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來,李牧羊去預交了住院費。
需要300元。
考慮到他接下來不會每天都守在醫院,錢留存不夠的話,突發事件李香琴無法處理,他便直接存了500進去。
反正用不完會退回來。
因爲是第一個晚上,李牧羊沒有回家,準備守着病房先看看,若是沒有什麽意外,明天再回去。
據醫生說,母親即使做手術也至少需要半個月以上的身體恢複,他待在醫院裏也沒有太多作用,還不如回家繼續幹活,這邊讓琴琴看着就行。
實在不行的話,晚上園園也可以過來幫忙。
園園和他這個五哥不是很親,和琴琴這個姐姐也不是很親,但對母親卻沒問題。
想必也不會拒絕。
“趕緊吃,你不是平時嘴饞的不行嘛,這是哥專門給你捎帶着買的。”
李牧羊将一碗羊肉餃子放到妹妹面前。
打開塑料袋,立刻能聞到一股香噴噴的羊肉味道。
因爲母親還要進一步抽血觀察,暫時不方便吃東西,所以便宜了李香琴。
“呀,哥你也太好了吧。”
李香琴将餃子放到醫院的小闆凳上,蹲在地上開始吃起來,一口一個,狼吞虎咽。
吃得差點給噎住。
“伱慢點吃,沒人和你搶,看你的樣子,哪像是個二十多歲人的樣子。”
李牧羊沒好氣的笑道。
“哎呀,又沒有外人,我怕個啥啊。再說了,嘴長在别人臉上,要說的話,我也管不到是不是。反正我肚子吃飽就行,管别人怎麽說呢。”
“你倒豁達。”
李牧羊笑笑,不再理她。
幫母親掖好被子,坐在床沿上靠着床頭閉目養神。
“五啊,你瞌睡了嗎?”
“啊,還好。”
“你早上起得早,又拉了五六個小時将娘拉到這裏,忙前忙後肯定困了。”
“還能堅持,娘,你不要替我擔心了,你隻要把身體治好,讓我每天這樣我都樂意。”
“傻孩子,說啥胡話呢,娘這身體好不好,你日子都要好好過啊,你一輩子還長着呢,可不能被娘這個半截身體埋進黃土的人影響了。”
“不會,我稍微眯眯就好。”
“要不你也上來,靠着這邊躺會吧,這個床也大,娘一個反正占不完。”
“不用了娘,那樣你不舒服,真不要管我了,我是你兒子,又不是别人,你一直和我客氣幹嘛呢,被人看了笑話。”
李牧羊說着,看了眼旁邊床位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正在睡覺。
頭下面枕着一個青黑色的磚枕頭。
應該是從家裏帶來的。
這種枕頭也叫“水枕”,也不知道怎麽做成的,反正做成個枕頭的形狀,側面有個小孔,可以将水從小孔灌進去。
夏季灌冷水清涼,冬季就可以灌點熱水,讓人的腦袋不會冷得發懵。
幾乎每個家都有這麽幾個傳家寶。
原來在地坑院時,袁如鳳也有一個,後來搬家不知道被誰拿走了,李牧羊也沒有注意。
可能是老年人枕不得軟東西,這裏很多老人即使沒有水枕,也會找兩塊磚包起來枕上。
磚那麽硬,年輕人覺得硌得慌,但老人們卻甘之若饴。
老太太應該是個很好的人。
她一頭銀發梳得很整齊,是自己梳的。
即使現在睡着了,眉目間依然展露出一股慈祥柔和的氣質,不像很多老人年齡大了,就滿臉的兇相。
“琴琴,我靠着睡會,你吃完看着娘,有事情就喊我。”
“知道啦,你歇着吧,哥。”
李牧羊交代好後,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一睡可了不得,等到再醒的時候,天已經轉黑了。
他睜開眼,看到李香琴不在床邊,母親也在睡覺,窗外霓虹燈已亮起,病房外面的過道上夜燈也已經打開。
白日裏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人群此刻也沒有了。
周圍環境變得安靜很多。
他伸伸懶腰,起來站在陽台吹了幾分鍾後的冷風。
站在住院部三樓的窗前,一眼看出去就是茫茫無邊際的麥田。
慶陽屬于靠山城市,大多爲丘陵或者谷地,也就慶城市區這邊是一片平地,所以在這裏建了城市。
但也因爲位置天然限制,所以城市的規模和發展方向都會受到限制。
三十年而已,這裏将變成鋼筋混凝土的城市。
果真是滄海桑田。
自己這個再來者,不知能不能跟上這輛快車呢。
他正想着,突然聽到有人踏着沉重的腳步聲踉踉跄跄走進病房。
他轉頭一看,頓時愣住了。
這真的……
他竟然第三次碰到那個壯漢。
就是在公路上碰到,又在排隊的時候碰到的那個人。
本以爲緣分已盡,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到第三次,這也太離譜了。
随着那人進來,病房裏立刻彌漫着一股濃濃的酒味。
看樣子沒少喝。
正當李牧羊疑惑他要幹嘛時,那人卻直接在老太太床和牆中間的過道裏癱軟下去。
撲通聲,倒在地上了。
把李牧羊反而給吓了跳。
而且那人癱倒後,竟是半天沒有爬起來,悄無聲息了。
李牧羊又等了幾分鍾,發現他還沒起來,輕手輕腳湊過去一看,頓時笑了。
這家夥估計是喝的實在太多,控制不住直接,直接趴在地上就睡着了。
他想了想,沒有理睬。
重新回到母親床邊,母親也被剛才的聲音驚醒,睜開眼問李牧羊,“五啊,你醒啦?”
“嗯,吵醒你了娘。”
“迷迷糊糊聽到啥聲音來着。”
“沒事,你繼續躺會吧,有我在呢。”
“琴琴呢?”
“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沒看到,估計是去廁所了吧。”
“哦。”
或許是受到藥物影響,袁如鳳又慢慢睡着了。
李牧羊幫母親蓋好毯子,剛要出門看看妹妹去了哪裏,一轉眼,他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旁邊床上的老太太,一直沒有變化。
從他醒來到現在已經十幾分鍾過去了吧,老太太的表情和姿勢都沒有變過。
剛才那個壯漢撲倒在地,母親都被吵醒了,老太太竟然還是沒啥感覺。
老人家不是睡覺都很輕嘛。
她爲啥睡的這麽沉。
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還有,這個壯漢跑到這個病房,是無意之舉,還是因爲和這個老太太有啥關系,是老太太的家屬呢。
都是疑團。
李牧羊來到老太太面前,蹲下身子,仔細看了一會她,發現她真的是一動不動。
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将手指放到老太太鼻下試試呼吸,發現她的呼吸雖然微弱,但還在,這才放下心來。
可這依然不能打消他的疑慮。
仔細回想,好像下午從外面回來,這老太太一直就是這副模樣,這個姿勢。
再睡的穩,也不可能幾個小時紋絲不動吧。
想到這裏,他覺得不能再等了。
輕輕推推老太太身體,“大娘,大娘……”
老太太的身體很輕,随着他推動,她的身體晃動幾下,但她依然沒有醒。
“大娘,醒醒,大娘!!”
他又提高聲音喊。
“五啊,啥事啊?”
母親袁如鳳反而被先喊醒了。
“娘,我看這個大娘好像有點不對勁,我喊了幾聲都沒反應。”
“是嘛?”
“老姐姐~”
“老姐姐~”
袁如鳳也喊了兩聲,依然沒反應。
母子倆面面面相觑,覺得确實有問題了。
“娘,我去找醫生過來。”
“那你趕緊去吧!”
李牧羊出去時,看壯漢隻是舒服翻個身,将一個肥臉露在外面,嘴裏還嚼個不停,不知夢到吃什麽好東西呢。
看喊不醒,他隻好出去找醫生。
這年頭的醫院,人員配備都不如後世那麽完整,更是沒有護士站。
李牧羊跑到醫生的值班室,推開們,看到一個年輕的值班醫生像個不倒翁一樣,正坐在椅子上打盹。
急忙過去喊了聲:“醫生~”
竟然沒喊醒,估計是太辛苦了。
“醫生!!”
他又提高聲音。
“啊~”醫生這才身體抖了抖,睜開眼看着李牧羊,足足遲疑了五六秒鍾,這才尴尬地笑笑:“剛做完一個手術,實在太困了,沒注意打個盹,你是哪個病房的,啥事啊?”
“我是308病房,我們同病房有個病人好像有點不對勁,你要不過去看看?”
“你不是病人家屬?”
“不是,我是同病房的家屬,我看那個老人好幾個小時沒有動作,喊了幾聲,沒有将人喊醒。”
“走,過去看看。”
醫生站起身,用搭在椅子上的毛巾擦擦眼睛,跟着李牧羊出門,疾步來到308病房。
他快速扳開老太太的眼睑看了看,又抓起她的手腕試試脈搏,神情有點嚴峻。
“突發性休克,看起來已經有段時間了,這樣,你……哦,你不是病人家屬是吧?”
“不是……”
李牧羊指指身邊地上的醉漢,“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們今天才住院,對這個病人也不熟悉。”
醫生看了眼地上的壯漢,直接用腳踢踢他的手臂:“醒醒,病人家屬,醒醒!”
可任憑他怎麽喊,那壯漢都是迷迷糊糊。
嘴裏一直嘟囔着,好像有點神志不清的樣子。
“算了,你來幫我扶着老人,先讓她身體側坐,我去拿針。”
李牧羊愣了下。
無奈苦笑。
這也就是現在,要是放到後世,他可不能輕易觸碰,不說清楚責任,往往是好心辦壞事。
搞不好還會将他也折騰進去。
好在,這個年代民風直接,這種人誣陷的人還沒形成氣候。
醫生的速度很快,轉眼就端着一個盤子過來了,也不知道朝老太太身體内打了一針什麽,眼看着老太太好像是突然從溺水的河裏被人扯上來,猛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拼命地咳嗽起來。
好歹不是氣若遊絲了。
醫生也放下心來。
“暫時沒事了,病人的心肺功能本來就不行,一定要多關注……”
醫生說着說着,忽然想起李牧羊也不是病人家屬啊,忍不住蹙眉看看地上趴着的壯漢,上前踢了踢。
“醒來了,醒來了!”
“嗯……喝,我還能喝……再喝啊。”
醫生無語了,蹲下身子使勁拍拍壯漢的臉,壯漢這才被驚醒,猛然翻身坐起來,兩眼無光,瞳孔都聚集不到一起。
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幹嘛,誰,誰打我?”
醫生站起身,沒好氣地說:“你這個家屬也是不負責任,你在這裏陪床,怎麽能想着去喝酒呢,要不是這位同志提醒,病人可能已經出事了。”
“出事,我娘好好的,怎麽會出事,你可不要亂說,小心我捶你。”
“懶得理你這種人。”
醫生嫌棄地轉臉對老太太說:“大娘,你剛做完手術,現在身體還在恢複,一定要自己注意,剛才若不是這位同志,就麻煩了,後面可不許這樣了。”
老太太會慢慢恢複過狀态,聞言孱弱地嘗試着笑笑,但沒有擠出笑容。
“好的,大夫,我以後注意。”
“給你這孩子都說說,看起來就不靠譜,什麽人啊!”
醫生端着盤子走了。
那壯漢竟是又趴在老太太床邊睡着了。
不大一會,竟然還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噜聲。
李牧羊看的傻眼。
這小夥子,心可真大。
老太太看看床邊的孩子,似乎并沒有多少生氣,隻是笑笑,摸摸壯漢的腦袋。
轉頭對李牧羊說:“孩子,聽醫生說是你剛才救了我一命,麻煩你了。”
李牧羊連忙笑道:“不用不用,大娘,我也沒做什麽,就是幫你喊下醫生,還是靠醫生的。”
“話是這樣說,但不是你去喊了醫生,醫生又怎麽會知道我們出了問題呢。”
她歎息聲,繼續道:“我這個病啊,都是老毛病,以前沒有腦梗的時候,隻是心肺有問題,還能堅持,但現在人老了,不中用了,這一個不留神,氣就喘不過來。
那閻王爺在,肯定派了個小鬼守在我身邊呢,就等着我眼睛一閉,鐵鏈子朝我脖子上一套,我就被帶走了。”
李牧羊不知如何搭腔。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說出這句話,讓他無法安慰,在老人面前,他如果說出什麽做人的道理,那就是魯班門前耍大斧頭,自找沒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