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汽車晃啊晃的,把武奉晃醒了。
武奉卻甯願自己沒醒,一醒過來,這彎彎曲曲的盤山道,高高低低的路面,又晃又颠,晃得他發暈,颠得他五髒六腑都要出來了。
睡着時,就沒這麽明顯。
他想再繼續睡,但卻怎麽也睡不着了,心裏不知道爲什麽堵得慌。
他怔怔地坐在車裏,看着窗外山景一幕幕掠過,總覺得自己心裏空空的,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落下了,他細細想了一遍自己的行李,确定是沒有的,他來時清點了好幾遍,絕對沒有落下東西。
可是,那究竟是什麽呢?
他下意識按了按自己胸口,捂不住那空洞感。
窗外一路天空低垂,陰雲密布,眼看就是要下雨了,車繞過一個大彎,終于進入平直泥土路,豆大的雨點也噼裏啪啦落了下來,打在車玻璃上,動靜大得有點驚人。
武奉看着窗外那些樹木,莫名其妙地覺得這條路很熟悉。
他有些懵,問旁邊的同學,“我們,又回去了嗎?”
“沒有啊!”同學沒精打采的,怎麽可能回去!
“那……”他愣住了,這種熟悉感從哪裏來的?
他盯着窗外,越來越覺得莫名其妙,他從來沒來過這個地方,爲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呢?而且,他睡覺之前還沒有呢,就這一覺醒來就有了。
“月山縣馬上就要到了啊,我們車開到汽車站,路上有下車的說一聲。”司機喊道。
月山縣汽車站?
武奉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個破舊小汽車站的樣子,“月山縣汽車站”是六個紅色的大字,車站旁邊還有個小小的國營飯店和供銷社。
武奉覺得自己這個聯想簡直莫名其妙,可是,當他到了車站,看見這個所謂的月山縣汽車站和自己路上想象中的竟然一模一樣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本就生得文弱,一路過來都暈車,沒吃什麽東西還吐得昏天黑地,這會兒再看到這麽個汽車站,直接兩眼發黑,虧得旁邊的同學拉他一把,他才沒一頭栽地上。
小小的停車場,全是泥濘。
武奉穿個白襯衫,原本筆挺的藍褲子,雖然坐車皺了點,但還是幹幹淨淨的,襯衫紮在褲子裏,要多文秀有多文秀,一雙鞋子,雖然跟大家一樣都是軍綠色膠鞋,可卻一塵不染,這會兒站在泥漿地裏,一步也邁不開去,蹙了個眉一動不動,瘦削的臉尤其蒼白。
據說有人來接他們。
他在車站來來往往的人裏找,可是,除了一個個都頂着的大黑傘和踩滿泥漿的一雙又一雙鞋,連一張人臉都看不見。
心裏正抱怨着,忽的,一張國字臉撞進他眼簾,濃眉大眼的小夥子,下巴略方,年紀輕輕卻留着絡腮胡子。
莫名其妙的,他腦袋裏竟然轟然一響,心裏緩緩升起三個字:是他吧?
就是他了……
小夥子果然笑嘻嘻地走過來,笑的時候露出白白的大門牙,到了他們面前,操着一口土裏土氣的方言就問,“我是月亮村的,你們是去城裏的學生,去月亮村的吧?”
幾個學生面面相觑,費了半天勁才聽懂他說什麽,回答說“是”,小夥子就自我介紹,“那就是了,我叫雷萬福,來接你們的,跟我走吧。”
武奉内心實在受了不小的震撼,再加上這一路的折騰,把他人都折騰虛了,腳下浮得很,一擡腳,整個人又開始發暈。
這一下就被雷萬福看到了,一把子就搭住了他的胳膊,另一隻手順手提走了他的行李,還是一口土土方言,“這位小兄弟,你是不舒服嗎?我幫伱拿吧。”
雷萬福的皮膚黑,手也黑,指甲縫裏還有黑黑的不知道什麽東西,抓着武奉的白襯衫,武奉下意識就把胳膊往回縮。
雷萬福倒是沒憨憨的,沒意識到什麽,隻幫他拎着東西,在前面帶路。
武奉看了下自己白襯衫的袖子,倒是沒留下什麽印漬,但無端的就是仍然覺得髒。
腳下的泥地髒,這些人身上髒,衣服好像都沒洗幹淨似的,總之,哪哪都髒。
他踮着腳,在這無法下腳的地面,盡量踮着腳走,到了外面,看見“國營車站飯店”,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到底是什麽時候來過這個地方?夢裏嗎?
“哎,武奉,走啊。”同學催他。
他盯着那飯店,再盯着那供銷社,失魂落魄的,突然,腳底下一滑,一股濕漉漉的冰涼感竄進了他的鞋子裏,連同他的襪子一起被浸透了……
他最讨厭的事就是鞋子裏進水!
更何況還是進的這樣的泥水!
他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周圍全是泥濘,心裏一個聲音想要怒吼,突然,有人走到他面前,他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前面這人就蹲了下來,手臂往後一撈,把他的手撈到胸前,再一個起立,直接把他給背了起來。
“不是……你……”此刻,武奉的震驚已經蓋過了嫌棄,不是,他也沒啥好嫌棄的了,他自己都一身泥了,還管得上人家髒不髒呢,但,這算什麽?放他下來啊!他自己會走!
“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不舒服,是暈車了吧?我們這地方,山路多,外面來的人,都說暈車。沒事,我背你,我背得起的,我力氣大……”
這人不但力氣大,而且嗓門還大,嚷得人人往這邊看,他也不想再堅持了,不然這泥地滑的,兩個人摔一塊就更好看了……
“哎,象,你這是怎麽寫的啊?武奉他進去劇本之後是沒有記憶的!沒有記憶的!怎麽可能對月山鎮熟呢?”宰稚的聲音哇哇響起。
“嗯,熟悉感便于他更快對月山鎮月亮村有好感。而且,既然劇本系統運行了,那就證明機器是認可這個設定的。”
這一點,宰稚無話可說了,行叭行叭,你帥,你說得都對,連機器都聽你的……
“可是,還是不對啊!你想讓武奉對雷萬福有好感,你怎麽還讓他嫌棄雷萬福的手髒呢?”
“這是武奉自己說的啊?”
“可是,可以改啊?”
“嗯,你不懂……”
“我怎麽又不懂了?你們這的人可真複雜!讨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