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
雷家人忙着勞動和學習,宰六忙着當小老師,孟豫霖忙着更小說寫劇本,宰稚不但要追小說,還成功和小貓線下面基成功,當然,是孟豫霖陪着一起去的,于是,小貓也終于見到了自己崇拜的大神作者本尊。
孟豫霖其實很好奇,小貓怎麽這麽了解自己,會不會是自己的熟人,然而,當他看到完全是個陌生人的小貓時,也是十分不解的。
對此,小貓的解釋是,“我是你的粉絲啊!粉絲如果對偶像都不了解,怎麽配當粉絲?”
隻能說,小貓不願意講真話,孟豫霖也沒有逼問她。
她甚至都不是他的同齡人,應該跟他哥差不多大,但是,他旁敲側擊問了下他哥,他哥也不認識她。
會是誰呢?
但宰稚很願意跟小貓一起玩兒,和她讨論小說情節,能說得眉飛色舞,甚至,宰稚還把小貓邀請到“逆時光”來玩,特别驕傲地告訴小貓,她的劇本殺店可不是一般的劇本殺店,是可以爲客人量身定制人生劇本的劇本殺店。
小貓應該是沒能理解宰稚的意思,不然,正常人不是吓跑就是驚呆。
宰稚喜歡的人,孟豫霖能怎麽辦?
隻能好好看着了,始終陪在宰稚身邊,對于武奉劇本裏的劇情發展就沒有常常盯着了,反正有宰六呢,宰六不是盯着監視器就是直接去了月亮村,有異常早就說了。
然而,有些事情,卻是連宰六都不知道的。
夜,靜谧而安甯。
逆時光劇本殺裏三個人都已經熟睡,監視器也已關上,月亮村更是沉浸在一片寂靜之中,月光溶溶,擁抱着整個村莊。
火,漫山遍野的火,到處都是濃煙。
武奉一雙眼睛被熏得生疼,什麽也看不見了,濃煙竄進他的鼻子,他呼吸不過來,不斷咳嗽,憋得快要窒息。
他想跑出去,從這火海裏跑出去,然而,看不見路,找不到方向,他像隻無頭蒼蠅,在火海濃煙裏四處亂闖,所到之處,仿佛隻有更猛烈的火焰,和更令人窒息的煙……
他疼得流淚不止,他想大口呼吸,吸進來的卻還是煙,煙,煙……
他覺得頭皮在疼,背上的皮膚也在疼,他仿佛聞到了自己皮肉被烤焦的氣味,甚至覺得自己聽見了滋滋的聲音,仿佛皮肉在燃燒……
他覺得自己今天走不出這裏了,他撐不下去了,他要放棄了,可是,他不甘心啊,他還要回去,他還要上大學,他還有沒來得及實現的夢想,然而,他卻要命喪于此了……
爸,媽,再見……
他真的撐不住了,閉上腫痛的眼睛,準備就此倒下。
“武奉——武奉——你在哪裏?”
好像有聲音傳來,不知道是不是他聽覺出了問題?
“武奉——”
不,真的有人在叫他!
是雷萬福!
是雷萬福的聲音!
這小子,從來不叫他的名字,一如他也不叫雷萬福一樣,彼此稱對方都是“嘿”、“喂”、“小子”……
難怪這一叫“武奉”他就不習慣了!
“我……”他剛想回一句“我在這裏”,一口濃煙就沖進了他嘴裏,嗆得他劇烈咳嗽,剩下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叫“武奉”的聲音還一直在響着,他不能放棄這個希望,不能!
他咳得沒辦法發出求救聲,他的大腦嗡嗡直想一團混沌,他的眼睛仍然無法睜開,但這些都無法阻擋他強烈的求生的欲望,他将全身所有剩下的潛力都放在了“聽”這個功能上,努力去聽這個聲音的方向,再努力循着聲音去靠近它,無論這一路是要在火海裏穿行還是在濃煙中艱難前進……
終于,那聲音近了,突然就近在了面前。
“武奉!真的是你!我找到到伱了!”
比聲音更快的是什麽濕漉漉的東西蓋在了他身上,将他劈頭蓋臉遮住,阻斷了濃煙和火焰。
那東西把他和雷萬福一起罩住,他在雷萬福的帶動下腳下不敢停,跟着雷萬福的步伐使勁跑,等他終于緩了口氣過來,也能睜開眼睛了,才發現,蓋住他和雷萬福的是一床濕被子,而腳邊,視線所能及的範圍内,依然都是火,那火,仿佛是在和他們賽跑,而他們,也要和這火賽跑……
“武奉,快,别停下來,快走!馬上,馬上就能出山了!”雷萬福強有力的聲音在他耳邊喊。
他不敢大意,哪怕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哪怕耳邊轟隆直響,他也憑着直覺,在雷萬福的推動下深一腳淺一腳地使出全身的勁兒來跑。
他信了雷萬福的話:他們,馬上就能出山了!馬上!
然而,一股強大的力量忽然從雷萬福那側傳來,将他推出去好遠,壓倒了一片低矮灌木,他回頭一看,隻見不知從哪裏來的一塊巨大的石頭将雷萬福壓住了。
“雷萬福!雷萬福!”他大聲喊,喊出來的聲音又嘶又啞。
“快走!快走啊!”石頭下的雷萬福同樣嘶吼着朝他喊。
一股烈焰卷裹着滾滾而來的濃煙迅速點燃了雷萬福和他之間的灌木叢,兩個人都嗆得說不出話。
他幹脆不說話了,那件棉被還在他身上,他披上身,沖過灌木林,到了大石頭邊,火焰,已經将大石頭包圍了,隻因周圍都是土,所以,暫時沒有蔓延過來。
他将棉被一扔,開始推石頭,然而,他竭盡全力地一推,隻換來石頭的紋絲不動。
“你别推了,快走,快啊!”石頭下的雷萬福大喊。
“不可能!”他嘶着嗓子吼。
然而,這麽巨大的石頭,他是沒辦法撼動的,何況,還是在這樣的環境裏,在他的體力已經透支、連呼吸都變得艱難的時候……
無論他如何竭盡全力,巨石都不曾挪動一下,而這邊的火勢,也越來越大了。
“走……走啊!”雷萬福吼着催促他,“聽我的,你快走,再耽擱下去,我們兩個人都走不了了,你趕緊回去,還可以叫人來救我,快去!”
雷萬福的吼聲不大,卻在這樣的環境裏如同陣陣驚雷一般,在他周圍轟鳴,震得他的腦袋裏也嗡嗡作響。
此刻,他的大腦清醒又混亂。
清醒的是,他知道眼前是個什麽狀況,雷萬福說得沒錯,如果他再耽擱下去,兩人都會命喪于此。他不能死,他還要回家,還要上大學,還要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來!
混亂的是,他真的要丢下雷萬福走嗎?如果這麽做,雷萬福必死無疑,說什麽去叫人來救他,都是給自己良心上的安慰,不可能的,不可能等到他跑出去找人來,再奔赴這裏救人的,這個時間,雷萬福早扛不下去了……
他在清醒與混亂之間掙紮,火焰炙烤的不僅僅是他周圍這灼熱的空氣,還有他的靈魂,他的靈魂也在散發焦糊的氣味,那是比烤在他皮膚上更深的痛……
但是……
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閉了閉眼,心裏一橫,做出了決定。
“那……那我先回去叫人?”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可是,這句話終于說出了口,那一刻,有種解脫般的輕松。他可以走了,他可以活了!他終于可以活了!
雷萬福被壓在石頭底下,氣若遊絲,“嗯,去……快走,沿着這條路一直跑,這裏一段是火勢最小的……”
“好!”一個“好”字出口,甚至,沒等這個好字說完,他就頂着被子瘋了般跑了。
沿着這條路跑,一直跑……
他耳邊回響着雷萬福的話,那聲音萦繞着他,揮之不去。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終于,火越來越小了,越來越小,他停下來,喘了口氣,靠在山壁上回望,密林深處,是看不見的火海與恐懼……
手上似乎沾到了什麽濕濕的東西,仔細一辨别,竟然是山壁上滲出來的水。
他心裏一震,把棉被重新蓄滿了水,随着身上的被子越來越重,他的身體仿佛也再次積蓄了力量,然而,他卻忽然想到一件事——他該不該跑回去,把這床濕透的棉被留給雷萬福?這樣,雷萬福也可以支撐久一點?可是,那樣做的話,他不能保證自己還能全身退回來……
他望着那無邊的火海和滾滾的濃煙,内心有什麽東西斷裂掉了,很痛很痛……
他忍着這痛,奮力奔跑,再也不回頭……
臉上不斷有滾燙的液體滾落,一層又一層,是頭上的棉被滴下來的水吧?一定是的,一定是……
他要跑快一點,再跑快一點,跑回村裏去,叫村裏的人來救雷萬福!他不能耽誤時間了,對,不能再耽擱,他要趕快跑,趕快跑……
終于,路漸漸變得熟悉,他臉上的液體也莫名其妙越流越多,直到,人聲喧嚣起來,一雙雙關切的眼睛停留在他身上。
“武奉!你出來了?太好了!”
“雷萬福呢?他進去救你去了,你看見嗎?”
“咦,這不是雷萬福披進去的棉被嗎?他人呢?”
他心裏不知道爲什麽,像是有利刃在一刀一刀地割着。
“快!快去救他啊!”他對着人群,爆發出大吼,“去救他,快去救他……”
當喧嚣的人群全部跑向密林,他仰躺在大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有人走到他身邊,用陰冷的聲音說,“他爲了救你進的火海,你竟然丢下他不管。爲什麽?就爲了推薦上大學的名額?”
他呆住了,喃喃道,“我沒有,沒有……”
“沒有?那你說,爲什麽你出來了他沒出來?”
“爲什麽?我是……找人去救他的,去救他的……”他的眼神迷離了。
“不,你就是爲了推薦名額丢下他不管!你就是!”
“我沒有!我沒有!沒有——”
轟隆隆的雷聲響起,突然之間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便嘩啦嘩啦潑水一樣傾瀉下來。
他的聲音淹沒在雷聲轟轟裏,沒有人聽見,眼中不斷有液體湧出,在臉上奔流,早已分不清,那到底是雨水還是别的。
但是,感謝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将這場大火滅得幹幹淨淨。
雷萬福是一個小時後被鄉親們從密林裏擡出來的,黑黝黝的臉,血肉模糊的雙腿。
那一刻,武奉便知道,他以爲他扔下雷萬福自己披着棉被跑掉的那一刻的解脫感,實際上将永遠地束縛着他,再也解脫不了了……
他站在雨裏,看着鄉親們簇擁着把雷萬福擡走的芸芸背影,想叫一聲雷萬福,聲音卻哽在喉嚨裏,怎麽也出不來,一個聲音魔咒一般在他耳邊不斷回響:是你,就是你爲了推薦名額扔下他不管,是你,就是你……
“沒有沒有沒有!”他在艱難的嘶啞的呼喊聲裏一坐而起,全身大汗淋漓。
“怎麽了?”睡在另一頭的雷萬福醒過來,揉着眼睛問他,“又做噩夢了?”
“雷萬福?”他哽着聲音喊道。
“嗯?”
“雷萬福?”
“我在呢。”
“雷萬福?”
“在啊,怎麽了?要上茅房嗎?”
“雷萬福……”
他差點哭出聲來。
雷萬福還在這裏,還好好的,沒有被燒毀容,沒有變殘疾,還好端端地睡在他腳那頭,他的手都能觸碰到雷萬福的腿,好端端的,沒有僵死,肌肉光滑,充滿彈性……
是夢,隻是夢而已……
這個奇怪的夢又來了。
他已經連續好幾個晚上做這個夢了,他爲什麽會做這樣的夢呢?
夢裏的一切都那麽真實,被火炙烤的滋味,被煙熏的窒息感,内心刀割般的疼痛,都那麽真實,那麽清晰,真實得好像就發生在昨天,清晰得他仍然記得夢裏雷萬福的每一次痛苦的呼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