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們口中的舊城，是指一座廢墟城市中的一小部分。
這座城市沒有像樣的城牆，但在周易眼中，卻是一座更能彰顯此世界人類抵抗外道入侵的豐碑。
戰鬥曾在每一條街道，每一所房屋發生，并且是反複争奪，一寸山河一寸血。
當野人長老到來的時候，周易做法超度亡魂正進入末期。
邪神一系對亡魂的吞噬可謂浮皮潦草，就好像割麥不撿麥穗。
而周易既然來了，自然是不會讓此間徘徊、飽嘗痛苦的衆靈繼續受罪，更何況超度于他有利。
于是成千上萬的光影飛升消散，而借用一部分鬼帝手段的周易，也成功刷到了一筆天道功德。不多，但可以積少成多。
“上師！”長老率衆向周易見禮。
周易微笑：“我可當不得上師，本姓周，稱一聲真人即可。”
雖然還不是真人，但血淵法域比許多真人的法域還強橫，又有一堆血伥化身、道兵什麽的傍身，一人軍團，戰力強大，真人倒也勉強當的起了。
“周真人深入凍原清剿邪祟，莫非王國故地終于文明再啓？”
“并沒有，人口仍舊有限，生計也照樣困頓，飽受險惡環境乃至邪祟騷擾之苦。
不過，确實有上師坐鎮，緻力于恢複一域安穩，讓凡人得以喘息。”
長老聞言一臉失望，卻又帶着幾分釋然。
周易知曉對方失望的原因，也明白爲何有釋然神色。
外道入侵之後，類似這等圈地立旗杆的大義舉措，已然反複出現多次，一次次立旗，一次次旗倒，爲此搭上的是大量人命。
本來能像老鼠般勉強存活的，也因參與這等大事而提前團滅。
所以，現如今依舊還幸存的人類團體，已然對建國什麽的沒多大期盼。甚至反過來，怕被道德綁架，去成就别人‘甯肯站着死，不願跪着活’的大義。
周易覺得自己對所謂大義看的十分明白。
人多的時候，主義大于天。死的差不多了，就變成了生命無價。
總是有那麽一幫人，打着各種旗号，嘗試感動别人，讓别人爲自己的信念信仰，去出力，乃至獻上生命。
這些人不但理由冠冕堂皇，還把自己先感動的一塌糊塗，一副舍我其誰，非我不可的架勢。
實際上其根源，無非是勞心者制人，勞力者受制于人，不會玩的剝削自己，會玩的剝削别人。最後别人的下場如何，姑且不說，自己若成功，那自己的下場肯定是不會差，哪怕是‘偉人’也是敢腆着臉當一下的。
所以周易江湖越老，經見的越多，就越不愛談什麽主義。新建的廁所都能香三天，然後呢，三五代人，就又陷入曆史的輪回，回想起先輩英烈的種種付出，真是要多諷刺有多諷刺。
雖然他現在也算是人上人的一員，但他有條件、也有能力不去忽悠别人。
以玉泉上師爲首的超凡者群體，所建立的陣營，靠譜麽？
反正在周易看來，一點都不靠譜。
帶有實驗目的的情報收集站，能有多靠譜？
這幫人最終拍拍屁股走人了，這一地雞毛怎麽算？
他現在算是多少有了些做老實人的資格。
從童稚純真，到爲了生存巧言令色，胡說八道，再到力量足夠強大，不說謊也可以活的很好。
這返璞歸真級别的老實人，再周易眼裏，可是個很有格位的成就。
爲此，他不願胡咧咧，輕易給人以希望。
而野人長老，也算是人老成精，隐約明白了周易這等表現所代表的性格特質。
這讓野人長老既慶幸又有些失望。
慶幸的是多半不會被道德綁架。失望的地方則在于遇到貌似靠譜的主子，他們其實不介意将自己賣個好價。
生存繁衍，是這幫人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他們不肯投邪神，不是因爲鐵骨铮铮，而是自知買不上價，投靠了隻會被當作肉畜，但凡有機會當個毛孩子啥的，他們也就投了，肉畜就算了，想想人類的相關吃法，烤乳豬、羔羊肉……這個是真接受不能。
現在遇到個貌似靠譜的老爺，若是爲奴爲仆能苟住族群的命，他們還是願意的。但貌似這位老爺不願意。
半個多小時後，周易被隆重的迎入避難所。
果然像周易猜測的那樣，是地下設施。也确實有一定的依托，煤礦，以及還算完備的基礎設施。
當然也有不少周易事先沒能猜到的。比如竟然有接近五千人，他以爲能有千把人就不錯了。
再比如，他們竟然發展出了低階的超凡技術，一定程度的解決了食物需求。
所以他在邪物巢穴附近遭遇的小隊，不是偷菜，而是偷藥。
簡單的理解，這群幸存者，将邪物種植的某種植物，當蚊香用。以此來中和地下的煞氣。
周易早就懷疑這個群體是基因突變種，這下徹底證實了。
正是因爲突變帶來的對混亂法則的一定程度的适應，使得他們具備了相對隐形的能力。
所謂相對隐形，就是這種隐形隻對邪物管用，并且也不是常規意義上的隐形，而是嗅覺以及感知方面的誤讀。
就好比一般情況下，人類聽到了熟稔的雞叫聲，聞到了熟稔的雞屎味，認知中就有了既定概念，而若是被看到容貌，那就是另一說了。
正是這種能力，令這裏的幸存人類可以在邪物眼皮底下偷菜。
現在‘菜’連同邪物被周易鏟了個幹淨，幸存者們想不賴上周易都不行，沒有‘菜’就沒蚊香，沒蚊香，這幽暗地域可就呆不下去了。
當然，對周易而言，這都是小問題，擡擡手就幫解決了。
而且幫是一定會幫的，隻不過他需要觀察一番，來決定幫的程度。
周易也沒瞞着這些幸存者，在幸存者們大都期盼着他能講兩句，給大家提提氣，讓衆人有些盼頭的背景下，周易懸浮在空中，即興講了幾句。
先給出了甜棗，譬如我會幫你們建立完整的自循環體系，讓你們可以長久繁衍。
有了這甜棗，人們才有足夠的興緻認真的聽下去。
然後周易就提出了兩個算是要求的内容，一個是包括體檢在内的全面梳理，其實這就是爲決定幫到什麽程度打伏筆。
再一個就是提出了‘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說法。這個說法引申一下，就是超凡可依不可靠。周易表示，他來了給衆人創造一些條件，但想要生存和發展，主要還得靠人們自己。
話撂下了，人們聽沒聽進去，周易也不管。
他的這番表态，鮮明的指出了并不想插手這避難所的人員、事務管理，也沒打算要人們爲奴爲仆。相應的，也不會給這裏的人提供太多的安全又或其他方面的庇護。
這讓人們既喜也憂，患得患失，跟之前的野人長老的感觸差不多。
接下來的十多天時間，周易一邊進行梳理，一邊進行準備。
通過他的觀察分析和研究，這些幸存者，雖然受邪祟之力污染而發生了突變，但這種突變基本可以界定爲良性，以及一次性。
他最爲擔心的向邪惡扭曲滑落的問題，至少在生理角度，沒有趨向和苗頭。這就相當不錯了。
要知道很多精神疾病，是由生理疾病引起的，最常見的例子，就是哈粉導緻的幻聽幻視，生理瘾症變成了心理瘾症。
周易之前就擔心，突變後的人們，等于一定程度的接通了邪神頻道，在其力量不斷影響下，沒用多久，便都成了人形怪物。
這等帶有半自然衍化特征的另類雜種，對于邪神進一步腐蝕天道體系，有着大作用。周易自然不會資敵，那就隻能安樂死。
而現在這種情況，則讓這幫幸存者有了争取和深入研究的價值。
周易懷疑這幫人能觸發适應性突變，或者說進化，主要是因爲種群基因。
譬如說，都是蒙古利亞人種，甚至再細化一些，都是成吉思汗的血脈。
不是說成吉思汗的血脈有多好多高貴，而是這個支系都有着某些相同的基因特性，進而讓他們在遭受邪祟侵蝕時，可以恰到好處的完成良性突變。
可惜周易現在的感知探察能力，還不足以觸摸基因層面。因此隻能是多想想辦法，看能不能用超凡手段迂回一下，至少也要做到完整的收集樣本等等。
這就是價值所在了。
還有些有價值的細節，比如幸存者們自己構建的生态體系。
爲了生存，他們也是挺努力的。
而突變讓他們邁過了超凡門檻。
哪怕這個門檻是殘疾的，不是那種正經的、全面的、主動的、生命躍升式的由凡而超凡，卻也具備了一些超凡特質，隻不過對應的道路非常的狹窄。
可就是在這狹窄的路上，靠着類似‘俺尋思之力’的感覺流，硬是鼓搗出了一些成果，包括‘蚊香’。
周易最初是打算将這些人當作巫道的實驗品用的。
結果一番梳理下來，覺得用巫道粗暴的打斷這些人的自進化進程，并不是個好的選擇。
一方面，窄道也是道，有可取之處，有借鑒之利。
再一方面，周易并不是‘今不如古’的擁趸，巫道再是高大上，再是有曲折離奇的緣由，其被時代淘汰，卻是不争的事實。
時光，是檢驗文明技術體系的利器。
爲什麽活到現在的超凡體系是仙道，而不是巫道，這難道不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麽？
這其實也是周易找實驗品驗證巫道的一個原因，可借鑒，可利用，但不可倚賴。
其實這道理也适合用在仙道上。抄襲跟風爲糊口，有志于更高的，還能搞原創，将更多自己的風格特色展現，也就是‘我道’，而不是一味走别人的路。
當然，周易知曉自己現在還處于跟巨人學步的階段，遠不到站在巨人肩膀上裝哔的時候。但有些事，心裏得有譜，該準備就得準備，否則很可能就是另類的溫水煮青蛙，想扭轉也扭不過來了。
對野人及其避難所完成了一輪全面摸底後，各方面的準備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
具體包括避難所勘察，新避難所修建方案設計，以及從舊城廢墟收集以鋼鐵爲主的材料等等。
然後就是大建設。
有磅礴的超凡力，有堪稱人形工程機械的道兵，打造一個地下宜居環境，對如今的周易而言，就跟小朋友玩過家家，想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
周易還幫幸存者們打造了一口地火井，相比于能源提供，這地火井的作用，更多的是用來防範地震之類的災害，以及爲超凡僞裝供能。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周易就一直孜孜不倦的研究邪神體系的力量（簡稱邪能）與常規的地煞的區别。
也就是說，周易在嘗試将邪能配方化。
先天文字，玄文字，從根源上支持他搞這樣的解析工作，而不至于因法則保護而無處下爪。
這方面，哪怕是玉泉上師，都沒有周易這等得天獨厚的條件。
研究了這麽久，沒有研究出名堂，但積累肯定是有一些了。
然後在摸底野人過程中，終于在技術方面碰撞出了火花，靈光乍現，有成果了。這就是超凡僞裝。
此等可以理解爲扒了野人們的适應性突變技術皮的技術成果，反手就又用在了野人們的避難所上，用來進一步驗證，獲取數據等等。
而這一手操作，再度鴻運加持，成功救了野人們的命。
原因就在于周易滅了寒林邪巢後，終究還是驚動了沉眠的神孽。
邪神一系的各部，雖然獨立性很強，卻也因統一在邪神的旗幟下，而有着互通有無的習慣。
尤其是寒林邪巢，乃是邪神爪牙部族中的産糧地之一，時不時就會輸送一批物資，那現在不輸送、也沒消息，自然就引發了其他經常與之互動的部族的關注。
派探子過去一看，好家夥，群體人間蒸發了。這事不一般。
腦筋稍微一轉，就想到了好用的工具——神孽。
嘴稍微歪一歪，神孽就能成爲探路石，好些受邪修把控的部落，這樣的智慧還是有的。
神孽跑去寒林一看，果然很符合目标的風格。
周易最大的風格，就是擅後回收程度極高，堪稱刮地三尺。
除了他，誰都沒這個消化能力和拾荒動力。
而野人們一直以來都是在邪物眼皮子底下偷菜的，以凡人的體能和精力，在沒有優良工具的背景下，活動範圍能有多大？
反正野人們的避難所，距離寒林邪巢的直線距離，也就堪堪過了五十公裏。
以超凡的角度看，這都能算是燈下黑了。
而以神孽的實力級别，又是有心探察，若非周易的超凡僞裝發揮了作用，野人們被發現，可以是根本不會有懸念。
周易并不知道自己被死神盯上了，這回算是誤中副車，幫野人們躲了一次團滅危機。
但也不是一點後遺症都無。
神孽意識到按照目前的模式，它怕是永遠都隻能在周易屁股後邊吃灰，于是它改變了策略，那就是衍生跟它有更密切聯系的子體，安排到北部大區的各部落，這樣，一旦周易再在這片大區的某個部落搞事，它就能及時獲得通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