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前世隻顧着自己家的日子,想想世界上最難過,日子最艱難莫過于他了吧。
倒沒有太多注意其他兄弟姐妹的生活。
能想起的結果,大多也都是一些很大的事情轉折或最後的結局。
并不知曉,其實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就二姐這種在人面前一直很自立的女教師,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一旦還原到家庭裏,也是一地雞毛,被各種瑣事折磨的無可奈何。
錢啊,說來說去,都是缺錢。
人們連基礎的吃穿用度都無法滿足時,就會出現不安全感,也就很容易發生糾紛。
他不去評判二姐爲了救學生這樣做,到底是不是後世人們說的聖母心。
至少他能理解,并且接受。
換做是他,或許也同樣無法看着一個有遠大前途的優秀女生被生活硬生生拽進火坑裏。
世間不平事是很多,也不可能事事都救的了。
但既然碰到了,如果不去管,那便有悖他做人的原則。
也不符合李家的家風。
至于因此留下什麽後果,也都是能夠理解的事情。
反正不管做了什麽事,都會有個結果,或好或壞而已。
下午13點還差幾分鍾,李牧羊來到醫院。
到的時候,母親正在睡覺,一個穿着挺時髦的姑娘背靠着門,正坐在椅子上織毛衣。
仔細一看,原來是錢小雨。
而這邊,吳老太太看到他進來,笑着先打了招呼:“娃兒,你來了。”
錢小雨聽到聲音,轉身看是李牧羊,随意喊了聲五哥,繼續回頭織毛衣。
她還是老樣子,對李牧羊不感冒。
李牧羊對老太太笑笑。
将手裏帶的一些東西放到床頭櫃上,問錢小雨,“琴琴呢?”
“上午園園過來,說是今天休息,帶着琴琴出去玩了。”
“哦,你一個人來的嗎,牧雲沒來?”
“他來了啊,中午說是約了哥們去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去打牌了?”
“哦。”
“對了,醫生說你來後,讓她哪裏去下,好像是有事情找伱商量。”
“許醫生嗎,那個女醫生?”
“是不是姓許我不知道,反正是個女的。”
“行,那你先坐着,我去看看去。”
李牧羊來到醫生的辦公室,主治醫生許醫生剛好在看什麽。
他敲了敲門。
許醫生沒擡頭,喊了聲:“進來吧,門開着呢。”
等走到近前,她才擡頭看是李牧羊,指着旁邊的凳子說:“坐。”
這個醫生的氣質給人總是很冷。
李牧羊注意到住院部其他醫生見了病人總是笑眯眯的,很溫和,但這個許醫生卻一直闆着臉,仿佛誰欠了她的錢沒還一樣。
但他聽其他人說,這許醫生别看年輕,但醫術好着呢,是醫院學曆的最高的醫生,也是醫院重點培養的對象。
要不怎麽會這麽年輕,就已經成爲主治醫師,并且已經考察要提升爲副主任醫師了呢。
李牧羊兩輩子,對有些職業有天然的敬畏,老師,軍人,警察,也包括醫生。
他認爲這些人,隊伍裏可能有少量的害群之馬,但整體來說,都是很有奉獻精神的一群人。
他們或是保護人的生命,或是給人傳授知識,或是将人從生死線上拉回人間。
都是有大功德的人。
“許醫生,我娘……”
“正要找你商量這個事呢,你們家是不是你做主?”
李牧羊點點頭,“嗯,是我。”
“那就好,整日看你們人換來換去,想找個具體的負責人,都不知道找誰。”
“以後關于我娘治療的事情一律找我就好。”
“行。”
許醫生從辦公桌左側翻出一個病曆本,翻開幾頁,放到李牧羊面前。
“通過對病人近一周的調養,我們認爲病人各項指标均處于穩中向好發展的态勢,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準備在本月初八給病人安排手術……”
“初八,是陽曆嗎?”
“對,是陽曆七月初八。”
“那農曆……”李牧羊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好像這個初八,如果看農曆的話,是某個非常重要的日子。
“農曆……”許醫生微微思忖,“應該是五月二十五日。”
“我就說嘛。”
李牧羊脫口而出。
怕什麽就來什麽,這麽多日子,偏偏母親安排手術的日期,剛好就是和林秀麗約定上門提親的日子。
這也太難受了。
“怎麽了,這個日期有什麽問題嗎?”
許醫生目光掃了眼病例,“病人的身體指标應該沒問題,在醫院裏我們也會全程關注,盡量提升手術的成功率,你放心就好。”
“許醫生,我想問下,這個手術的日期能調整嗎,早一天,晚一天都可以……”
“換倒也不是不能換,但我要給你說清楚的是,每個月的25日,我們外聘的腦科專家會來公司挂點,當日的重要手術,都會由專家親自操刀。
我們已經将你娘的手術申請讓專家來做,這樣會更加保險,風險幾乎會降低爲零。若是你要調整時間,也不是不可以,那就需要調整爲本院的醫生。”
或許是覺得這個話說的有點問題,許醫生又解釋道:“不是說本院的醫生水準不夠,而是你母親的身體耽擱太久,确實比一般的手術難度要更高一些。
我們一般醫生的手術成功率是98%,但專家可以到99%以上,對我們來說,這多出的1%,就是提升了很大幾率,對病人來說,是非常寶貴的機會。”
李牧羊聽到這裏,知道許醫生,包括醫院都是希望手術還是由專家來做,風險會更小。
對他自己來說,當然這樣更好。
相親當然重要,可比起母親的身體,那肯定還是要以身體爲重。
話說回來,母親的孩子這麽多,做手術也不一定要他一定是守在身邊吧,他完全可以等相親結束後,再返回來嘛。
可如果是這樣,他卻有點不甘心。
就像是妻子生孩子,丈夫其實也幫不上忙,但還是會守護在産房外面,仿佛能通過這種手段,給妻子更多的祝福和力量。
“你可以考慮考慮,如果考慮好,需要在這份申明上前簽字。”
“我簽。”
“不考慮了?”
許醫生有點意外,剛才李牧羊看起來還很糾結,轉眼間就突然這麽堅定。
“不了,就八号吧,麻煩許醫生了。”
李牧羊離開醫生辦公室,并沒有立刻回病房去,想出去好好想想。
樓道裏都是人,來來去去吵的很,他索性下樓,走出住院部,坐在外面的花壇上。
手術這邊是難得的專家手術,肯定不能錯過。
可相親那邊,也是看好的日子,同樣無法延遲。
況且,現在還沒上門拜見嶽父嶽母呢,就把看好的日子突然變了,肯定會給二老不好的印象。
嶽母還好,嶽父那個人,好是非常好,但也特别好面子。
很看重尊嚴。
要是獲得他的認可,那肯定是對你非常好。
要是落個不好的印象,那要再糾正過來,肯定會變得特别艱難。
前世李牧羊和嶽父一起下棋,要是嶽父輸了,不高興了,那可就不得了,像個固執的孩子一樣,必須要很久才能勸好。
難弄哦。
他也不能像那孫悟空,拔根毫毛吹口氣,就變一個分身出來。
正胡思亂想中,眼睛餘光看到一個人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花壇上。
轉頭一看,有點面熟。
仔細一想,哦,原來就是那天在車上給他說好話的中年人。
看他一身衣着打扮,就知道是個有錢人。
很有錢。
中年人坐下後,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自己嘴裏叼了一根,又将煙盒遞給李牧羊,“來一根?”
李牧羊定睛一瞧,竟然是中華。
他不知道這個年代的中華煙多少錢,反正知道很貴就是了。
他前世抽過一段時間的煙,但抽的都是一塊錢一包的白皮雲煙。
軟包的那種。
屬于煙裏面最便宜的一種。
但就是這個便宜的煙,抽了一段時間後,他也實在舍不得抽了,便直接戒掉了。
他還一直給人說,戒煙這事情,誰說戒不掉的,沒錢買煙,不就戒掉了嗎。
他看着中年人遞過來的中華,本想搖頭,但想了想,抽出一根放在嘴裏。
“啪!”
中年人打着打火機,幫他将煙點着,又點着自己的煙,将煙盒放到兩人中間的花壇上。
李牧羊很久沒抽煙了,隻吸了一口,覺得有點嗆,但不想在這個有錢人面前失了面子,硬是忍着沒有咳出來,但憋的非常難受。
“我打聽過了,兄弟,你叫李牧羊對吧?”
“對,我是叫李牧羊,老哥貴姓?”
“吳忠實。”
吳忠實,李牧羊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有點熟悉,好像前輩子在哪裏聽過。
而且印象很深,要不不會這麽久了,還能記得。
“哦。”
“這幾天我一直在等兄弟你……”
“等我?”
李牧羊有點捉摸不透,難道是怪自己上次對那個壯漢出手了,這是準備組團報仇?
“嗯,我聽醫生說了,那天晚上我二弟酒醉,我娘出了事情,重度休克,若不是剛好被你發現,錯過搶救之間,我娘可能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吳忠實拍拍李牧羊的肩膀,“所以我一直很想謝謝你,你救了我娘的命,也就是我們吳家的救命恩人。我吳忠實在社會上混,向來是有恩報恩,有怨報怨,你有什麽需求,盡管提出來,要錢我給你錢,要物給你物,要人……”
吳忠實笑笑,“也不是不能給你人。”
“那倒用不着。”
李牧羊笑笑,“那晚也是剛好遇到了,同個病房,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話雖如此,可要真正做起來,卻不一定是件簡單的事。”
吳忠實道,“莫不說即使在一個病房内,一般人也隻會關注自己家親屬的身體,根本不會注意到旁邊。
即使注意到,也不一定會管。這年頭,誰不是認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何必給自己添麻煩。”
吳忠實這個話,倒是讓李牧羊很有感觸。
确實是這樣。
很多時候,人們都在某種程度下表現的相當麻木,而那些本來熱心腸的人,反而可能被麻木和不信任傷害到。
時間長了,也就沒有多少熱心人。
而當人們真正出現困境,需要别人幫忙,卻遲遲沒有等到援助之手時,又在怪罪世人冷漠。
不去想,社會的整體小心謹慎,與每個雪花都不無關系。
“更難能可貴的是,你和我兩個弟弟,尤其是我二弟,或多或少還有些矛盾,按理說更有理由袖手旁觀。但你卻沒有,在這種背景下,還願意發出善心,說明你是個心胸既寬廣,也很善良的人。
我很少看到你這樣的人,或許是因爲我本就是個商人的緣故吧,我身邊認識的人,大多都是以利益爲重,任何言語和行爲,必須挂靠利益,從來不做任何沒有利益的事。
比較下來,就更顯得你的品質難能可貴。我啊,這些年錢是賺了一些,但身邊的人呢,慢慢也就變得失去了原來的本性,如今看到你這樣的人,才忽然想起以前的自己,真是慚愧萬分。”
李牧羊靜靜地聽這個人說話。
他以前也沒接觸過這種人啊,真是不知道他們這些話裏有多少表演,多少真實的東西。
正如他所說,他救人是處于一種本能。
不管吳忠實的弟弟對他如何沒有禮貌,都與那個老人沒關系。
就像吳忠實說的,這是他骨子裏的善良驅使。
當時救了也就救了,事情過去後,他也沒太放在心裏,這些天在家裏幹活,一直也沒再來醫院。
沒想到,這邊吳忠實依然還在尋找他呢。
“牧羊兄弟,你不要客氣,如果有什麽需要我的話,你就盡管說,我吳忠實在這慶城市裏,還算有點門路,也有些面子。”
說完,吳忠實誠懇地看着李牧羊。
李牧羊卻搖搖頭。
“真的不需要,至少暫時不需要,”李牧羊還是堅持原來的想法,“我隻是幫老人喊了下醫生,也沒做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不值得你這樣。反過來,你一直這樣,我反而覺得不自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