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夕陽早已沉沒下去,湖面依然金光粼粼,卻是庭院的燈火,将随風搖曳的身姿投入湖中。
不知何處唱起了評彈,卷裹在夜風裏,混着風的嗚咽,幾分哀怨凄婉。
桌上的菜已經上齊,宰稚并沒有往日那種大快朵頤的歡樂,隻悶悶地吃,吃得也不多。
畢旬更加不愛吃這些,端着碗白米飯,無滋無味的,就是他的全部了。
反倒是宰稚身邊的一雙小手,握着雙筷子,動作迅速無比,将一生的功力都用在夾菜上了,這一席的佳肴,不知不覺,不顯山不漏水的,大半進了他的肚子。
“宰稚?”孟豫霖輕聲叫她。
埋頭吃東西的宰稚擡頭沖他一笑,“你說得對!既然來了就該好好吃,享受美食的快樂才是!吃!你也吃啊!象!”
一改之前的頹靡,宰稚開始“歡天喜地”地吃起來,不,應該說,像從前那樣歡天喜地地吃起來。
她的戰鬥力一恢複,很快,風卷殘雲般,一席淮揚菜就掃得幹幹淨淨。
“好吃的,特别是這個獅子頭,我最愛了。”她還笑着評價。
孟豫霖隻微微一笑,“喜歡就好。”也許,喜歡獅子頭是真的,但笑卻未必是真的。
他的阿稚,也終于學會說假話了。
這滾滾紅塵,終究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
回到逆時光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如畢旬所說,吃個飯,來回路上四個小時。
“我們明天的安排是粵菜哦。”孟豫霖說。
“好啊!”宰稚爽快地答應,也不問是哪家店,去哪裏。
“那早點睡吧,晚安。”孟豫霖說。
“晚安。”孟豫霖看着她的背影進了房間,而後,房間門關上。
夜,更深了。
孟豫霖還在房間裏滴滴答答敲着鍵盤,往日這個時候,“幼兒園小朋友”宰六同學應該“睡”了,但他今天卻沒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不得安甯。
“怎麽回事?是吃得太多不消化嗎?”另兩個沒注意,孟豫霖可是注意到了,這小家夥這一頓晚飯吃得那叫一個歡實。
“不是。”他一個機器人,哪有不消化之說?可是,他一個機器人,爲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呢?機器心髒仿佛一直有電流在電擊一樣,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要短路狗帶了。
忽的,系統提示:警報。
是他跟宰稚之間的警報系統!
宰稚怎麽了?
隻有遇到危險,才會有這樣的警報出現!
宰六一下就從床上跳了下來,打開門直奔隔壁而去,拼命敲門,“宰稚!宰稚!宰稚你怎麽了?”
畢旬被驚醒,也奔了過來,“怎麽回事?”
宰六也不知道啊!宰六都準備破門了,門,從裏面打開了,宰稚穿着睡衣站在門口,一雙眼睛紅紅的,還腫着,“伱們幹嘛?”
“宰稚你……吓死我了!”宰六虛驚一場,但系統還是提示他:宰稚受傷。
宰六的檢測系統開啓,并沒有檢測到任何受傷的地方,他詫異得很,他的運行絕對不會出錯啊,難道真的像畢旬說的那樣,因爲他吃了人類的食物,功能被污染而削弱了?
作爲機器人的責任感在這一刻覺醒了!
宰六決定今天跟“姐姐”一起睡,保護姐姐。
這個決定,雖然宰稚覺得沒有必要,但是得到畢旬的認可,本來嘛,機器人跟主人同生共死,現在的宰六已經很不像話了!
宰稚的反對便沒那麽強烈了,宰六進入房間,非常有警惕心地将房間的角角落落連同陽台一起查看了至少三遍,探測敵情,但是,一無所獲。
房間外,站了好一陣卻沒被人發現的孟豫霖,默默回了自己房間,一看:???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麽回事?爲什麽畢旬會睡在宰六床上?
“我,不允許你說不字。”依然躺下的畢旬說話間都不忘他的霸總風。
“你的床下,隻能睡我。”畢旬繼續在腦海裏搜索這個時代的适合在這樣的場合說的語言。
孟豫霖:……得,你有病我沒有病,你愛咋咋。
孟豫霖繼續滴滴答答敲鍵盤去了,畢旬臉上浮現出勝利的邪魅一笑:我終究是你拒絕不了的男人。
哦,爲了練好這個邪魅一笑,他每天早上起床都會對着洗手間裏的鏡子練一陣的,可惜這個低等人類沒看他!
宰稚的房間,宰六連燈都拆開來查看過了。
“你找什麽呢?”宰稚重新睡下了。
“宰稚,你剛剛跟誰打架了?”宰六自身的檢測系統沒檢測出宰稚的傷,但是他看得見宰稚的眼皮,像是被人打腫了的樣子。
宰稚一捂眼睛,“你才跟人打架呢!沒有!”
宰六也相信沒有,畢竟他是機器人中的最強能力者,不可能連敵情都測不出來,“那你按報警幹什麽?”
“報警了?”宰稚驚詫地反問,似乎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嗯。”宰六按着機器心髒,“我這裏跟電擊似的。”
“莫非你還跟我有感應了……”宰稚小聲嘀咕了一句。
“什麽意思?”宰六這可就聽不懂了。
“沒事,我要睡覺了。”宰稚不想談這個話題。
行叭,主人永遠是對的,宰稚說沒有就是沒有。
宰六很自覺地睡在了宰稚平時休息時躺着刷劇看小說的地毯上,毛絨絨的,很舒服。
“宰稚,你這段時間不對勁的,我感覺到了,畢旬感覺到了,象也感覺到了。”宰六躺下來,一隻腳翹起來,搭在另一隻腳的膝蓋上,樣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宰稚對前面的話都沒反應,隻到聽到“象”這個字的時候,才猛然坐起來,“象說什麽了?”
宰六被她吓了一跳,半晌,“他,沒說什麽啊……”
“那你怎麽知道?”宰稚又躺了回去,對宰六的回答并不滿意。
“我是機器人啊,我會提取數據,建對照組分析啊!”說起這個,宰六可就不困了,“經過我的分析,象現在就是失戀的狀态,他很難過的。”
宰稚陷入了沉默。
“真的啊,你别看現在他常常對我們笑,但他們這裏有個詞,叫強顔歡笑,他們這裏的笑,不代表高興,哭,也不代表難過……”咦,怎麽覺得這些話有些耳熟。
“宰六,你陪我看看葛俨和糖糖吧。”宰稚忽然道,答非所問。
“行……行叭。”宰六本來想說“你不睡覺了嗎”,一想,他們本來就不需要睡那麽長時間,尤其他自己,一個機器人,根本不用睡覺,都是來了這裏,入鄉随俗了。
“你想去哪一天?”
“按道理來說,他們剛結婚沒幾天,我們沒啥可以選擇的,随便去一個白天吧。”
“行。”
宰六用宰稚電腦啓動了監視器,葛俨和糖糖的生活畫面出現在屏幕裏。
婚禮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兩人的新房裏還很多人。
一棟兩層樓的小别墅,幾個孩子正在樓梯上上上下下地跑,還有個孩子居然把樓梯扶手當滑梯,直接滑下來。
客廳裏開了桌麻将,兩男兩女在打麻将,倆男的抽着煙,煙霧缭繞的,煙灰缸裏已經滿是煙蒂,裝不下了,有的掉落在地上,隔着屏幕都能聞到煙味。
倆老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茶幾上堆滿果皮果殼零食包裝袋,葛俨坐在他們身邊,笑着看着屋裏這一切,時不時低頭看看手機,回個信息。
糖糖從樓上下來了,皺着眉頭,捂着鼻子,顯然,是被煙味熏到了,隻見她本來扭頭就要上樓,卻忽然加快腳步下樓,四下裏看看後,直奔打麻将的地方而去。
蹲下身,發現煙頭掉落的地方,地毯破了一個洞。
糖糖的臉色變了幾變,但站起來的時候卻是什麽都沒說,一臉平靜地把煙灰缸裏的煙蒂都倒了,再默默上樓。
打麻将的人沒啥反應,沙發上坐的兩個老人臉色卻耷拉下來,尤其葛俨母親,朝樓上翻了個白眼,“這是什麽意思?給我們臉色看呢?那我們明天馬上就走!”
“媽,你别上火,她不是這個意思,這不就是下來打掃的嗎?我上去看看。”葛俨趕緊安撫他媽。
樓上卧室裏,糖糖氣得兩眼冒淚花,但也控制住了情緒,回了房間才釋放出來。
葛俨推門而入。
糖糖背對着他沒搭理。
葛俨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你什麽意思呢?給我媽甩臉子?”
糖糖委屈得,轉身就回他,“我哪有?”她什麽時候給婆婆甩臉子了?她隻是……算了,她也的确是因爲這一家子生氣,包括她的婆婆!
“還說沒有!下去撿煙頭就撿煙頭,做那些動作幹什麽?笑臉也不開一個,我哥他們都是客人。”
“是啊!你也說他們是客人了,哪有客人一直在主人家裏住着不走的?大人不要上班嗎?小孩不要上學嗎?要到我們家住到什麽時候啊?”糖糖這段話看起來憋了好久了,說出來頗有爆發力。
“你也太不懂事了!”葛俨闆着臉斥責她,“我就知道,你是個千金小姐性格,嬌生慣養,沒有禮數,哪有主人家要趕着客人走的?他們可是我最親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