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像哥哥那樣優秀，你不知道爲什麽，明明你也努力了，但是伱總是比不上哥哥。大人們總是把你小時候的事拿出來當荒唐事笑話，比如，你幼兒園的時候請小朋友吃辣條，那是因爲，有一個小朋友送給你一根辣條，是你從來沒吃過的東西，你覺得很好吃，你想的是，這麽好吃的東西要跟小朋友分享；
你剛上一年級的時候，老是上天台去看風景，是因爲那裏最高，可以看到家裏人來接你。那時候老有人逗你，說你沒有哥哥聰明，爸爸媽媽不要你了，你害怕爸爸媽媽把你扔進學校，是真的不要你了，所以，你站在最高的地方等；
你從小就被所有人說不如哥哥，你們兄弟倆在一起的時候，别人看到的都是哥哥，你也想讨人喜歡，可是你不知道怎麽辦，後來你發現了，當你給别人花錢的時候别人都喜歡你，花得越多，就越跟你一塊兒玩，所以，你總是那個請客的人，請大家去遊艇玩，請大家去網吧打遊戲，有一次在網吧玩的時候，有同學被小混混欺負，你還上前幫人打架了，後來未成年人上網限制越來越嚴格，你也覺得網吧不安全，所以就開了間網吧，還請了個人當法人代表，請大家都去玩；
再後來，你發現那些你花了很多錢請他們玩請他們吃的朋友背後其實笑你是大傻瓜，他們和你親近對你友好，隻是想要你花錢而已，你變得更加難過，從那以後，不再亂交朋友，也不再亂給朋友花錢，你變得不合群，變得自卑，變得不愛說話，你覺得自己真的很糟糕，是個一無是處的人……”
字字句句，都直擊孟豫霖深處。
那些都是孟豫霖在與宰稚的朝夕相處裏慢慢想起來的童年的事，一點點說給宰稚聽的事。
小孟豫霖哇的一聲，哭得像個小孩，小時候的很多事他都不記得了，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最後一次這麽大聲哭是什麽，好像人沒有了優點，連哭都是錯，都會遭人煩，所以，他學會了一個人默默哭泣，悄悄難過。
宰稚靜靜地等着他哭。
讓他盡情地哭，直到他終于從大哭變爲抽噎。
“所以，我是真的很笨啊，也沒有用，沒有一個優點……”他哽咽着，上氣不接下氣。
“不，每個人都有優點，你也有。”宰稚确定的語氣說，“你有很多奇思妙想，而且，你還有把奇思妙想寫成故事的能力，你畫的漫畫、寫的作文都很吸引人，你喜歡小動物，有愛心，是個溫暖的男孩，對了，你還喜歡自己做飯吃對不對？你能做很好吃的菜呢！”
“這……這些也是優點嗎？”小孟豫霖難以置信，這些都是會被家裏人罵的不務正業的東西，哪裏有哥哥的那些優點閃閃發光。
“當然是！”宰稚無比堅定地點頭，“你的這些愛好能讓你自己開心就是優點。”
孟豫霖仍然不相信，這麽多年自卑，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消除的，“這些……也沒有人會喜歡。”
“怎麽會沒有人喜歡呢？你這麽溫暖，這麽溫柔，肯定也有真心喜歡你的朋友啊！”
孟豫霖想了想，“有一個。”
“那我猜一猜好不好？是不是叫駱施？”宰稚笑着說。
孟豫霖顯然驚住了，“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啊？”的确是駱施，在他那些所謂的朋友嘲笑他是大傻瓜的時候，是駱施站出來把他們臭罵了一頓。
“你……你到底是誰呢？我以前都沒見過你。”孟豫霖真的很驚訝，這個女孩說的這些事，絕大部分都隻是他的心理活動，他沒跟任何說過，她卻知道得這麽詳細。
“我說了，我是會讀心的小仙女，你信不信呢？”宰稚微微地笑，你不記得我啦，沒關系，讓我重新認識你！我們重新做朋友吧！
“信！”孟豫霖真的相信，不是小仙女的話怎麽會什麽都知道？隻是，他看着宰稚的臉，疑惑地問，“仙女也會挨打嗎？”
宰稚：……
啊！那個該死的畢旬！到底把她的臉打成什麽樣子了！
孟豫霖見她捂着半張臉，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臉是什麽樣子，于是拿出手機給她當鏡子照。
宰稚一看，心裏叫蒼天了，她半張臉都腫得像個豬頭一樣了！她居然就這樣沖進來見小象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把小象吓到。
她捂着臉，有些懊惱，她是愛美的宰稚呢！現在這個模樣……“我是打架了，因爲有個很讨厭的人害了我的親人，我就跟他打了一架。”
孟豫霖點點頭，“那下次，你再遇到他記得叫我，我幫你打。”
宰稚愣了愣，不知爲何，眼淚忽然就沖進了眼眶：你看，多麽善良多麽溫暖的象啊，即便在友誼這件事上受過傷，遭遇過嘲笑，可是仍然願意爲她這個一面之緣的人挺身而出，就像他小說裏的主角一樣，永遠熱血，永遠溫柔。
孟豫霖有些不好意思，“這些壞孩子的本事，我還是有的……”比如吃喝玩樂，比如花錢，比如纨绔，比如打架，比如……
太多了，數不過來，十六年人生，全身上下都是。
“孟豫霖，你不是壞孩子，你是好孩子。”宰稚一字一句認真地告訴他。
孟豫霖笑了笑，聲音更小了，“好孩子是人人都喜歡的，隻有壞孩子才人人嫌棄。”
“不對！”宰稚大聲說，“孟豫霖，一個人不應該活在别人的判斷裏。你喜歡做什麽就去做，你想成爲什麽樣的人就去成爲，真正喜歡你的人不是因爲你活成他标準裏的樣子，而是喜歡你本來的樣子。”
象，這是你教我的。
我來到這裏，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是你教會我做自己，是你教我什麽是愛，什麽是喜歡，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現在你不記得我了，沒有關系，這一次，換我來告訴你，告訴你，你有多麽珍貴。
孟豫霖怔怔的，“真的嗎？”
“真的。”宰稚點頭，“你大哥也是這麽認爲的，不信，你去問你大哥。”
孟豫霖垂下眼眸，擠出一縷笑，“我……不敢。”
大哥，永遠是他面前無法翻越的一座高遠的山，他隻敢仰望。
“不！你可以。孟豫霖，你想做什麽就去做。”
孟豫霖沉默着。
“我們從現在開始，孟豫霖，你告訴我，你想做什麽？”
“我……我想……幫大哥。”孟豫霖小聲說着，隻是說說，就開始緊張了，“想……想做一個有用的人。”哪怕我很笨。
“那就去！”宰稚把他拉起來。
“啊？”孟豫霖已經開始慌亂了。
“不怕的啊！去，走到大哥面前，告訴他，你已經長大了，你想幫他，但是你不知道現在能做什麽，你去問他，今天能幫他做什麽。”
“我……”
“去！我相信你可以的，象。”宰稚脫口而出。
孟豫霖一呆，“你剛剛叫我什麽？”
宰稚也愣住了，轉而一笑，“我叫你象，大象的象，你現在還是隻小象，但我相信，你一定能長成大象，狂風驟雨，烈日灼心，跟哥哥結伴而行。”
“嗯！”孟豫霖朝哥哥所在的位置跑去，中途轉身，“仙女姐姐，你是從天而降的嗎？以後我還會見到你嗎？”
“會。”宰稚朝他揮手，“我是仙女姐姐啊，随時都會降落。”
孟豫霖眼淚一湧。
謝謝你，仙女姐姐，在我最難過的時候降落我身邊。
宰稚一直看着他進了廳裏才轉身，逆時光機出口的位置，孟豫冬和宰六已經站成了一大一小兩根木樁。
“大哥。”宰稚仍然覺得心裏很難受很難受，她想，大哥跟她也是一樣的，要不然，不會自從來了劇本裏以後就站立在那裏，一動也沒動過。
然而，當她走近，才發現大哥竟然已經淚流滿面了，通紅的雙眼，還一直凝視着孟豫霖背影消失的地方。
“大哥……”宰六也輕輕叫了他一聲。
“哦，嗯……”孟豫冬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抹了下臉，一手濕潤。
宰稚隻當沒看見，她現在漸漸懂得了尊重别人不得已尴尬的瞬間，隻輕道，“大哥，我們看一下象是怎麽跟小大哥說的吧。”
小大哥，有點好笑的稱呼，但孟豫冬笑不出來，宰六也不敢笑。
監視器裏，是靈堂肅穆的畫面。
依然有賓客來往。
孟豫霖穿過人群，來到他哥面前。
孟豫冬忙得焦頭爛額，正在找人，他弟突然冒出來擋住他的視線，他是有些心煩的，卻看見他弟哭紅的眼睛，到底不忍心再發火，隻當沒看見他弟，準備繼續找人辦事。
“哥。”他弟偏要叫他。
他心裏想着，又闖什麽禍了？
孟豫霖其實已經看見他哥眼中的不耐了，但是，仙女姐姐說了，做自己想做的事，他鼓起勇氣，“哥，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孟豫冬有點詫異，目光終于在他弟身上停留。
孟豫霖第一反應就是怵了，習慣性怕哥哥的威懾力，但是縮了縮肩膀後，又挺直了，“哥，我看你現在很忙，我也長大了，有什麽我可以做的你告訴我。”
孟豫冬看着他的弟弟，個子已經竄到他鼻尖了……
真的長大了……
他趕緊把手裏的單子給弟弟，上面列了清單，末尾有老闆号碼，他指着電話号碼，“這裏有件事，需要采購這些東西，但這個老闆的電話打不通了，急用，你趕緊跑一趟，我這會一個空閑得用的人都找不到。”
“好！我馬上去。”孟豫霖看了眼前方的黑白照片，照片裏的爸爸媽媽在朝他微笑，他心裏難受極了，想哭，但抹了把眼淚，飛快地跑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