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稚，惡人，在劇本裏也要受到懲罰。”
小區外的咖啡館，孟豫霖看着窗外的車來車往低聲說。
有人曾問他，爲什麽他小說裏的主角有勇有謀，無所不能。
能有什麽爲什麽呢？有的人小說裏寫自己，有的人寫的是自己的反面罷了，他就是後者。
現實裏的他無能廢物，還不能在小說裏寫出憧憬的自己嗎？他也隻有這個本事罷了……
如果，他這點小小的本事，能有一點點積極的用處，也算他廢得沒有那麽徹底。
徐月薇來了，是笑着來的，但是，孟豫霖卻發現，她應該剛剛哭過。
不是去旅遊了嗎？應該是件高興的事啊？怎麽會哭呢？
孟豫霖并沒有點破，隻看着宰稚高高興興和再次見面的小姐妹說話。
“象，我們要做指甲，你會不會無聊啊？”宰稚将自己十個纖長白皙的手指給他看，“我上次做的不好看了，新指甲長出來好多。”
“不無聊，我帶宰六在周圍玩玩。”這些本就該屬于年輕女孩的美好的事，他覺得她就該去多體驗，不是他刻闆印象，而是挖墳、跟狗打架什麽的，屬實有點離譜，這換成他小時候這麽幹，他哥的闆子早揮過來了，所以說，還得是親生哥哥呢，就是不一樣，他爲這事說
“那我們去啦，你過會兒來商場找我們，我們去吃飯。”宰稚蹦跳着牽着小花的手走了。
“宰六，看看這幾天旅遊發生了什麽事。”孟豫霖的劇本裏，這幾天的事文字很簡單：帶全家去海邊旅遊，徐月薇全程安排得細緻周到又妥帖，一家人度過了輕松舒适的假期。
宰稚說過，這樣非關鍵性的劇情，不用描寫每個細節和對話，有大緻框架就行的。
所以，這幾天難道發生了什麽脫離框架之外的事嗎？
宰六的監視器打開了回放。
孟豫霖這才發現，在這個劇本裏，脫離框架的主要不是事件，而是人。
一個沒有深度琢磨過的人物——小花的媽媽：呂慧。
在小花離開原來的世界來劇本境之前對孟豫霖的叙述裏，媽媽這個人物說得不多，輕描淡寫一句去世了，便沒有了其它，所以，孟豫霖從沒想過小花媽媽會是怎樣一個人物，直到周大宇這件事情爆出來，才知道她是自殺的，有想過自殺的原因跟小花受到傷害有關，但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宰六打開的回放裏，從小花策劃旅行開始，呂慧就全是不高興。
從“沒有錢！”到“我不去！”，再到“要去你們去吧！”“我沒有那個命去享這個福！”等等，每一句都在别人興高采烈的時候一桶冷水潑下來，潑冷水還不說，每句話說出來都噎得人難受。
奶奶是老人家，呂慧每每臉一闆，還沒說出話來，就先慌了神，等呂慧幾句甩臉子的話蹦出來，整個人都萎了，把小花拉到房間裏，悄悄跟她說，不去了，都不去了，她的心意奶奶領了之類的。
但是，這個劇情是寫在劇本裏的了，而且是小花回來的執念，就是要陪奶奶，陪伴親情，所以，必然會成行。
最終，是小花爸爸開了口，“行，伱實在不想去，就在家待着吧，我跟女兒帶着媽媽去。”
小花媽媽怎麽可能不去？牛皮早在外面吹開了，說女兒孝順，又拍戲賺了錢，要帶她出去旅遊。
去是必然要去的，但心裏不得勁，就要作。
于是，在整個旅遊的過程中就沒有一天一時是開心的，不是甩臉子，就是扔筷子，要麽待在酒店不肯出去，說這也費錢那也費錢，要麽出去了也是看啥都不順眼，小花想給爸媽和奶奶一人買件衣服或者買個紀念品什麽的，她也要頂一句：沒錢，要買你們買，我不要。
都說這話了，奶奶還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嗎？趕緊放回去，哪怕隻是一把小小的扇子。
到了海邊，總要吃點海鮮吧？
點菜，一家子人都尊重她，讓她來點，她就點個炒飯炒菜、白灼菜心什麽的，不點了。
小花沒辦法，隻好讓爸爸來點。
徐爸爸點的時候，服務員就給他推薦，結果，推薦一個呂慧就反對一個，說的話全是什麽“太貴了”“吃不起”“你是不是坑我們啊？盡推一些貴的菜？”“我們就四個人，你推這麽多幹嘛？”“我們把你店裏菜全點了行嗎？”
彼時的場景，真的在座的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服務員也面紅耳赤，慢慢不說話了。
小花爸爸氣得，将菜單還給服務員，說了聲“抱歉”，直接不吃了，走人。
那天晚上，小花爸爸和媽媽大吵了一架，呂慧口口聲聲就是家裏沒錢，養着老的拖着小的，以後怎麽辦？
老和小。
這兩個詞戳痛了奶奶和小花的心。
奶奶想的是，人老了，到底成了家裏的累贅。
小花則從媽媽嘴裏聽出了不滿，是覺得她好好的不拍戲，回來啃老了。可是，不拍戲，還是有很多工作可以做啊？
呂慧最後的話算是道出了心裏的真實想法，“工作？2000一個月還是3000？能有拍戲賺錢？能有拍戲風光？還能想買什麽就買什麽？走出去臉上還有光？當初不讓她學表演，她死活要去學，花了那麽多錢學，結果回來上兩三千一個月的班？說出去都丢人！人家說你混不下去了才回來！”
後來幾天，雖然呂慧沒有這麽大鬧了，但是，愛理不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樣，這段旅程怎麽可能會快樂？
就連今天回來，從火車站到家，小花原本打算打個車，畢竟出去一趟，後來還是買了些特産，一家人的衣服行李也有那麽多，但呂慧就不，就要坐公交車，而且，她還不拿東西，自己就先上車了，行李和特産全是小花和爸爸拿的，奶奶見他們拿的太多，還給幫忙拿了兩件輕的。
回到家裏，小花爸爸臉色也是不太好，呂慧就怼回去：我不是說了不要買這麽多嗎？誰讓你們買來着？錢多燒的！
憋了這好幾天的小花，終于忍不住了，和爸爸、奶奶一起，把東西收拾完，回到自己房間就忍不住哭了。
哭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重新收拾了一番，準備出來見宰稚他們。
就在出來之前，打開門，奶奶卻站在她房間門口。
奶奶和小花的對話，更讓人心酸了。
奶奶是笑着的，特别欣慰的笑，“薇薇啊，奶奶的命可真好，老了老了，還能享孫女的福，還坐了飛機，看到了大海，奶奶可是比我們縣裏九成的老太太都有福氣了，奶奶上輩子可是積了大德了，有這麽好的孫女。”
小花眼睛更紅了，“奶奶，這不算什麽的，以後啊，還帶你去更好的地方呢，我們出國玩去！”
奶奶笑得可開心了，“我孫女真是有出息又孝順，奶奶心裏啊跟喝了蜜似的。但是薇薇啊，你有這份心就行了，奶奶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利索，出去玩什麽的，以後就不去了，奶奶已經很知足了。”
“奶奶……”徐月薇知道，都是因爲她媽。
奶奶拍拍她的手，“薇薇，你别怪你媽媽，她就是這麽個性格，也是奶奶和爸爸沒本事，沒有讓她過上更有錢的生活，她有怨言，她爲了這個家，也挺辛苦的，以後好好孝順她。”
奶奶這麽一說，小花的眼淚就忍不住了。
“可是薇薇啊，奶奶還有一句話，别哭，傻孩子，奶奶知道你委屈。”奶奶給她擦着眼淚，“孝順歸孝順，但是，奶奶還是希望薇薇永遠以自己爲中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勉強自己，天天開開心心。”
徐月薇瞬間就哭出了聲，撲進奶奶懷裏，聞着奶奶身上熟悉的味道，眼淚流個不停。
那是小時候的味道啊……
小時候在奶奶懷抱裏長大的寶寶，無論走多遠都不會忘記的、溫暖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