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忠實又看了眼李牧羊。
既覺得意外,但又覺得似乎這樣,才是理所當然。
一個能不計前嫌,去救“仇人”家屬的人,又如何會在乎這些贈與呢。
若是李牧羊真接了,或許他才會失望。
他将屁股後面插的錢包拿過來,打開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李牧羊。
“這是我的名片,麻煩你收着,若是需要我做什麽,你可以按照名片的位置來找我。”
李牧羊想了想,接過名片。
上面寫着:勝利木材廠廠長:吳忠實。
李牧羊忽然想起來爲什麽聽到這個人耳熟了。
感情他就是市罐頭廠的第一任廠長啊。
這個好味爽是市裏第一家罐頭廠,也是最後一家。
早些年交通不便利,物資運輸困難,儲存也不易,所以罐頭這種東西很有市場,好味爽的生意也非常火爆。
狠狠賺了一筆錢。
但這個吳忠實卻急流勇退,好像是提前将廠子盤了出去,結果接盤的人,沒過幾年,罐頭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很長一段時間内,李牧羊都會在電視上看到吳忠實出現的畫面,兩人雖然隔着電視屏幕,但李牧羊還是記住了這個大老闆。
眼下當面看到,發現他真人似乎比電視裏的更和善一些,一時間還沒認出來。
不過,李牧羊也隻是心裏想想。
并沒有在表面上暴露出來分毫。
這個吳忠實目前還在做木材生意,那顯然是還沒開罐頭廠,還是不要亂說,免得影響别人的的決定。
牽一發而動全身,萬一吳忠實改變了想法,那改變的可不止一兩個人的未來。
他将名片放到上衣口袋,拍了拍。
吳忠實看到後也露出笑意。
總算沒有徹底拒絕,要不他這個恩情,還真的放不出去,寝食難安呢。
“李兄弟以後有什麽發展啊?”
“發展?”
李牧羊笑笑,“我一個農民,當然是守着我那一畝三分地呗,面朝黃土背朝天,在地裏刨點糧食能填飽肚子就行。”
“是嘛,我看你挺有能力,其實還可以做其他事情,不一定要做農民嘛。”
“怎麽,吳老闆看不起我們老農民啊?”
“哦,那倒不是,”吳忠實笑笑,“我爹娘以前都是農民,我就是農民的孩子,怎麽會看不起農民,我的意思是說,伱的能力不止可以做個農民……”
“吳老闆知道我有啥能力,我們隻是萍水相逢,都還不熟悉呢,我其實沒啥本事。”
“自然是了解過一些的,我總要知道我母親的救命恩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吧。”
李牧羊想了想,笑笑,沒再繼續說。
“是這樣的,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跟着我一起幹的,我現在有個木柴廠,生意還可以,後面我還想從事果品方面的産業,剛好是你的強項。”
“不用了吧。”
李牧羊搖搖頭,“我其實還是更喜歡閑散的農民生活,要是突然被太多條條框框限制,我反而受不了。”
“這倒不影響,你可以做點自由的事情嘛,我們有很多崗位,你可以随意選一個……”
“真的不用了,吳老闆,我知道您是一番好意,但我确實沒有那個想法,如果我真的需要幫助的,那肯定會找您,放心吧。”
“那……”
吳忠實歎息聲,知道再勸說,反而不好了。
他其實心裏對李牧羊又意外,又贊賞。
怎麽看,這都是一個發财緻富的好機會,救了老闆的母親,又被老闆鄭重邀請,那隻要不去生太多幺蛾子,一般都會過的不錯。
不說大富大貴吧,小錢肯定是能賺一些的。
他不相信李牧羊看不出來。
不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李牧羊就是沒有選擇接受,而是反複拒絕。
可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也不像個有錢人啊。
“那我們就說好了,我一定要幫你個大忙,這樣我才心安。你有你的做人原則,我也有我的處事作風,我不強迫你接受,你也要照顧我的情緒,是不是?”
李牧羊一怔,誠懇地笑道:“那是自然,老實說像你這樣的老闆,其實蠻少的。謝謝你看的起我。”
“哈哈~彼此彼此。”
兩人正在聊着,那個和李牧羊發生過兩次争執,當晚老太太出事時喝的酩酊大醉的壯漢也來了。
他看到坐在吳忠實旁邊的李牧羊,步伐變得扭扭捏起來。
仿佛是個有點害羞的小女孩子見到了陌生人。
吳忠實看到他,招了招手,“孝直,你過來。”
“哎。”
壯漢吳孝直耷拉着腦袋過來了。
“還不謝謝我們的救命恩人!“
吳孝直看了李牧羊,非常不自在,嘴唇動了動,半天沒憋出一個字。
“杵在這裏作甚,你小子,要不是李兄弟當時喊了醫生,娘現在早就沒了,我們就沒娘了,你不知道嘛!
你說說你,能不能讓我少操點心,做事毛毛躁躁不說,給娘陪床這麽大的事情,怎麽還想着出去喝酒呢,你真是要氣死我!”
“大哥~”
李牧羊沒有吭聲,他看的出來,這兩兄弟其實就是一場戲罷了。
都這麽多天了,要教訓肯定早就教訓過。
不至于現在還教訓。
再說了,兄弟私下要說話便說嘛,沒必要當着他的面。
這種演戲的目的想必也簡單,隻道吳孝直和李牧羊以前有點摩擦矛盾,所以當着李牧羊的面被訓斥,給李牧羊更多面子罷了。
“現在李兄弟就在你面前,還不趕緊給他道謝,能不能有個眼力勁兒。”
吳孝直這才走到李牧羊面前,狠狠一個彎腰躬身。
“謝謝你救了我娘。”
聲音洪亮,态度誠懇。
李牧羊一怔,覺得這個家夥有點像以前看的黑電影裏的那種江湖人物,頓時啼笑皆非。
“不用謝,應該的,就是你以後要更小心一些,老人家年齡大了,很容易出現各種問題。”
“好,我知道了。”
就連這個回答,也是很大聲。
吸引了旁觀小道上的人好奇地這邊看。
李牧羊從花壇上跳下來,“兩位老闆,我先上去了,你們慢聊。”
“好,你請便。”
吳忠實也是客氣地站起來,看着李牧羊走到住院部門口,将煙蒂碾滅在門口的垃圾桶上,走進住院部大門。
“大哥,你爲啥對這個小子這麽客氣啊,他也沒幹什麽,不就是幫娘喊了下醫生嘛,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即使他不喊醫生,醫生也會發現的嘛!”
吳忠實轉頭看了眼自己這個愚蠢的弟弟,氣不打一處來,“你胡說什麽,你還有臉說啊,給你說了這麽多遍,你還是不知規矩。”
“我哪有?”
“你還頂嘴,我問過醫生了,娘當時的情況很緊急,怕是再遲幾分鍾,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人當初都拉走了,你還在大醉不醒,一直睡到第二天,而醫院晚上隻有一個值班醫生,兩個護士,他們根本不會查房,你倒是說說看,若不是人家,娘出事的事情,誰能知道?”
“有你說的這麽誇張嘛?”吳孝直還在小聲嘟囔。
“愚蠢!”
吳忠實無奈地搖搖頭。
氣的直咳嗽。
“大哥,你不要生氣了,感謝就感謝呗,我剛才不是給他說過謝謝了嗎,給他一些錢不就行了。”
“你以爲人人都這麽愛錢啊,我給你說,人家就不喜歡我,而且我給他說安排個事情,他也同樣拒絕了。”
“爲啥啊,看不上?”
“那倒也不一定,”吳忠實語氣放緩一些,“我覺得他是個很有堅持的人,大概有他自己的一些道理吧。總之,你給仁義說說,你們兩個家夥給我老實點,不要一直在外面咋咋呼呼的。”
“我們也沒有……”
“還說沒有,短短一天時間,你就和李兄弟鬧了幾次矛盾,多虧是人家度量大,要是換做一般人,誰管你呢,恨不得你娘早點死了才是。
孝直,我的老二啊,你讓大哥怎麽說你們,咱爹死的早,咱娘辛辛苦苦把我們三兄弟兩姐妹拉扯大,她容易嘛,你們整日腦子裏就像缺根筋一樣,凡事就想着用拳頭解決,這怎麽能行呢?
哦,你有拳頭,别人沒有啊,即使别人明面上搞不過你,暗地裏不會出手啊。要是你出三長兩短,你想想娘怎麽辦,你老婆怎麽辦,孩子怎麽辦,糊塗啊!”
“大哥,我哪裏來的老婆?”
“?”吳忠實愣了下,“現在沒有,難道以後就沒有了?”
“也不一定啊,大哥不也沒有?!”
“我這不是耽誤了嘛。”
“那趁現在還能動的了,趕緊找一個啊,再過幾年,可就真的有心無力了……”
“我……哎哎,你小子給我胡扯到哪裏去了,我在說你呢,你給我聽好,反正以後和仁義收斂點,我堂堂正正,本本分分做生意,可不希望沾染亂七八糟的事。
你要是聽話,那就跟在哥身邊,若是還這樣,我就打發你去幹其他的,免得整天我看到心煩。”
“哎呀大哥,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聽大哥的,絕對不亂來了,行了吧。”
吳孝直聽要把他趕走了,這才慌了。
吳忠實沒好氣地撇了撇嘴,“知道就好,那就再看看你後面怎麽樣。記住,娘在醫院的時候,要和人家李兄弟保持良好關系,保持尊重,聽到沒有。”
“懂了,你放心。”
吳孝直一個立正,斬釘截鐵的保證。
吳忠實這才笑笑。
這件事算是翻了篇。
隻是越看眼前的弟弟,就越覺得李牧羊的言談舉止,真的很有度。
他是個農民,本來應該更憨厚或者狂放,但吳忠實覺得自己并沒從李牧羊身上看到這些特質。
他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個隐士。
讓人捉摸不透。
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啊,這種人實在是太少了。
默默地想着。
.
李牧羊回到病房,李香園和李香琴都回來了。
看到李牧羊,李香園這會熱情了許多。
她和李香琴年齡相差不多,但看樣子反而要比李香琴成熟一些,并且也更會穿衣打扮。
所以顯得更好看許多。
李香琴的顔值在所有兄弟姐妹裏墊底,現在又沒什麽錢打扮自己,所以就顯得更遜色幾分。
好在,琴琴的氣質是那種樸實素雅的類型,而園園一看就是小辣椒,一般人根本招惹不起。
李牧雲也回來了。
可能是喝了不少的酒,身上還帶着酒味,說話口中也是濃濃的味道。
李牧羊想起吳孝直的事情,微微有點惱火。
這個六弟反而是家族裏最不穩定的一個人,又是賭錢,又是喝酒,還有什麽不做的。
看來抽空要好好和他唠唠嗑。
李牧羊将醫生安排25号手術的事情說了下,讓牧雲回去給小風也說下,大哥二哥這邊他回去通知就是。
二姐明天會過來。
那最後就剩下大姐還不知道了。
因爲大姐在蘭城,長期不在家鄉,所以很多事情若不是關乎很大,就不會告訴大姐。
免得她牽腸挂肚,卻也幫不上什麽忙,隻是白白着急罷了。
包括這次母親住院也是。
但如今母親要手術了,李牧羊覺得還是給大姐通知下,看她要不要抽空回來。
交代完後,大家紛紛讨論起來。
小小的病房裏,一時間還有些吵鬧。
李牧羊急忙讓大家小聲點,不要影響到旁邊老太太的休息。
衆人讨論了會,也沒讨論出什麽。
最後無非就是說手術就手術吧,好好照顧就是。
又聊了一會,李牧雲兩口子,李香園就各自要走了,李香琴下去送他們。
病房這次安靜下來。
李牧羊這才有機會坐在母親床邊,歇息歇息。
母親的臉色最近好了許多,精神也很好,看來醫院調整還是很有效果的。
李牧羊正想把母親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放回被子,卻被母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愣了愣,還以爲母親打完針睡着了呢,剛才大家那般吵鬧都沒醒。
卻不料,她早已醒了。
“娘,你要什麽?”
“五啊,我剛才聽你說,大夫讓娘25号做手術?”
“對,是25号,聽說的個專家,水平高着呢,做了手術後,你不但能動,說不定還能站起來呢。”
“哦,可我記得,25号不是你去見那女娃娃的日子嘛?”
李牧羊一愣,突然很心酸。
娘關心他的事,總是多于她自己都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