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并不是喜歡惹事的人。
一般情況下,他還都願意忍一些。
尤其是打架。
打架這種事,你赢了,給人家賠錢,自己說不定還要關一段日子。
若是打輸,那更虧。
但李牧羊最讨厭的恰恰就是這種仗着有幾個臭錢,耀武揚威。
這些狗逼從那麽遠就一直壓着喇叭,明知道架子車挪動速度慢,即使讓路也不是突然就能讓開。
還在那裏按什麽按。
完全就是眼裏沒有自己這種窮人呗。
既然這個樣子,那就看看,他們能怎麽樣。
若論打架嘛,前世的李牧羊幾次出手,就沒輸過,這輩子力量和靈活度都比以前好很多,肯定不在話下。
“你想怎麽樣,你在前面擋住路,還不服氣是吧?”
李牧羊冷笑道:“這路本是大家的路,也不屬于誰一家的,伱們要過去,我就要将車子挪到很邊緣的位置,那是爲你們方便,而不是我一定要挪。
你們一路按着喇叭,到了跟前還不減速,是覺得你們開個小轎車就厲害呗,那你們過啊,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從我身上碾過去……”
“你他媽……”
其中一個胖子就要動手,李牧羊也做好抽他們的準備。
情理上,母親等着看病呢,他不該和别人争執。
可這口氣,就是咽不下去。
面對這種人,你越忍受,他們就越嚣張。
“不要鬧了。”
這時,從車的副駕駛座上展出個中年人,白白淨淨,四十多歲,斯斯文文的樣子,穿着很體面。
他看了李牧羊,微笑道:“老鄉,對不住了,是我們驚吓到你,我這裏給你個道個歉。實在是我們車上有個病人急需去醫院,所以急了些。”
李牧羊一聽對方車裏有病人,立刻氣消了一些。
又看對方态度還算溫和,便瞬間壓了火氣,不想繼續計較了。
“你們車裏有病人,我娘也是病人,不是因爲開車,就比我們拉架子車的人高人一等。”
說完,他轉身回到架子車邊,将車子拉着朝旁邊挪了下。
等在邊上,示意對方先過。
兩個人跑回車子,車經過李牧羊身邊時,又停了下來,“老鄉,我車上還有位置,要不要将你的病人一起帶着去醫院?”
“不用了,我娘身體不方便坐車,謝了。”
人家客氣,李牧羊也不好繼續闆着。
“那好吧,也謝謝你的理解。”
車窗搖起來,車子飛速朝前走了。
等車卷起的土塵消散後,李牧羊這才重新拉起車子向前。
李香琴跟在他身邊,心有餘悸地說:“哥,你怎麽敢的啊,他們那麽多人。”
“怕啥,我們占理,他麽能把我們怎麽樣,打我?就算他們有這個膽子,還要有這個本事,你以爲你哥是軟綿綿的羊羔啊,是誰都能來欺負欺負?”
“你得罪了這些有錢人,人家現在當面不和你計較,但誰知道後面會不會有事呢。”
“琴琴說的對啊,五兒,你今個咋這麽沖動,你把娘都給吓了一跳。”
母親也跟着說。
“有錢人也不一定都有素質,你看看他們的德行,我們不去刻意和他們搞矛盾,但也不能服軟是不是。”
李牧羊将拐杖重新放回車廂,看兩人還一臉擔憂,無奈又笑道:“好好,以後我盡量克制好吧。我們家我的脾氣不是最好的了嘛,你要是放到小風或者牧雲身上,你看看他們會不會發毛。”
“你可别學他們啊,家裏有他們兩個冒失鬼就夠了,你們要是每個人都那樣,你讓娘怎麽受得了。”
“哈哈~,知道了。”
李牧羊不和母親繼續争執這些,繼續拉着母親去了醫院。
剛才的小風波也沒耽擱多久。
半個小時不到,車子已來到醫院門口。
慶城人民醫院這個時候還在比較偏僻的東門,這個年代慶城還沒進入快速發展階段,整個城市就隻有核心位置一小片地方。
本就是通向農村的東門就更荒涼。
最近的村莊離醫院也就兩三裏路。
也正是因這樣,後來慶城規劃的時候,重點規劃了東門和相對更爲偏僻的南門。
東門不僅将附近幾個農村全部遷移,土地全部納入到城市發展,還在東門建立了全市最大的商貿市場,最大的公園,并且将著名的慶城第二中學也建在東門。
可以說從全方位發展了東門。
如果李牧羊的水果将來要批發,也需要在東門的商貿市場來落實。
此時,剛好早晨8點過一點,人民醫院門口卻已經比較熱鬧了。
各種交通工具應有盡有。
什麽騾車,馬車,牛車,拖拉機,人力車都有,當然也有極其個别的小轎車。
很多騾馬根本控制不住排洩,導緻醫院門口反而有股臭烘烘的味道。
有兩個戴着紅袖标的大叔在維持秩序,不時讓主人将各自牲口的排洩物收拾幹淨。
反而是李牧羊這樣的人力架子車可以從側門的小路直接拉到門診樓門口。
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此時的慶城人民醫院規模不大。
住院部也就兩幢四層的樓,門診部更是顯得寒酸,隻有兩層,一共看起來也沒多少個科室。
李牧羊記憶中,這個醫院一直接近兩千年的時候都沒明顯變化,過了千禧年,好像是西部大開發還是啥政策,才重新修建,規模比現在大了十倍不止,科室和醫務人員也增添不少。
“琴琴,你先陪娘等會,我進去看看情況。”
“好,你去吧哥。”
李牧羊應了聲,來到門診部的大廳裏。
初一踏進門,他便有種熟悉的感覺,前世随着年齡增加,可是在醫院送走了不少人。
這種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讓他非常不适。
但眼下也沒其他辦法,隻能忍着難受去挂号。
不同于後世醫院有清晰的科室分類,而且大廳入口一般有導醫人員。
這年頭的醫院,進去和車站沒什麽區别。
忙忙碌碌的人們,個個眼裏都是迷惘的眼神,很多人估計是第一次來醫院這種地方,完全搞不懂流程。
甚至都不知道,要看病需要先挂号。
想問個人吧,一時半會也不知道得的什麽病,所以說不清楚病症,别人也沒辦法幫助他們,到底是挂什麽号。
還有更糟糕的一部分人,他們甚至不認識字,站在大廳裏,就像個被人遺棄的孩子,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手足失措的樣子。
關鍵這種人竟然還占大多數。
李牧羊看在眼裏,爲這些人難受。
但他也無能爲力。
他也就比這些人強一丢丢而已,若不是有經驗,他估計也是這個樣子。
但在他尋找腦外科的時候,遇到有人問他,他還是耐心地給對方簡單說說。
順手能幫下别人,他也開心。
沒人比他更明白,這些老實巴交的老農民,到了城市裏有多麽無奈。
腦外科在最邊緣的一個窗口。
現在的醫院模式和後世也不同,挂号不是統一挂,而是需要在不同的窗口去挂号。
非常費醫生,也費地方。
李牧羊找到位置後,看人還不少,便出去告訴妹妹和母親稍微等等,自己排好号後會出來通知他們。
然後進去排在隊伍後面慢慢看着隊伍前行。
前行的速度相當之慢。
還是那個原因,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挂什麽,醫生問他的時候,他也說不清楚,往往是牛頭不對馬嘴,說了半天才發現,這個人可能挂的根本就不是腦外科。
純屬白白浪費時間。
更有甚者,發現他們排錯位置,非但不走,反而還要繼續僵持一會。
嘴裏罵罵咧咧,認爲既然都是醫院,爲什麽還要換這麽多窗口。
都放到一個窗口不就行嘛。
說是既然來醫院,就是看病啊,如果他們都知道是什麽病,那還要醫生做什麽。
可不知道是什麽病,他怎麽知道挂什麽号?
李牧羊在隊伍裏聽得苦笑。
心想這年頭這種事情其實還好,畢竟很多醫生都還會号脈,檢查,越朝後,醫生檢查的方式就越自由,你去看病,他反而問你哪裏不舒服。
但很多人心肝脾胃腎都不知道在哪裏,怎麽說的清楚。
說出來的,或許也不是真正有問題的地方。
也有人對疼痛或者不适的敏感度不高,可能因爲沒有及時說出來,而影響了治療時機。
可這怪誰呢。
除了久病的人,一般的人不知道這些情況才是正常的啊。
重活一世,他變得更勇敢了。
也更能理解人間疾苦。
很多事情,他真不是個人能決定的事情。
也有很多事情,就是很多人邁不過去的坎,與努力或者其他人力因素無關。
純屬天生。
沒辦法的事情。
看着周圍環境,心裏想着事情,隊伍緩緩向前,眼看着前面還有三個人了。
李牧羊的心情才好起來。
不出意外的話,不到十分鍾就可以拿到号。
看看時間,9點多一點,還勉強能接受。
可就在這時,突然從旁邊過道過來兩個人,其中一人也不多說話,直接就插到第二個位置。
這樣的話,李牧羊就變成了第四個。
他猛一看,發現這個人背影很熟悉,再一看旁邊站着的,心裏頓時一笑。
“還真是冤家路窄。”
這兩個人,原來正是他們在半路碰到那兩個壯漢。
想不到短短兩個小時後,他們又再次遇到了。
那兩個人很顯然沒有注意到李牧羊,他們都面朝窗戶的方向。
這時,被插隊的後面的女人不樂意了,先是輕聲說道:“同志,你站在我前面幹嘛?”
前面那人轉眼看了眼女人,沒有說話,似乎眼裏沒有她這個人,重新轉回頭去。
女人愣了下。
她個子小小的,穿着也很陳舊,肩膀後面的位置,還補了一個小補丁。
雖然針腳非常細密,但依然掩飾不了是補丁的真相。
再看她的褲子,離腳面還有很長一截,而且褲子緊巴巴地綁在腿上。
這年頭可沒有什麽七分褲,九分褲的說法。
至少這裏沒有。
之所以這樣的穿着,明顯就是穿的别人給的舊衣服。
可見她家的條件很不好。
這年頭沒錢的人很多,但是畢竟是出門,還是會像李牧羊這樣,稍微穿戴整齊一些,除非實在是沒衣服穿。
女人扯了扯男人的衣襟,再次輕聲說:“同志,你後來的話,應該去後面排隊。”
“你他娘的再拽我一下試試?”
那男人突然轉身吼了一句。
他大概比李牧羊稍微的矮一些,但比女人至少高一頭,更是生得膀大腰肥,臉上又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雖然他的聲音很大,周圍包括隊伍後面的人也都知道他是插隊,但看到他的樣子,大家都各自轉過臉,沒有人多說半句話。
而女人也被吓到了。
她小聲嘟囔道:“來遲了,不就應該站在後面嗎,你兇我做甚,又不是我的錯。”
“你他娘還沒完了吧!!”
壯漢的怒火不知爲何大,直接使勁一推,将女人推出隊伍,踉跄着摔倒在地。
人群發出輕微的“噓”聲。
有些人面露不忍,有人說了聲:“你排前面就排前面嘛,還把人家推倒在地幹嘛呢?”
“姑娘,起來吧,稍微等等,也快了,前面沒幾個人呢,很快的啊。”
大多數人們都隻能在能力範圍内,或者不影響自己的利益得失中發發善心。
或許是迫于壯漢的淫威,也或者是擔心自己一出去,排好的位置就會被人占據。
看到女人被摔倒在地,半晌爬不起來的,并沒有一個人願意去扶她。
包括那幾個嘴上說好聽話的人。
壯漢冷冷地看了眼女人,重新轉回臉,這時候剛好最前面的人也拿到了号,眼看着就到壯漢。
他趴在窗口上,就準備挂号。
“什麽問題啊?”裏面的醫生問了聲。
“頭……”
壯漢剛說了一個字,他發現有人拍拍他的肩膀,憤怒轉身吼了聲:“幹嘛?!”
吼完後,看到面前的年輕人,他微微一愣。
“是你!”
他旁邊的同伴也是有些意外,靠近他一些。
拍他的人,當然就是李牧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