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照顧人都是小事情。
子女多，媳婦好幾個，女兒也好幾個，實在不行，兒子不也可以照顧。
可錢呢？
去市裏看病，要錢啊。
大家都沒有怎麽去大醫院，估計連醫院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又怎麽去應付不知要多少的醫療費。
所以大家都不敢說話。
這個時候，誰插嘴，話題就會轉移到誰身上。
提想法好說，萬一需要表态呢？
同意肯定是同意，可要是同意就立刻要出錢呢，怎麽辦？
錢從哪裏來？
李牧羊在發動這個項目的時候，就提前想到了會有這麽一個時刻。
都是窮惹的禍。
兄弟們要是都有錢，或者哪怕其中有幾個有錢的人，這事情都好解決。
但現實是，大家都很窮。
唯獨稍微好一些的，原本還算是最小的弟弟牧風。
現在李牧羊也有了一定收入。
可也隻是一點。
還沒有那種可以豪氣地說，‘你們都不用擔心，這件事我承包了’的資本。
所以，他必須，也有必要将大家彙聚起來。
不說第一波吧，至少要讓大家都成爲他的後盾。
他的想法是，個人英雄主義，并不适合家庭穩定，任何時候，一個隊伍裏出現這麽一個非常突出的人，對隊伍都是巨大的破壞力。
這樣的結果要麽是其餘人都渾水摸魚，從此不願意積極主動，要麽就是其他人受不了他個人的優秀，徹底将他孤立。
“當然，既然看病，自然是要花錢的……”
李牧羊提到的錢的時候，隻有李牧風還是淡淡地笑着，并沒有表現出特别的意外。
其他人，尤其是李牧地臉上肌肉抖了抖，顯得十分焦慮。
原本放在桌下的手，也挪到桌面上，左手和右手交叉得很緊，顯示出他此刻緊張的心情。
李牧天從煙鍋袋裏挖出一鍋煙，又摸出火柴。
“嗤！”
火柴被點燃後，挪到煙鍋上來回旋轉，一邊旋轉一邊用力吸着，煙鍋的煙絲逐漸被點燃，變成了殷紅。
相對而言，兩個嫂子情緒都比較穩定。
二嫂滿臉擔憂，估計是爲婆婆的身體，也爲看病的錢。
大嫂米蘭蘭則是臉色淡漠，甚至從裏面還能看出幾分埋怨和不甘心。臉色非常暗淡，在夜色下，顯得有些吓人。
而李牧雲則是有些尴尬，旁邊的錢小雨一小會間用怪罪的眼神戳了自家男人無數刀。
“大哥，火給我用下。”
李牧弟哆哆嗦嗦，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卷煙紙和煙袋，卻發現卷煙紙裏有半根先前還沒有抽完就掐滅的煙，便叼在嘴上，然後摸遍渾身上下沒有找到火柴。
“給。”
李牧天将火柴拿給他，他也點燃了煙，狠狠吸了一口。
安靜了十幾秒後，煙從肺裏轉了一個圈，又從口裏被吐出來。
“老五，你接着說！”
李牧弟歎息聲，無奈而凄苦地說。
“關于錢的問題，我也大緻打聽過，估計三五百塊錢是要的，或者更多。”
李牧羊将大家神情盡收眼底，也不想繼續賣關子，準備直接抛出想法。
“現在娘在我這裏，這筆錢，大頭就由我來出，你們幾個看情況給，有的話就給多點，沒有就給少點，一百塊我不嫌多，一毛錢我也不嫌少。”
“我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如果娘确實要住院，那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肯定要在醫院裏待段時間，到時候還需要大家一起幫着照顧。”
李牧羊說完，又看了大家一圈，目光落在李牧天身上。
“大哥，我的想法就是這樣，伱看看這事行不行？”
李牧天看李牧羊将接力棒轉移到自己手裏，并沒有急着表态，先是繼續砸吧一口煙，發現不知不覺中，煙鍋不知何時滅了。
他轉過煙鍋頭看了看，将煙鍋在鞋後跟磕磕，燒成灰燼的煙灰被磕在地上。
空氣中彌漫出一股濃濃的煙焦油味。
他将空煙鍋放到桌子，悠悠歎息聲。
“唉~”
“老五說的話，大家也都聽到了吧。”
他看着大家，大家神色各異。
李牧弟面如土色，仿佛是霜打的茄子的，蔫的不成樣子。
李牧雲滿臉尴尬，顯得很窘迫。
李牧羊則是靜靜地等待着大家的意見，他心情很平穩，不管大家如何表态，他其實都已經做好準備。
李牧風還是先前那樣，帶着幾分淡淡的笑意。
他一晚上沒怎麽說話，兄弟們誰說話，他目光就看向誰，不反對，也不贊成。
有點像個旁觀者。
看大家都沒說話，李牧天知道都在等他這個大哥表态呢。
無奈地看了眼妻子。
米蘭蘭沒有理他。
“那就這樣吧，我覺得老五說的是對的，如果娘的病真的有機會看好，那我們這些做兒子的，肯定不能放棄對不對。”
“我知道大家的生活都過得很緊張，但再緊張，老娘的病也不能不看，沒有娘，哪來的我們呢，是不是？”
“我們先湊湊吧……”
他微微猶豫下，率先說：“我湊60塊錢……”
“你哪裏來的60？”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米蘭蘭突然打斷了，聲音還挺高。
“我不是前段時間得到一塊木頭嗎，本來準備雕個觀音的，既然現在用到錢，那就讓給别人吧，有人願意出50要，我再說說，說不定可以要到60.”
米蘭蘭愣愣。
眼神裏也閃過一次心疼，“懶得管你。”
丈夫将珍藏很多年的一塊木頭都要讓給别人了，她作爲妻子的，能說什麽呢。
畢竟看娘的病，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老二，輪到你了。”
李牧地哭喪着臉，無奈地說：“大哥出60，我那邊錢回來後，剩點給娃娃們學校用，抽50……算了，我也出60吧。”
他話一說出來，都差點要哭了。
腦子裏仿佛一個摩托車，“突突突突”地跑遠了。
他知道，自己又要攢很久的錢，才能補夠這個摩托車費用的空缺。
摩托車是夢想，可娘是娘啊。
如果娘的病真的能好，要啥摩托車呢。
“沒事，掌櫃的，我們回去省點用呗，日子總能過得下去，你說是不？”
趙雅麗在旁邊安慰丈夫。
将手溫柔放到丈夫手背上。
她是李牧地的妻子，自然很懂得丈夫是個摳門的人。
可丈夫在關鍵的時刻，從來都能做出正确的選擇，而不是将錢死死捏在手心。
不管是母親，孩子，還是老婆，隻要用到必須用的錢，他都願意花，唯獨對他自己……
那是真的非常節約，幾乎從不願意浪費一分錢在他自己身上。
别人更多看到的是她男人的缺點。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男人李牧地，其實也是一個很好的男人。
既然大哥二哥都已經做了表率，壓力就來到李牧雲身上。
他頓時有些慌了。
别看他剛才還拿出錢包裝了一把，仿佛裏面裝了多少錢似的。
但實際上，他的錢包裏其實就裝了十五塊錢。
而這些錢，也就是他們家全部家當。
要多的，還真沒有。
可當看到大家的目光都向他，他又不能直接說他沒錢，那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啊。
不僅不能說沒錢，反而應該說的更多，這才符合他平日裏塑造出來的形象。
“我出一百。”
他脫口喊道。
大家都是一驚，驚訝的望着他。
“李牧雲，你瘋了？！”
身旁的錢小雨直接吓得喊出聲。
“你現在拿十塊錢出來都緊張，你從哪裏搞到一百塊？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你怎麽還在打腫臉充胖子，咱實事求是點，能死人啊？”
“我有我的辦法！”
李牧雲下意識反駁妻子。
但這種慌亂的反駁模式，看在兄弟們眼裏，就是一種死要面子罷了。
“你能有什麽辦法，又去牌桌上去找嘛，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呢，你沒這個本事，就不要說這個大話，你……你……”
錢小雨越說越委屈，本來精緻的頭發都被整亂了。
差點就要急得哭出來。
“老六，你手裏緊張，就少出一點，家裏孩子們都還小，日子還要好好過的。”
李牧天不願看到弟弟和弟媳鬧矛盾，出言勸阻。
“大哥你不要管，我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說出來的話又不是放屁，還能收回去不成。”
“就你威風，你整日這個樣子，這日子還怎麽過嗎，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還有五哥，你們管管他啊，他整日有點錢就去打牌，一打就輸，家裏都要揭不開鍋了，你看還在這裏說大話……”
“老六，你聽大哥的，少出一點就行，你就出50吧。”
李牧地看不下去了。
“二哥，你們這樣可不對了啊，娘是咱們共同的娘，憑啥讓五哥出大頭呢，你看看五哥，現在還沒個屋裏人，我連個五嫂都沒有，你們還好意思啊，小風，你說是不是？”
李牧風一愣。
怎麽回事，戰火怎麽突然燒到自己身上了。
看大家都看他，知道不發言也不行。
微微一笑，道：“我覺得六哥說的有道理，六哥賺的錢不少，就是都輸給别人了，眼下娘看病需要錢，正好趁機戒掉賭錢的毛病，不是更好嗎，你說呢，六哥？”
“看吧，還是小風懂我的意思。”
李牧雲這個二貨，不知道其他人是爲好他，還在這裏因爲得逞了，沾沾自喜呢。
殊不知，李牧羊一句話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牧雲，那你多久能将100塊湊出來？”
“啊？”
李牧雲愣住了。
他可沒想到這個事，情感上覺得100元，也不會讓自己簡簡單單就拿出來吧，起碼有個緩沖時間。
“反正我會想辦法，不用管我就是，倒是啥時候要，五哥你要跟我說清楚才是。”
李牧羊看了眼母親的房間，帶着幾分憂慮，“我聽醫生說了，這種病要想治療的話，就要快，拖得時間越久，治愈的可能性就越小。
所以，我今天和兄弟們說這個事情，一方面是錢，還有一方面就是時間，我想盡快讓娘去醫院，不知道大家的意思呢？”
李牧羊突然變得有組織力了，其他兄弟們明顯腦子就不夠用，每次他說完話，大家都會陷入短暫的沉默。
如果沒人說話，最後的目光會看向李牧天。
諸事不決看大哥。
這次，李牧風卻接過話頭，“我覺得五哥說的有道理，娘看病的事情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事情宜早不宜遲，現在馬上到四月底了，依我看，端午節過後就可以去了。”
“端午節過後啊……”
李牧羊覺得這個時間都有點久了呢。
離端午節還有10天左右的時間，他就想将娘立刻送到醫院去，越早越好。
但事情畢竟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還是要看大家的意見。
一個人說太多想法，就會讓其他人失去發言的興趣，慢慢就懶得參與了。
“我覺得端午節過後就蠻好，要是娘要在醫院裏住院，一時半會回不來，總不能讓在醫院過端午節吧？”
李牧雲立刻跟上話茬。
也沒其他原因，純粹就是一個緩沖時間。
他需要時間去湊錢。
一百塊啊，他一個半月的工資呢。
“既然大家都覺得端午節還行，那就端午節之後吧，正好有個周轉日期，我們也安排下如何照顧娘的事情，老五一個人也照顧不過來。”
二嫂第二次發言。
她心細，提到一個關鍵的問題，婆婆在醫院誰來照顧的問題。
病人住院湊錢固然重要，但如何陪護照顧，也同樣是個麻煩問題。
又不是一兩天的事。
而且在醫院照顧病人，既辛苦又需要熬人，可不比幹農活輕松。
李牧羊正想着如何點出這個問題呢，倒是被二嫂給點名了。
對二嫂感激地笑笑。
李牧天說：“醫院照顧的事，大家輪換着來就行，這麽多弟兄們，還有姊妹，一家安排一天，就能安排八九天。”
“我們家有點問題，大哥，”錢小雨很無奈地插話道，“我們家孩子還小，李牧雲整日不着家，我要照看孩子們，抽不出空來。”
“就你事多，别人都行，偏偏你就不行？”
李牧雲轉臉輕斥聲妻子，覺得妻子這樣說話，駁了他的面子，讓他在兄弟們面前擡不起頭來。
錢小雨本就爲剛才的事情郁悶着呢，正想法子準備報複李牧雲，看他主動撞在刀口上，當下就不客氣了，直接一點情面都沒給留。
加班，這是一大章，還有一更明天中午發。
以後更新時間調整爲中午12點一章，晚上21點一章。
經常會加更，有時間就加，不用大家催。
态度杠杠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