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嶺附近最大的山脈,圍繞着子午嶺周圍,有大大小小的苗圃很幾十個。
清泉鎮這個算是最低層級的一種。
占地面積隻有不到五十畝,裏面的工作人員也不多。
米大馬就在這個地方幹零活。
苗圃前面是一條六七米寬的道路,在鄉間小路上算是不錯的寬度,可以允許車輛雙向通過。
道路兩旁是兩行白楊樹,看樣子起碼有一二十年的年輪,個個都有成人身體粗細。
在樹下面,有很多擺地攤賣樹苗和嫁接工具的販子。
就有點像後世的超市賣菜和外面的零售菜農。
裏面的質量好,種類齊全,但是貴。
外面的雖然質量差點,但是便宜,運氣好的話,甚至還能撿漏。
如果隻是買幾個樹苗種種,跑到苗圃人家肯定不會理睬。
就可以直接在外面賣。
清泉鎮賣苗子的一共有兩處,這裏的人相對多一些,還有一處就在上次見到米大馬的巷子裏。
那邊是賣苗的老地方,這邊的苗圃是建的,屬于新場所。
除了賣苗,這裏還有很多嫁接和扡插樹苗用到的工具,例如一些切刀啊,鋸子,還有密封營養膠等等。
李牧羊要的苗子比較多,所以沒有在外面看,直接去了苗圃裏面。
工具的話,若是買的苗多了,不僅贈送,苗圃還會派人專門去現場指導嫁接操作呢。
畢竟這種大戶,都是苗圃重要盈利對象。
早些年,苗圃裏工作人員都是事業編制,屬于林業局下設單位,和林場差不多。
但後面經過一些改制,基本算是被剝離出來,屬于半公半私。
一部分管理人員還保留着事業編制的,但後面不再增生新的人員,而是采用聘用合同制的模式。
再然後,就出現了待遇更差的臨時工作人員,就像米大馬那樣的。
值得一說的是,那個王天孝原本是在林場做護林員,後來腿受傷了,便放到了苗圃,他其實是個事業編制。
可因爲腿幾乎是三級殘廢,所以就選擇病休了。
要不待遇還是可以的。
李牧羊推着車子來到門房,登記過後,按照門房的指引,找到了苗圃的工作人員。
姓王,是個黑胖黑胖的小個子中年人。
頭發掉都沒幾根了,但是眉毛很粗很黑,在眉心處幾乎都串聯在一起。
眼睛是那種張飛和李逵模樣的豹眼,酒糟鼻,猛然一看這個人,還有點吓人呢。
那人将李牧羊打量一番,甕聲甕氣地說:“你要什麽苗子?”
“桃樹……”李牧羊指指手裏的自行車,“王師傅,我車子停在邊上行不?”
“放着就行了呗,難道有人偷不成。”
王師傅說着轉身就朝前面走去。
李牧羊剛準備将車撐打起來,就暫時放到這裏,但一看車後面的東西,又不太放心。
這裏面也五六十畝大呢,人說不多吧,也百十号人,裏面難免有一些手腳不幹淨的人。
還是不要冒這個險了。
于是就推着車子跟在王師傅後面。
聽到自行車的聲音,王師傅轉頭又看了眼,指指不遠處一個車棚,“放到那個下面就行,沒人拿你東西,看把你給擔心的。”
人家都這樣說了,李牧羊要是還推着的話,也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他隻好将車子推過去,鎖在車棚下面。
拍拍車座的上的蛇皮袋子,小跑步跟上去。
“王師傅,咱們這邊有沒那種晚桃的苗子?”
“晚桃,要多晚的?”
王師傅回答的很随意。
他個子估計也就一米五多點,這麽矮的男人,在西北還真是少見。
李牧羊和他說話,刻意躬點身子,要不就顯得有些頤指氣使。
好像用下巴和人說話一樣。
但是這樣很累。
主要是這個王師傅也不知道爲啥,給人一副不怎麽在意,不想搭理的樣子。
李牧羊就更要低調了。
“也不是特别晚的,大概是六月份開花,農曆過了八月十五,最好是九月份再成熟那種。”
“有。”
王師傅回答的很肯定。
“那感情好。”
李牧羊還擔心沒有呢。
按照他以前的認知,這種晚桃的品種是不多的。
可能南方存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北方……尤其是西北這地,因爲氣候的關系,存在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是有,品種估計很少。
“隻要伱想要,都有,”王師傅站住腳步,折進旁邊小道,“但這種桃存活率低,撫育起來不容易,要有耐心,而也要細心。”
李牧羊本都走出幾步了,急忙又跟着返回來。
兩人來到一個兩面敞開,長四五十米,寬七八米的培育分區。
裏面是扡插了一地的苗子。
大概一米左右高,綠油油的,生長的還算茂盛。
“呶,就是這個,九月九,我們這裏最晚的品種,八月十五可以吃頭果,味道還行,但是有點硬。過了九月全面成熟,就能下季了。”
李牧羊走近一些,蹲下身子,細心觀察了幾個苗株。
發現這個苗的芽很小,似乎不怎麽明顯。
這才明白王師傅說的,爲啥成活率不高。
嫁接樹木需要用到芽,若是芽不明顯,說明它的生命力不夠旺盛,那嫁接失敗的可能性就大很多。
而且,六月天太熱,嫁接很難存活,到了七月,晝夜溫差又變得很大,讓嫩苗更難和砧木融合。
層層加持下,就會使嫩芽的存活率降到很低。
一般來說,果農嫁接最多能承受的死亡率是兩成,如果到了三成,那就虧了。
人們爲了提高嫁接的成功率,往往會在同個砧木上多嫁接一些點,如果全部成活,再反過來将多餘的修剪掉也可以的。
若是覺得這樣還不保險,甚至可以采取多種嫁接方法,什麽“T”型,倒“T”型,套管,長方形,“I“型等等,嘗試最合适的嫁接模式。
總之,嫁接樹木是個技術活。
看起來很簡單,就是将芽貼在砧木上,包紮起來就行。
但實際上門道多着呢。
“王師傅,這苗你說的成功率不高,大概是多少?”
“一半一半吧。具體要看你嫁接的技術咋樣,再好的苗子,你技術日把歘(就是爛的意思),那也不成是不是。”
王師傅淡淡地說。
“那要是像您這樣的技術精湛的老師傅呢?”
“我嘛,大概七八成的樣子。”
“那還不錯啊,”李牧羊覺得還行,七八成他就能接受了。
反正承包的地還算多,如果是三百棵樹,能存活兩百棵第一年,就已經夠用。
剩下的等明年春天再春嫁呗。
王師傅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聽清楚了?”
“啊?”
“我說的是我,這苗子本來了就是我培育的,你懂這個意思嘛?”
李牧羊連忙點頭,“知道,您培育的苗子,肯定對性能了如指掌,我們這些人剛開始嘗試嫁接,肯定比您差遠了。”
王師傅看了眼李牧羊,神情稍微放松一些。
李牧羊想起什麽,急忙從口袋裏掏出煙,卻被王師傅制止了。
“苗圃重地,不能抽煙。”
李牧羊一把将煙塞到王師傅的口袋裏,“知道,您留着出去抽。”
兩人說話的時候,王師傅的眼神也掃過煙盒了,知道是一包紅塔山,也是要六七塊錢呢,好煙啊。
對李牧羊的上道也認可幾分。
“不過,說起來難,其實隻要多用點心,成活率就不會特别差。實在不行,你就全部雙頭接,失敗率會變得更低一些。”
李牧羊點點頭。
“好,如果我後期嫁接,不懂的地方,還要請王師傅多多指導,一定不會讓您白白指導,浪費您的時間。”
王師傅知道李牧羊啥意思,神情變得更爲放松。
“王師傅,不知道這苗子一根多少錢啊?”
“這要看你的需要多少,原則上肯定數量要的越多,越便宜,你要是要的很少,苗圃也不會賣給你。”
李牧羊點點頭,“我大概有三百棵砧木,樹齡大概五六年的樣子。”
“是什麽的砧木?”
“也是桃樹,不過是五月鮮。”
“早桃啊……”
王師傅沒做評價。
眼神裏微微閃過絲淡淡的不屑。
李牧羊知道他啥意思。
五月鮮這個品種在專門培育樹種的人眼裏,其實是個不完美的樹種。
或者說,有問題的樹種。
它有幾個緻命的問題。
挂果率低,生長條件苛刻,甚至說,有點不太适應隴東附近的土壤條件。
這個從桃山的桃樹急忙不挂果就看的出來。
另外,五月鮮還有個問題,這個桃子,它味道其實不好吃。
事實上,經常培育水果的人都知道,大部分水果的早品味道都不是最好的。
主要原因還是水果成熟需要一個周期,周期越短,水果的質感就越差。
初始硬邦邦的,牙口不好,就咬不動。
可還沒等幾天,就又變軟了,再吃起來,就像是在水裏泡了一段時間,沒啥好味道了。
因爲這種特殊的生長周期,就注定了這種桃子很難運輸和販賣。
如果從樹上摘的早了,桃子味道太酸。
如果是晚了,就爛在樹上。
運輸也是很麻煩。
基本沒辦法長途運輸。
所以這種五月鮮的早桃品種,後面基本不怎麽種了,最早的桃子也從五月挪到六月。
鄙視鏈果然到處都有。
專業的園藝師對于殘缺的品種,可不都很不屑嗎。
“王師傅,那這價格~?”
“你說你要多少來着?”
“三百棵樹,每棵樹按照二十個點算,就需要……需要……”
“哦,需要六七千個點。”
“六七千個……六七千個點,那大概需要五六百個苗子,具體要多少,還要看你的嫁接技術,要是技術太次,那翻一倍都不夠你折騰。”
“那倒是,”李牧羊笑道,“我的技術肯定比不上王師傅您,但也還勉強過得去,能湊合。”
“那就先訂500株吧,不夠再來拿,反正苗子就在這裏。不過你要是真訂了,還是建議你分批拿貨,這東西放到我的培育田,它長的要更好些,你一口氣拿回去,若不能快速接完,芽就會枯萎,存活率會下降很多。”
“我也是這樣想的。”
李牧羊點點頭。
就算訂好,他确實也無法一次性拿回去。
每一根樹苗上有幾十個芽,但不是每個芽都能用到。
靠稍子的一些太嫩,儲存的營養少,很難和砧木融合,嫁接比較容易死。
靠根部的芽又剛好相反,因爲芽太老了,和原來的植株牽系太深,就像是樹根很大的老樹,也很難移活。
要非常有經驗的人,才能找到最合适的芽。
嫁接這個工作本身很簡單,小朋友都能做的簡單動作。
無非就是将砧木的樹皮削去一部分,将需要嫁接的芽接上去,用塑料紙或膠帶封緊,等待融合就行。
但選擇不同芽,就有點門道了。
就像是很多人都會種西瓜,但卻不會挑選生熟,便是一個道理。
“價格的話,具體你要去和上面的談,不過可以提前給你透露個大概,一株大概兩毛錢。”
“兩毛錢啊。”
李牧羊快速在腦海你過了遍,一株兩毛,那500株也就是100塊,似乎還行,不算很貴。
上次米大馬賣的還要稍微貴點。
不過不同的樹種,培育難易程度不同,所以價格也不可能完全一樣。
“怎麽着,是現在帶你去辦公室那邊嗎?”
王師傅問道。
李牧羊略一沉思,搖搖頭說:“今天我就來先看看樹苗,順便了解價格,估計要到下個月初,才會開始拿苗。”
“下個月初……我建議你再等等吧。”
王師傅想了想說,“今年七月的天還有些熱,溫度太高,嫁接芽很容易缺水枯死,等到七月底,八月初再開始,我個人覺得最是合适,具體你可以自己考量。”
李牧羊笑着點頭。
紅塔山可沒白給,這王師傅已經爲他着想了。
确實說的沒錯。
“那也行,就等到8月初吧。”
“你也不要心急,這撫育果樹,可急不來,它們就和人一樣,需要一個生長周期。
你心急也沒辦法,不到那個時候,你就是啥都做不了,要是非要逆節氣去亂搞,隻會白費功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