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條長滿野草的小道，兩人來到一個更爲高大的鐵門前。
這個鐵門是套門，大門套小門。
若是進人或體積小的車輛，就隻開小門，若是将整個大門掀開，估計能通過一輛大型卡車。
米土土從腰間摸出鑰匙将門打開。
出去後李牧羊發現情況和米土土說的沒錯。
原來這邊後門外還有一個平台，雖然沒有前門的停車場大，但也能容納幾十輛車停放。
隻是這邊似乎很久沒有人來過了，平台上的草高的都比人還高了。
“過去看看呗。”
在米土土的帶領下，兩人從側面的地壟過去，繞開草叢，便來到溝邊。
眼前果然是一個很大的石灰堆。目測起碼有幾百個方吧。
可能是在外面存放的太久，表面已經變質，成了灰黑色。
但李牧羊用一根棍子插進去，再出來的時候，發現就隻有表現不行，下面的石灰依然保持着雪白色。
真是浪費啊。
不愧是公家的作風。
要是私人的話，誰舍得将這麽好的石灰随意丢在這裏呢。
“老哥，你的意思是，這石灰廠裏就不要了？”
“怎麽要？”
米土土笑道：“你是不知道，這鬼玩意，還不能随意堆。原本是準備堆在廠區西面的，結果呢，一下雨，就像開水煮沸了，流出來的水還容易燙傷人。
最後沒辦法，廠裏的領導就讓直接轉出去填溝，和廢磚一樣處理。
他們是不知道，這可比廢磚難處理多了。
廢磚其實說穿了，就是将把土燒硬了而已，能造成的污染比較小。
可石灰這東西，一旦被水沖到下面，那可是碰啥啥死。
最後沒辦法，隻好暫時堆在這邊，你看看這下面沒有水源，坡度比較延緩，就靠它慢慢消耗了。”
“既然用不到了，爲什麽當初不找地方賣掉呢？”
“賣給誰啊？”
米土土嗤之以鼻，“這種東西，我們這邊人基本用不到啊，伱倒是說說看，哪裏都能用到？
再說了，石灰本來又不值錢，真賣的話，廠裏的領導還嫌麻煩呢……”
說着，米土土想到了什麽，嘲諷地笑笑，“我跟你說啊，我聽人說這石灰是書記的小舅子買回來的，現在用不到，放在這裏就像是埋個地雷，可頭疼了呢。
你是不知道，我們廠裏現在分爲兩派，書記派和廠長派。兩方勢力旗鼓相當，誰都把誰沒辦法。
這個石灰就是廠長給書記的眼藥，時不時就拿這玩意說事，可把書記給惡心壞了。”
李牧羊笑笑。
這種辦公室的權鬥，他其實也有所耳聞。
反正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他也沒心思管這些，他隻想着如何能以最小的成本，搞走一兩車的石灰。
以這種純石灰的濃度，估計一輛車就夠了。
灑的太多的話，土地又容易變成堿性，堿性就容易沙化，那可就真的啥都種不出來了。
“那你是那派？”
“我算個屁啊！”
米土土苦笑道，“我就是一個臨時編制，根本算不上這裏的人。不過我和書記的小舅子關系還行，他妹妹嫁給了我一個堂弟。
若實在要分幫派的話，我肯定是向着書記的，書記在，他小舅子才能有容身之地，那我就有了一個小靠山吧。”
李牧羊心想正好。
估計這個小舅子肯定也被他姐夫說的焦頭爛額吧。
因爲這個事情，讓他姐夫在權力争鬥中處于被動一方，他肯定想着如何彌補過錯。
心裏大概盤劃下，他問米土土，“老哥，我看了看，這石灰我确實用的上，我想要兩三車，你看看有啥辦法，幫我走動走動。”
“真要啊？”
“可不真要嘛，要不我跟你來幹嘛，怎麽樣，你有沒有辦法？”
米土土略一猶豫，點點頭。
“辦法肯定有，我來幫你搞。”
李牧羊掏出錢，數了十張給米土土，“老哥，這100塊就是費用，你拿着。”
“錢就算了吧，我們之間不說這個。”
米土土雖然口中說着，但看到嶄新的十張錢，眼裏的神色還是出賣了他。
其實好想要啊。
誰能拒絕這麽新的錢呢，拿到手裏哪怕不花，都會覺得很舒服呢。
李牧羊知道人不要總是想着白嫖人家。
人情這東西，看起來用的時候好像不值錢，不用錢，但實際上比什麽都貴。
所有的人情，都是需要禮尚往來，需要金錢維系的。
即使親兄弟姐妹們，也都會因爲利益牽扯，分個親疏出來。
何況外人呢。
他是見到過很多人，仗着和别人關系好，肆無忌憚地利用人情，結果某一天别人不理睬了，還說别人不講義氣呢。
這種人，就純屬貪得無厭。
李牧羊和米土土的關系，看起來還不錯，但其實他知道，兩個人還不到完全可以忽略利益關系的地步。
之所以能維系，就是彼此需要。
已經達到了平衡。
若是自己額外多要求别人做什麽，就需要給别人更多的東西，而不是啥都不想付出，就要求米土土去做。
他又不是别人的爹~
“拿着呗，老哥，我也沒有太多的錢，不管怎麽搞，都要你多費心。反正隻要能将石灰給我送到家門口就行，過程中你來看，如何？”
“你一直這麽客氣……”
米土土看起來還在拒絕，李牧羊将錢交給他時，他卻沒有塞回來。
姿勢再次出賣了他。
“應該的，後面需要老哥你幫忙的事情還多着呢，你才是客氣呢。
要你一直這樣不收，我下次可不敢和你繼續說什麽了。
這件事就這樣定了，行不？”
“那……我就收了？”
“收下呗。”
“行，你這麽看的起老哥，老哥肯定幫你想辦法，你放心，一周之内，我肯定将石灰送到你家。”
“那感情好。”
李牧羊點點頭。
兩人從後面出來，李牧羊看到遠處工人們又開始工作了。
一輛裝滿磚的拖拉機剛好從前面經過。
他想到了什麽，便問：“老哥，你能不能搞到便宜的磚？”
“你說的是廢磚，還是……”
“就是房子用的磚。”
“哦，你要建房子啊？”
“嗯，可不是嘛，這不談了個對象，說是家裏沒有房子不行啊，你也看到我們家那個情況，确實也不是個住人的好地方。
就想着不行的話，先壘個院子起來。
不知道大概多少磚，需要多少費用？”
“你想直接用磚建，下面不用幾子打底？”
“不用了。”
李牧羊搖搖頭，“幾子遇見水泡很容易塌，我不想一直折騰，從裏到外全部用磚壘。”
所謂幾子，就是慶城乃至陝北隴東特有的一種建房材料。
是個長一尺多，寬一尺左右，厚三四公分的土坯。
因爲黃土有一定粘性，做成這種土坯，曬幹，就可以當作磚石用。
好處是方便，規整，成本低。
但畢竟因爲是土曬幹的，如果遇見長時間浸泡，可能會被泡軟，從而導緻建築物坍塌。
慶城這邊發生過幾次大洪水，每次都有很許多幾子建的房子坍塌。
92年洪水之後，這種東西慢慢就沒人用了。
開始全部向磚轉化。
但這個年代，很多家的院牆是“土洋結合”。
其實就是下面的幾子，大概打一米多的高度，然後上面是紅磚撐頂。
這樣看起來要好看很多。
米土土說的就是這種建築模式。
但李牧羊想的是過幾年，其實也就是92年，這裏将發生一場百年難遇的大水，幾子做的地基，根本無法抵抗那麽大的水。
如果現在建院子還是用這種老方式，那根本堅持不了幾年。
白白費功夫不說。
還可能會給家裏人帶來危險。
所以李牧羊準備從頭開始，就将房子搞紮實。
其實能過幾年。
而他将來肯定是要重新翻修房子，夢想中的房子，至少是三層以上的小洋樓~
他前輩子在南方看到看到很多新農村，那房子修的真叫一個漂亮，一個個就跟小别墅似的。
等賺錢了，他也想搞成這樣。
羨慕死村裏人~
米土土聽懂了李牧羊的意思，大概想了想，“那需要的磚還不少呢，具體數可能需要找個建房的大工好好算算。
不過，你要是想要便宜的磚，我可以幫你想辦法，廠裏自己人還是有優惠的，如果你要的多，肯定會便宜些。”
“行，那我先看看數量，到時候跟你說。”
“沒麻達。”
告别米土土，李牧羊并沒有急着回家，而是騎着車子去了米家村的小路上。
按照之前約定，等米大馬将婆婆的事情安頓好，他承諾去接他的。
現在應該可以去了。
讓米大馬做事固然是他的心願，更重要的是他有點不放心米大馬的狀态。
之前他就瘋瘋癫癫的，不太正常。
現在婆婆沒了，肯定沒辦法照顧好自己。
相識一場，實在是不忍心看着他就這樣走向絕路。
再瘋癫的人，隻要人性是好的，其實都有他的價值，也不應該受到歧視。
李牧羊也不是啥偉大的人，他管不了太多事。
他隻能幫幫他認識的人。
積德也罷，良心驅使也可能，反正不這樣做，他心裏就是過意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