
李牧羊輕笑，“你想問題，不要這麽死闆啊！”
“啥意思？”
“你不是說，選這個位置，是因爲這裏離村裏幾條線距離相近嘛。”
“對呀，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那其實，話說回來，你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一定要這個點，而是一個離村裏幾條線距離都差不多的地方，是不是這個意思？”
李建設愣了愣，但點頭。
“對，其實也就是這個意思。”
“那不就好辦了嘛……”
李牧羊四處看看，撿了一根棍子，“你看啊，我們村子是不是這個形狀，大緻的？”
李牧羊快速在地上勾出幾片區域，指着問李建設。
“對啊，沒錯，差不多吧。”
“那你看看，這個點就是村裏各家人的中心，如果說，将變電站剛好建在這個點上，也就離每家的距離基本相等，是不是這個道理？”
“對，沒錯，就是這個道理，但這個位置不行，這是人家來王老大的家。”
“我知道，我沒說一定要在這個點上啊。
你看看，我們将這個點放大成一個圈，稍微放大一些吧，這個圈裏的任何一個位置，是不是離每家的距離也相差不多？
最遠的和最近的人家，也就是一個圈的位置，對不對？”
李建設眼睛慢慢亮起來。
不住地點頭。
他這下也理解了。
“對嘛，所以其實這個圈裏，還是有地方可以放的嘛，除了我們家門口，還有我們西面，西北角，東北角不都是可以用到的地方嘛。
完全沒有必要盯着我們家門口不放，是不是？”
李建設先是點頭，但很快又搖頭。
“不行，你這個圈裏除了西北角一點地，其他地方都是人家的院子，你總不能推倒别人的院子建配電站吧？
除非，剛好放在西北角那片承包地裏。
問題是，那片地，又是誰家地？
不知道同意不？”
“很不湊巧，那片地，也是我們家的。”
李牧羊咧嘴一笑。
李建設愣了，指着李牧羊哈哈笑起來，“你小子，說來說去，這都是你們家的，你還占了個好地方啊。”
“哪有，我這地不以前也是人都不要的地嘛。
誰願意要山腳下地呢，又是在村子的邊緣，别人不知道，你是村長，應該知道這道理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的……”
“那就是了。”
李建設又笑了笑，“怎麽着，你的意思是，配電站不要建在這地，改爲放在你們家承包地裏？”
李牧羊搖搖頭，“放我們家承包地裏，那我們家還怎麽種糧食啊，我們家的公糧，村裏幫我交，還是用電的人幫我交呢？
我們家地本來就少吧，一共就一兩畝地，還都是些薄田。
要是再拿走一部分，那我的公糧可就交不起了。
到時候，村長你可不能帶着人上門來催啊。”
這年頭，是要交公糧的。
慶城的公糧一直交到零幾年才取消。
交公糧對李牧羊來說，一直也是個難題。
前輩子是這樣的。
他家裏地本來就少，後面兩個小子又是黑戶，沒有分地。
吃的還不少。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就是那個道理。
山邊的地，因爲被大山的遮掩的，收成一直不是很好。
一畝地也打不了幾百斤小麥。
基本要拿出一半以上的小麥送去糧管所。
糧管所收量要求很高的，麥子濕不要就算了，關鍵是稍微癟點也不要，直接會被大風機給吹出來。
所以每年等交完公糧，打的糧食也最多也就剩下三分之一。
也就夠一家人兩三個月吃。
大部分情況下，李牧羊都要去買糧食吃呢。
将小麥拿去換成玉米面粉或者荞麥面等等，勉強過日子。
所以，因爲長期吃不飽，吃的都是粗糧，導緻他家三幾個孩子，個子都不高。
也是十分難過的往事。
每年到了交公糧的時候，很多人家都交不起。‘
進度肯定就會落下。
這時候村裏的幹部們就會拉着車，湧進來一大堆的人，直接将糧食擡上車就拉走。
和土匪沒什麽差别。
這年頭，人們還對很多事情都停留在能動手就别嚷嚷的階段，近乎也是野蠻的。
李牧羊給李建設說不要上門催，看起來是說玩笑話，但實際上也是對以往的真實反應。
李建設尴尬地笑笑，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展開。
“這個你放心，若是用到這地，村裏肯定會給協調新地，不能讓你吃虧是不？”
“新地？”
李牧羊不以爲然，“村裏還有新地嘛？”
“這個你放心，我說有肯定就有啊，我都跟你承諾了，難道還會诳你不成？”
“這可說不好。”
李牧羊淡淡笑笑，“我記得前段時間，那誰家孩子生了，你們還說沒有現成的地呢，這到哪裏去給我勻一塊地出來？
我看你就是緩兵之計吧？
诓我呢，把我的地用了，我沒地種了。
你們到時候反正是配電站放到這裏了，我也沒辦法是不是？
我就是一個平頭老百姓，可沒辦法和你們這些官老爺抗衡啊，是不得不聽話。
你就别整我了。”
李建設尴尬地笑笑。
李牧羊這樣說，他也不能承認。
盡管大家都明白，可做幹部的，可不都是這個樣嘛。
以計劃掰開兩句來說。
講究的就是一個拖字訣。
“牧羊兄弟，我都說了，你就放心便是。
村裏沒有現成的地不假，但我們可以調劑嘛是不是，辦法總比困難多。
還能把你的少下？”
“真的不會？”
“當然不會，我做了這麽多年村長，你想想我啥時候說話不負責任了？
是不是每一件事，隻要從我嘴裏說出來，肯定就能落到地上？
你放一萬個心，保證沒任何問題。”
“那……既然村長都這麽說了，我姑且就信了吧。”
李牧羊沒有繼續窮追猛問。
他轉而問道：“那村長，我這算是給你們解決了辦法，又貢獻出我的承包地，那我有什麽好處呢？”
“好處？”李建設一愣。
“對啊，總不能白白讓我就付出吧，我又不是你們幹部，還要很高的覺悟。
建設哥你想想，站在我立場上，這事情是不是讓我麻煩了很多。”
“牧羊，這樣說不對啊。
這村裏的承包地，本來就不屬于個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什麽都沒了？“
“這個……”
“沒關系，你也不用太爲難的，建設哥，村裏位置很多嘛，随随便便都能再找一個是不是。
我這片地又不是風水寶地，非他不可了。
我還有事忙呢，要不今天就這樣，你看看還有誰家的地比較合适，再去想想辦法。”
李牧羊雖然還是笑着，但話裏的意思很明朗，已經是在趕人送客。
“牧羊……”
“建設哥，你不要诓我了，要是你們有誠意，那我們繼續說說。
如果沒有，就算了吧。
你也忙，我也忙是不是，我們兩個在這裏磨一天的嘴皮子，也無濟于事。
沒有啥意義吧。”
李牧羊說完，已經作勢要轉身。
李建設急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嘴裏念叨着：“牧羊，你先不要急啊，年輕人就是心急。
你提出你的想法，我們完全可以研究嘛。
也不是一定說沒希望。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配電站就放在你們家承包地裏，你也可以提出你的想法，隻要不是很過分，我們村委都可以研究研究，盡量滿足你的願望。
現在你說說，要怎麽做，你才答應呢？”
李牧羊心想，這不就等你說這話嘛。
你舍不得放魚餌，哪能釣出好魚呢。
事實上，李牧羊從那天晚上就想到了這個點……
或者甚至更早，當初李建設和李萬榮提出配電站的地，他就有了想法。
路口肯定是不能放到路口的。
但具體安放位置，之前就想好放在他家承包地裏了。
所以，今天和李建設所有的談話，目标都是讓李建設同意将變電站放到田地裏，而且還覺得不好意思，欠他李牧羊一個交代。
可以進行利益互換。
隻要有這個基礎，一步步誘導，慢慢就能走到交換的節奏上。
就是現在~
李建設果然開始問條件了。
那他就可以提出他的條件了。
“建設哥，其實你知道的，我是真的不願意家附近有那麽個大家夥……”
“我知道，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想法。這事不是湊到這個份上了嘛，你就痛快點，有要求提要求，要計劃提計劃，能滿足你，我們就盡量滿足好不？”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想想啊~”
李牧羊心有成竹，可就是要裝作還在思考的樣子。
這時候就是一種心理較量。
他越是不急，李建設就越急。
像是拔河，此消彼長，慢慢他手裏的籌碼就更多了。
“想好沒？”
“差不多了。”
“你倒是快啊，把人給急死了。”
李牧羊卻足足又磨了三分鍾左右，這才咬咬牙。
“建設哥，如果真要将變電站放到我們家承包地裏。那我至少有三個要求必須滿足。”
“三個？這麽多？”
李建設一愣。
“有困難嘛？”
“你還是先說說看吧，我不聽咋知道有沒有困難呢？”
“好，那我說了。
首先呢，你們既然占了我的承包地，那肯定要給我補償……”
“你是說要補償一片承包地吧？
行啊，占你多少，補你多少就行嘛！”
“不不不，話不是這麽說的啊，建設哥？”
“啥意思？”
“你想想啊，我的這片承包地，雖然地一般吧，可離我們家近是不是？
我不管種點什麽糧食，隻要從上面扔下來，就能扔到我們家牆背後，是不是很方便。
你要給我找地，不管找到哪裏，是不是就變得麻煩起來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村裏你們一些還能周轉的地，可都在北面，離我十萬八千裏，你讓我怎麽種呢？”
李建設一愣，李牧羊說的也是事實。
農民種地，其實遠近非常重要。
遠點的話，不僅種地需要跑很久才能過去，收了東西，也是很麻煩才能搬回來。
對于這個年代沒有什麽好交通工具的人來說，确實相當麻煩。
架子車拉東西，負重本來就少。
又能拉多少呢。
人還特别累。
所以，村裏分地的時候，一般都不會将地分的很遠，基本會照顧大家，将各家的承包地分配在院子周圍。
當然，這種分地的模式也隻有慶城這種地廣人稀的地兒才能實現。
這裏的人家一家離一家都有距離，也沒有整齊的規劃。
所以每家院子周圍基本都是地。
如果放到很多人多地少的地方，村民們都住在一起，承包地和村落是分開的，那是另外一個方式。
不同地方，習慣不同。
“那你說怎麽辦呢？”
“我倒是有個想法，建設哥你聽聽？”
“說說看。”
“你看啊，這附近你也找不到承包地了是不是？”
“是啊，然後呢？”
“那不行的話，我就不要承包地了。”
“嗯？你不是剛才還說……”
“不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說不要承包地了，但不是說，什麽都不要，我需要有換的條件。”
“原來在這裏等着我呢，你小子，那你說說看，你有什麽條件？”
“哈哈，我總不能白白受損失嘛。
我的想法也很簡單。
你們占了我的承包地，那就将桃山分給我一部分做補償吧。”
“桃山？”
李建設一愣。
咋又提到桃山了呢。
“你不是已經承包裏三十畝桃山了嗎，還不夠啊？”
“那不是一回事。
桃山不是離我們家近嘛，你看看着擡腳就上山了。
總比你将地給我整到北面，讓我每次跑七八裏路去種地吧。
那我咋種的出來？”
李建設點點頭。
“這倒也說的過去，這個辦法也不是不行，反正桃山也沒啥用，你要的話，就給你一些。”
李牧羊笑笑，“那你打算給我多少呢？”
“用了你一畝……”
“不，應該是兩畝。
建設哥，咱可要實事求是說話啊。
我那承包地裏建個配電站，矗在中間，你還讓我怎麽種地？
肯定是不能用了吧。
那兩畝地你們幹脆收走吧，我一點都不能要了。
要也是白要。”
“行行行，不要就不要，那就收回吧。
兩畝地，你想換多少山地？
四畝，還是六畝？”
李牧羊轉身就要走，李建設眼疾手快，急忙一把抓住他。
“你急啥嘛，這不還在商量嘛。”
“建設哥，你要是再這樣，我就不跟你談了。
我們要坦誠一些嘛。
你一直诓我，有什麽意思嘛，我們就是白白浪費時間。”
李牧羊表現的非常不高興。
“行行，我是怕了你了。
那你說要多少畝？”
“五十畝。”
“？”
李建設目瞪口呆。
“你小子還真能說的出來啊，獅子大張口是吧？
村裏用了你兩畝地，你竟要五十畝山田，你想什麽呢？
這都能張嘴說出來？”
李牧羊卻不急，慢悠悠地說：
“建設哥，你這是偷換了概念吧。
話不是這麽說的。
首先我承包地離家近，山田離家遠是不是？”
“沒錯，話是這樣說……”
“其次，我承包地一畝可以産三四百斤麥子，山田能産多少？
怕是一畝地五十斤都打不出來吧？
或者說，山田裏想種出糧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這個嘛……”
“再者說，我承包地可是标準的土地，山田本來就是計劃外的，沒有在賬目上的地。
能用一些放在哪裏也沒有用的廢地，換兩畝好地，這怎麽看，都是一種很劃算的買賣吧。”
李建設被李牧羊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他種覺得不對勁，但又似乎帶着一些道理。
“最後，桃山的地，放到那裏不動，沒人說你什麽吧。
那鄉鎮上的領導，會責怪你沒有承包出去嘛？
當然不會啊。
因爲這些地，嚴格來說，他就沒在他們的視野裏啊。
他們隻是會将這些地方當成荒山是不是？
但是呢
如果我的承包地你拿不下來，配電站遲遲搞不定，那肯定就要被問責。
上級領導肯定會問，你咋回事呢。
一件小事，咋就做不好呢。
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牧羊說的唾沫星子都飛完了。
簡直是口幹舌燥。
他可謂是軟硬兼施，“威逼利誘”，就是想要千方百計拿到地。
他是這樣想的。
桃山一共三百畝，他目前有了三十畝，承包20年，還免費五年，基本上算是将地搞定了。
但如果被村裏的人看到他種桃賺到了錢，那再承包桃山就沒辦法承包了。
可承包地又要錢啊，他現在沒有能力将桃山直接承包下來。
如果是想辦法湊錢，靠挖蟲草攢的錢都不夠用。
他現在用錢的地方還多着呢。
建院子，娶老婆，給母親後續看病……
還有桃樹撫育的肥料，水，打藥等等，都需要錢呢。
空有一堆地，可換不成錢。
萬事開頭難。
今年是他的原始階段，錢從零到一，是最難的。
電視上不是經常有人說嘛，錢不是攢下來的，是賺來的。
而賺錢的最好模式，就是用錢來賺錢。
所以不管做什麽，這第一步都非常重要，等到有一些資本了，那再以錢生錢，就會變得容易很多。
李牧羊的想法是将桃山的西面和中間地全部控制在手中。
大概接近150畝，占據一半。
至于東面的地，因爲離家比較遠，而且還和隔壁縣接壤，就不是那麽簡單搞的了。
暫時先不要去理睬。
他心裏還想到一個模糊的計劃。
他如果将一百五十畝桃園都撫育的很好，就能賺到不少錢了。
但錢不能想着賺完吧。
也應該讓村裏其他人都沾點光。
要不，那些眼紅的人，肯定會想辦法搗鬼，事情就比較難做。
畢竟他還在村裏。
村民都是這樣，你有能力賺一些錢，他們可能會嫉妒，但是要賺的多了，他們就會變爲羨慕和佩服。
到時候，可以帶着他們一起也發發家。
也算是爲村裏做了一些好事吧。
當然這種想法都是未來的事，他現在還不想去想那麽遠。
自己實力沒起來前，想啥都白搭。
這次如果能搞定這50畝，那他的地就能來到80畝，不行的話，就趁機以之前的價格，将中間剩餘的70畝地也搞過來吧。
圈地，是一個農民發家緻富的開始。
李牧羊發現他現在逐漸掌握了和人溝通的方法。
那就是以利驅動。
隻要不是親人和朋友，那其實人和人之間，講啥感情都是白搭，最主要的就是利益。
和李建設就是這樣。
直接将利害關系擺出來，接受就接受，不接受那就拖着。
一切抉擇，可不都是在關鍵時間點做出來的嘛。
果然，李建設想了想，歎息聲。
“你小子，這就是趁火打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