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這夜後面再沒出事。
李牧羊等李香琴從廁所回來,又稍微眯了眯,準備天亮之後和醫生聊聊接下來的治療計劃。
若是還和昨天一樣,需要在醫院調整半個月身體,那他就先回家。
另外換人過來。
畢竟在醫院裏,女人照顧母親更爲方便。
他一個大男人,來來去去啥的,還是有很多不便之處。
按照原來商量的結果,也是各家人分别輪流照顧。
女人陪床,男人都要養家糊口。
一直守在醫院不現實,也沒有意義。
天快亮的時候,對床那個壯漢終于清醒過來,他娘也将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讓他要好好謝謝李牧羊。
那壯漢一看李牧羊,也發現是冤家路窄。
怎麽都不服氣。
但在他母親柔聲勸阻下,還是不情不願地給李牧羊說了感謝的話。
李牧羊發現這個壯漢雖然彪悍野蠻,但對母親還真言聽計從。
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和母親都不大聲說話。
無形中對這個壯漢的惡意也少了很多。
自古忠義出孝子。
一個人是否孝順,就能看出這個道德的最低線。
如果對自己的父母都不好,也不會指望他會對别人好。
所以很多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人,心裏最後一點溫暖和柔情,基本都是對母親的愛。
但壯漢顯然隻是迫于母親的要求,表面上感謝,心裏肯定不以爲然。
李牧羊也懶得多計較。
他救人也隻是順手。
就像他說的,更多是醫生救的,與他關系不大,也不想因此沾什麽功勞。
閑聊之下,得知老太太姓吳,年紀輕輕就守寡了,一個人帶着三個兒子,辛苦将他們撫養長大,也是相當不容易。
袁如鳳一聽這個,頓時覺得找到了組織。
她也是年輕就死了丈夫,含辛茹苦帶大孩子,兩個苦命的老人惺惺相惜,一時間聊的不可開交。
那個壯漢叫吳孝直。
他還有哥哥叫吳忠實,一個弟弟叫吳仁義。
李牧羊乍一聽這名字,忍不住吐槽,這些個名字起的都不錯,就是姓有點不對勁。
全盤給否定了。
聽說哥三的名字都是他死去的父親給起的,很顯然那老頭子至少是個文化人。
村民們也不知道什麽忠孝仁義,他們更多是處于一種本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心裏都有一杆秤。
但有知識的人,往往都會警惕自己要忠孝仁義,防止堕落成不道德的人。
但沒有在意的人,往往是真的仁義。
而常常将這些挂在嘴邊的人,卻大多數都是僞君子。
醫生上班後,李牧羊去找了主治醫生,醫生過來了做了基礎檢查,結論是暫時繼續維持前面的治療計劃。
袁如鳳的身體素質實在太差,沒辦法拔苗助長。
李牧羊便和李香琴交代好,讓她細心一些,等回去後再換其他人過來和她一起。
但李香琴覺得母親如今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每日侍候吃穿嘛,和家裏沒什麽區别。
而且這邊還有醫生和護士呢,實在忙不過來,就可以找他們幫忙。
李牧羊拗不過,隻好答應。
他背過人給李香琴額外100元錢,讓她貼身放好,以備不時之需。
又給了十幾塊零錢,若所有什麽意外的話,可以用作急需。
臨走之前,李牧羊準備再去看看李香園。
盡管李香琴這樣說,但李牧羊還是想雙保險,讓李香園時不時也過來看看。
另外,他還想趁機和最小的妹妹有更多聯系。
上輩子兩個人關系也不夠親密,兄弟姐妹多,兩人彼此都不在意。
但這輩子都已經重生了,就不能和之前一樣。
而且如果能和小妹妹搞好關系,說不定也可以間接拉她一把,讓她少走點彎路呢。
出門後,朝南邊走去。
李香園工作的地方在汽車南站附近,那個酒店是針對南站開的。
叫“聚香園大酒樓”,剛好和李香園的名字一樣,也是十分巧合。
李牧羊沒想到今天又是個雨天。
他剛出醫院時,天上還有點太陽,走了不到十分鍾,太陽就被烏雲遮住了。
等半個小時後,離聚香園大酒樓還有一截的時候,雨便落了下來。
剛好走到四處都沒個遮擋的地方,眼睜睜看着雨落在身上。
沒幾分鍾,他就被淋濕了。
像極了一隻落湯雞。
他無奈地看眼天空,想想後面還是随身帶着傘吧。
短短幾天,他已經第二次被淋濕了。
好不容易才來到聚香園大酒樓門口,發現雖然是清晨,裏面卻還是有一些人。
估計是到汽車南站打車的人趁機在這裏吃個早餐。
慶城這個汽車南站,是方圓兩百公裏最大的汽車站。
其他縣市也都有汽車站,但基本都是隻走市内,沒有跨市的長途。
例如池縣汽車站,就隻有走隔壁幾個縣,最多走到市裏的短途小巴。
這年頭根本沒拓展到更遠的地方。
要想出市的話,都要來到慶城市裏,跑到這個汽車南站坐。
慶城目前有兩個車站,南站主要面向長途,西站則是短途。
若是縣市裏的小巴到了慶城,不能直接進南站,而是先要去西站轉個車。
也是相當的不方便。
到了後世,西站也可以長途,南站更是變成綜合的大車站。
李牧羊站在門口擰擰身上的水,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覺得要是進去直接找妹妹,肯定會給妹妹丢臉。
可若是不進去吧,今天還要趕回去呢,這時間也耽誤不不得。
思來想去,想出一個辦法。
他裝作是來吃飯的客人,進到裏面坐好,點了幾個包子,一些豆腐腦,鹵雞蛋。
然後坐在角落裏一邊吃一邊等着。
隻要妹妹還在這裏當服務員,總能看到她出來。
沒想到的是,這一坐就是半個小時,吃的再慢,東西都吃完了,身上的衣都幹了,卻還是沒等到妹妹出來。
頓時有些納悶。
難道妹妹今天休息,不上班嘛?
沒辦法他隻好去前台問,得到的消息的妹妹早來了啊。
在後面正被訓話呢。
不知是什麽事情沒做好,被在辦公室罵得狗血淋頭。
李牧羊當時一聽,心頭就有火,可轉念一想,他也不知道具體發生啥事了,若是因爲工作确實沒做好,被領導批評也是在所難免的事。
正想着呢,就看到兩個人從後面急匆匆出來。
正是妹妹李香園和這個酒店的經理,好像叫王什麽來着。
李牧羊前世也隻見過這個經理一兩面,名字早忘記了,之所以還能認出來,是因爲這個人年紀輕輕,腦袋頂上就秃了。
典型的年輕态地中海。
他呼呼在前面走着,像是個發怒的鬥雞。
李香園低着腦袋小步跟在後面,像個霜打過的茄子,一點都沒看到昨天英氣四射的樣子。
“剛才給你說的記住沒?”
“記住了。”
“我沒聽到,你大聲點。”
“我記住了。”
“長點心,能做就好好做,不能做就卷鋪蓋滾蛋,不要以爲我會一直給你機會,我這裏不養沒有用的人。”
那個王經理氣呼呼地推門出去,走了。
李香園默默站在門外一會。
隔着玻璃門,李牧羊看到妹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可能是落淚了。
當她再次推門進來,臉上的失落已經消失了。
目光掃視大廳一眼。
大廳裏的吃客們剛才也聽到部分談話,有些人還在小聲議論呢,想看看這個姑娘等下進來可憐兮兮的樣子。
都沒想到,隻是一個照面,她就調整好自己的狀态,變得精神百倍。
反而讓大家有些掃興。
重新投入各自的吃飯中。
而這個時候,李香園也發現了坐在角落裏,一臉擔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李牧羊。
她臉上瞬間變得很尴尬。
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李牧羊能體會到妹妹此刻的心情。
他對她招招手。
李香園沒辦法,從最裏面的通道繞到後面角落,坐在哥哥對面,不高興地說:“五哥,伱怎麽來這了?”
“娘的情況穩定了,需要先在醫院調整半個月,你七姐看着呢,我就說來看看你,等下先回村裏了。”
“哦。”
李香園點點頭。
然後就沉默了。
足足接近一分鍾,兩兄妹一句話都沒說。
李牧羊本就和這個妹妹不是非常親密,又是隔了幾十年翻身回來,他是真的不了解她的想法。
而李香園估計也一樣。
家裏孩子多了就是這樣。
總有幾個人,彼此間不夠親密,雖也是同父同母,有天然的血緣關系,但可能真正的情感還不如朋友。
“剛才……”
“沒事。”
李牧羊才打開話題,就被李香園無情打斷。
隻是打斷後,她才覺得有點不禮貌,又解釋道:“就是有個女的,偷後廚的肉,我看她可憐,就沒有上報,讓她自己将肉拿回來就行。
沒想到,那個女的回去就不見人了,而且還偷了點其他東西,經理怪我也是沒辦法,這就是我的過錯,也怪不了别人。”
李牧羊不知道香園和王經理如今的關系親疏。
到了什麽程度。
他隻知道上輩子,到了兩年後,兩個人關系就密切起來,一度還走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也在那個時候,才發現那個王經理不是個好貨。
他猶豫片刻,微微笑道:“嗯,工作中肯定會有一些麻煩,有些呢,是你自身原因,有的呢就與别人有關系。”
李牧羊自己隻是在苗圃工作過,又是最基層,所以沒總結出多少有道理的工作思維。
他一貫的工作作風就是勤勞負責。
所以苗圃裏的領導們還都挺喜歡他,對他不錯。
所以他也隻能将這種方法傳授給妹妹。
但在傳授前,他轉念一想,自己那套規則,做了一輩子,也隻能做個基礎員工,如果就這樣說給妹妹,豈不是妹妹一輩子也隻能和他一樣?
好像不太行。
妹妹和他還不一樣。
他以前是那種踏實認真,好好做事情的人。
李香園的心信卻很大,她一定要出人頭地,以女兒身做出男人能做,甚至比男人都好的事情。
完全是兩種不同的人生。
萬一将他的想法聽進去了,那可能就會影響妹妹未來的志向。
所以,他又換了一種曾經鼓勵兒子的話術。
“你看啊,你是一個管理人員吧,那你就是一個紐帶是不是,上面呢是你的領導,還有你們酒店的利益,下面是店裏的服務人員,是你的下屬。
那站在中間的立場上,你就要分清楚什麽是底線。
哥知道我們家的人,不管性格咋樣,但骨子裏都有善心,所以你明明抓住别人偷東西,還是不忍心上報,想給對方一個機會。
但你做這個事情的時候,顯然是抛棄了酒店的利益和你們領導的信任。簡單說呢,就是你不能用酒店給你的權力和信任,去成全自己的善良。”
李香園驚訝地看着李牧羊。
她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五哥,竟然能說出這種有條理的話。
她一直把他當成個老實巴交的老農民看待的。
現在想想,好像昨天在醫院裏,他就有點不一樣了。
當時停留的時間短,也沒仔細想。
現在看樣子,确實不同。
若不是自己的親哥哥,她簡直不能相信,面前這個侃侃而談的人,就是她記憶中的李牧羊。
“是不是不理解,”李牧羊不知道自己一番話,讓妹妹心裏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他想了想,接着說:“假如說,你在街道上走着,有小偷偷走你的東西,被你當場抓包,那你可以原諒他,勸告他以後不要做賊就是。
但你在酒店裏擔任負責人,就不可以。她偷的東西,不是你自己的,你沒有權力決定是否值得諒解。即使是酒店确實要諒解,那也需要讓上面的人知道。
人心是很複雜的,你可不能将人心想的太簡單了,幸好她隻是偷走了一些肉,萬一是錢,那你就很難解釋的清楚……”
李牧羊說到這裏,看到妹妹面色凝重起來。
沒有繼續說了。
微笑道:“吃一塹長一智嘛,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地上到處是坑沒關系,隻要我們睜大眼睛,多多留意,走的多了,就知道哪裏是坑,哪裏是路,你說是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