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村裏人也隻是随口一問,并沒有較真他們的來曆,隻邊走邊和他們聊起桃丫的家庭和命運。
“聽說,是個特别倔強又能幹的人,那個年代,誰家裏注重讀書啊?隻有她,拼了命一樣要幾個孩子念書,老公對她不好,常常打她,也沒有動搖她的信念,一邊默默忍受,一邊努力勞動,超級能吃苦,幹的活比男人還多,有時候村裏人看到她甚至是帶着傷出來幹活,後來,她那個老公喝酒醉酒死在田埂上,就剩了她一個人撫養幾個孩子,一個弱女子,不知道哪裏來的這麽大的能量,恁是把孩子們都送出去念書了,一個個的,遠走高飛,去了大城市,現在,老人家一個人獨居,身體不大好了,年輕時太勞累,累積了一身的病痛……”
宰六挪着他的小步子,從開始的興頭十足,兩隻眼睛眨啊眨的,仿佛有無數問題要問,慢慢地,聽着聽着,越來越沉默,連腳步都慢了下來。
反倒是宰稚,不理解,忍不住問,“她那個老公對她那麽不好,她爲什麽還要跟他在一起?離婚不行嗎?”
村裏人被問得一愣,但也很快明白,年輕人,看樣子還是大城市生活的年輕人,哪裏知道老一輩人農村生活的狀況,隻淺淺解釋,“那個年代,幾乎沒什麽離婚的。”
“可是她老公打人啊!打人是犯法的,都沒人管嗎?”宰稚很是不平。
村裏人被問得又是一噎,強笑解釋,“那個年代,好多人都是這麽過來的,打媳婦,大家都認爲不過是家事,勸一勸,也就過去了。”
村裏人有些無奈,其實,何止那個年代,即便到了現在,還有很多人這麽認爲——打老婆是家事,夫妻勸和不勸離。
羅嫂子的命運,是許多傳統農村婦女的縮影,她們吃苦耐勞、忍氣吞聲、勤勞樸實,将一生奉獻給丈夫、兒女,還有腳下的這片土地。
“哎,到了,就那。”村裏人指着一棟小木屋。
當地農村典型的老房子,木磚混合結構,木質的部分,因爲年代的緣故,桐油不曾翻新,已經變成烏黑的顔色,但是,整個房子都整齊利落,雖然是晚上,也看得出房子主人是個勤快愛整潔的人,在村裏人手中電筒光照亮的範圍内,是看不見一點髒亂的。
房子前種了一棵柚子樹,已經結上青青的小柚子了。
屋裏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是睡着了嗎?”村裏人自言自語。
“不是!”宰六忽然大聲道。
宰稚也皺起了眉頭,二話不說直接破門而入。
“哎,你們……”
村裏人指着他們,話沒說完,就見宰稚從黑燈瞎火的屋裏沖了出來,懷裏橫抱着一個人。
“去醫院!”宰稚一邊喊一邊就是準備抱着人跑步沖刺的架勢。
孟豫霖及時道,“有車!宰稚!”他知道她跑起來未必比車慢,但是,那畫面隻怕吓到别人。
宰稚這才醒悟過來。
司機也反應很快,立馬将車開了過來,一行人上車,載着老人送往鄉衛生院。
車裏,宰稚小聲地在孟豫霖耳邊給他解釋,“生命氣息微弱,我和宰六都能感覺得到。”
孟豫霖點點頭,捏了捏懷裏宰六的手。
宰六靠在孟豫霖身上,一直在看着車裏這位垂危的老年桃丫,一直盯着看。
孟豫霖不知道他心裏此時是何感受,眼前的老人,和月亮村裏那個羞怯的、小心翼翼探個腦袋出來偷瞧城裏來的哥哥姐姐的四歲小丫頭,完全無法聯系在一起。
連孟豫霖自己都在問:那個剛剛探出嫩嫩青芽小嫩苗一樣的小人兒和眼前這個頭發蒼白身形佝偻,皮膚如老樹褶皺一樣的老婦人,怎會是同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