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繼續說,“你再看看人家兆虎,那可是在縣裏當大領導的人,啥樣的姑娘沒見啊,人家錯過秀兒姑娘隻是小事,我要是錯過,那可就不知要多久啦。
您是我們村裏的大媒人,可不能眼睜睜看着我打光棍吧,這傳出去,也不是影響你大媒人的名聲,那胡媒婆可巴不得您名聲不如她呢。”
薛嫂子看李牧羊這樣說,隻是意味深長地笑笑,智慧的小眼睛縫裏露出幾分揶揄。
“這麽說,你羊娃子倒是爲我着想喽?”
“那必須的。我給伱說,如果嫂子讓我這事成了,不僅是我,更包括我娘,我們兄弟姐妹們,都會念叨你的好,你就是我們老李家的恩人。”
“看這高帽子給嫂子帶的,哈哈~”
誰不喜歡聽好話呢,薛嫂子哈哈笑道,“事情倒不是不行,就是……”
李牧羊心領神會,從口袋裏摸出5塊錢放到薛家嫂子的口袋裏,放的時候故意放慢動作,讓薛家嫂子看到錢的金額。
“知道嫂子要出大力氣,這點辛苦費你收下,若是事成了,我們還會再給你兩倍的酬金。”
薛家嫂子感受到了口袋裏“沉甸甸”的重量,态度比方才好處幾倍,仿佛眯成縫的小眼睛也睜大很多。
“算是怕了你,看你這麽堅持,我也不好打消你的積極性。這樣吧,我明天幫你去問問,若是行的話,讓你們先見面,你覺得咋樣?”
“我看行。”
李牧羊懸起的心暫時平靜下來。
競争回到了同個起跑線上,但他對妻子的了解又豈是李兆虎能比。
應該沒啥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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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忠回到家,睡覺前突然想到李牧羊的事情,便告訴了父母。
李牧天和米蘭蘭面面相觑,等孩子睡下後,才躺在炕上小聲閑談起來。
“看樣子,你們家老五是真急了。”
煤油燈剛吹滅,房間裏還彌漫着燈芯煤油的味道。
米蘭蘭裹着輕薄的被子,轉身對着丈夫,雖然黑漆漆的房間裏,她隻能看到丈夫大緻輪廓,但她還是喜歡朝着這邊說話。
李牧天在黑夜中裏沉默着,沒說話。
“哎,你啞巴了,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到啊?”
“說啥?”
李牧天回了句。
“能說啥,就說說老五找對象的事呗。”
“能說啥,你能給他錢,還是能給他找個媳婦?”
“哎哎哎,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怎麽叫我能給他說什麽,我隻是他嫂子,又不是他媽!”
米蘭蘭的聲音提高很多,但很快想起孩子們都在睡覺,便又将聲音壓低下來,“再說了,這找媳婦的事情,不是你們這些當哥的關心的事,怎麽着也輪不到我這個嫂子吧?”
“輪不到你就不要說,說啥說呢,給人心裏添堵。”
李牧天的語氣很不耐煩,又帶着幾分愧疚。
畢竟他是大哥,弟弟至今都沒媳婦,娘躺在炕上,這事怎麽着,他都應該操持操持。
奈何~
他現在也是捉襟見肘,沒啥能力。
妻子不說,還能暫時不去想,她非要拉着說,這就越說越煩躁。
“你給我耍臉子是吧,我還懶得管呢。反正打光棍的也不是我兄弟……不是我的親兄弟,你們都不急的話,我急個屁。”
說完,米蘭蘭轉過身,和丈夫背靠背。
因爲年齡大了,兩人早已不蓋同個被子,平日裏不覺得有什麽,這樣鬧矛盾的時候,突然就好像被割斷了聯系,劃分出兩個世界。
兩人都陷入許久的沉默。
良久。
米蘭蘭突然問道:“你在米家村幹活的錢是多少來着?”
“問這幹嘛,不是給你說了嗎。”
“再說一遍不行?我忘記了。”
“六十九塊。”
“六十九啊……六十九……六十九……”米蘭蘭嘴裏反複重複着,似乎在盤算着什麽。
“你幹嘛?”
“不幹嘛,睡你的覺……哦,對了,你說這個錢下個月結清是不?”
“嗯,你急着花?孩子們的學習暫時也不急,你有什麽要用的?”
米蘭蘭沒有再吭聲。
一直到李牧天睡着,她都沒再說話。
夜漸漸深了。
一個炕上,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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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時,外面的天還黑着呢。
雞都懶得叫幾聲。
李牧羊就悄然爬起,帶着昨夜準備好的幹糧和水踏上去西山的路。
昨天耽擱一天,就相當于少賺幾十塊錢。
想想就覺得可惜。
昨晚就想着今天要起早點,将失去的時間補回來。
一路上他的速度跑得飛快。
固定的路線,已經非常熟悉,踏着清晨的露水,他眼裏沒有旁邊的風景,穿過小道,翻過桃山,趟過馬蓮河,很快就來到西山。
來到蟲草的地方,天依然隻是蒙蒙亮。
但他的視力要稍微好點點,依然能看的清楚。
迅速将塑料紙在腿上綁好,沒有絲毫拖泥帶帶水,直接進入尋找蟲草的工作。
已是四月下旬了,蟲草還有半個月左右的功夫,基本就沒辦法用了。
等蟲草的芽繼續徹底長大,就會将蟲子的營養消耗殆盡,那就成了真正的草。
毫無藥效。
但在這個時候,因爲蟲草的芽長得很高,反而是采挖蟲草最好的季節。
原來的蟲草芽大概隻有兩三厘米,隐藏在很多殘枝百葉下面,不是非常有經驗的人,很難一眼就發覺。
到了四月底的現在,很多蟲草的芽已經來到四厘米開外,像是一個小小的圓棒棒,超出了廢葉的高度,很容易被人發覺。
所以很多沒有經驗的人,就喜歡在四月下半旬才開始挖蟲草,要是早點的去,他們一天也找不到幾個,白白浪費功夫,還不如做其他行當呢。
李牧羊投入到蟲草的世界裏,不知不覺,有點忘我。
清晨的陽光慢慢從東面怕灑下來,越過最高的山梁,照射在草地裏匍匐前行的男人身上。
給他仿佛披上一層金色的外衣。
他渾然不覺。
不知多了多久。
李牧羊突然發現他的罐頭瓶子已經滿了。
第一天來的時候,他一個罐頭瓶子都裝不滿,到了現在,他每天兩個罐頭瓶子都裝不下。
例如前天,裝滿兩個瓶子,最後還有幾實在沒辦法,隻好用布暫時包着帶回家。
所以今天他帶了三個瓶子。
就不信還不夠裝。
一般來說,第一個瓶子裝完,大概就是中午十一二點了。
上午的時間稍微短一些。
可今天他擡頭看看太陽,發現還在東南方,沒有來到正南,更不說日上中天。
這個季節,這個位置,大概可以估摸出時間應該隻是十點多,還沒有到十一點。
“今天速度不慢嘛。”
李牧羊擰開水壺的蓋美美灌了幾口水。
發現水是甜的。
先是一愣,進而笑笑。
水壺裏的水是昨天讓妹妹幫準備的,她肯定是給裏面加了糖精。
所以甜甜的。
這個年代的人,特别喜歡吃糖精。
人們也不在乎糖精到底是怎麽來的,隻是知道它很甜。
幾小粒就能讓一大杯水變得非常甜。
熬粥或者蒸一些特殊的糕點,也都會加入糖精。
并不是沒有白糖。
就是白糖太貴了。
女人坐月子吃點黑糖或者紅糖,也都是舍不得多買。
李香琴肯定想着哥哥在外面辛苦,隻喝白開水的話估計難以下肚,所以幫他加了一些糖精,甜甜的。
在妹妹的心裏,甜就是人間最美的味道。
她愛哥哥,所以希望哥哥就連喝水,都甜甜的。
殊不知,其實人渴了,喝點白開水才是最解渴的,喝糖水其實和喝鹽水沒什麽區别。
李牧羊不懂這裏面的原理,卻有生活經驗。
但他喝着水,并沒有絲毫怪罪妹妹的想法,隻是嘴角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妹妹就是這樣一個嬌憨天真的姑娘。
其他人隻注意到她的缺點,并沒有認真去體會她内心深處最柔軟的一面罷了。
喝完水,李牧羊又繼續開挖。
他中午沒有休息,就想着一口氣挖滿兩瓶再說。
反正啥時候吃飯也行。
中間又喝了一次水。
日頭慢慢到了中天,農曆四月底的天也開始熱起來,尤其是山上,海拔位置偏高,所以更熱。
飯可以不吃,水不能不喝。
又是幾個小時過去,第二個瓶子終于滿了。
李牧羊擰緊瓶子,裝進黃背包裏,準備找個陰涼的地方稍微休息會,順便吃點東西。
四處看看,發現剛好有個青槐樹就在不遠處,便跑過去。
開始準備坐在樹下面,但發現周圍螞蟻太多,擡頭看看樹,突然泛起一股孩子的稚心,便抱着樹幹哧溜溜爬到樹上,找個三面都是樹杈的位置,躺下來。
這是小時候他經常和夥伴玩的遊戲。
大家都很會爬樹,不管多高的樹,都哧溜溜可以上去。
隻是害苦了鞋子。
一雙鞋子若是爬樹,根本穿不了多久。
所以回去後經常被母親責怪。
那個時候,就連做鞋的布都很難找到,不像後世破布到處都是。
本來鞋子的表面是要做黑絨或者藍絨布,鞋幫裏面是廢布而已。
但家裏沒有錢,母親根本買不起絨布鞋面,便用黑布或者藍布代替絨給他們兄弟們做鞋子。
但一般的布不如絨布結實,所以很容易磨破,于是母親就會一遍遍在鞋上面打補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