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監獄世界,周易的身份是一名服刑的魔修。
但并非初來乍到的新丁,而是已經服刑六百年的囚徒。
有所屬的幫派,在圈子裏也有些名号,現在正負傷休養,這就算是他的身份适應期了。
夜深天寒,幽風吹雪。
睡意全無的周易披上皮衣,來在大落地窗前。
這裏是天淵堡,玄陰派的大本營。
這個世界的勢力格局很複雜,也很簡單,就看怎麽理解。
以往的冒險,周易都是盡量往複雜了理解。這次他準備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從而體驗簡約人生。
簡單理解,這個世界有三大陣營,人、魔、仙。
人是土著+魔修後裔,數量占絕對優勢。
魔是這個世界的超凡變量,幾乎所有涉及超凡的事件,都有魔的參與。
仙則是天外來客,登場頻率并不高,但隻要登場,必定掀起一波腥風血雨。
魔,就是指魔修,大緻分兩派,鷹派和狼派。
鷹派相對而言更有理想,盡管希望渺茫,仍舊嘗試越獄。
狼派則比較接地氣,市井、江湖氣息濃郁,不談什麽理想,隻求活的快意潇灑。
玄陰派屬于鷹派,并且是這半島國度的黑道君王。
而對手英雄堂,是狼派,被玄陰派趕下王座已然有數百年,一直積極的嘗試拿回失去的榮譽與權柄。
雙方龃龉不斷,他新占據的這軀殼負傷,就是跟英雄堂的魔修厮殺造成的。
這裏邊若是細研究,自然有很多說道。
比如,修士們不事生産,卻又有享受勞動成果的需求,結果就是從台前走到幕後,明明有着先進的超凡生産力,最後卻将文明的主要舞台讓給凡人。
又比如,爲了壓制魔修的力量,仙道大能對這個世界實施了法則級的宏大陣道布置,使得魔修不能發揮全部力量,移山倒海什麽的,想都别想。
再比如,無論是偏秩序的鷹派,還是偏混亂的狼派,都是這個世界需要的。
當文明需要以建設爲主基調,秩序的鷹派就占上峰。
當組成文明的人們感覺生活過于苦悶壓抑,想要發洩,狼派就占上峰。
所以,實際上無論是談理想,還是談逍遙,都很可笑,反過來,又都是必要的心理支撐,人活着,總得有點念想和奔頭。
爲何而戰?
以及,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撇開這兩個問題,其他的其實都是細節。
偏偏在這個世界,這兩個問題真的很難說清楚。
這也是讓周易睡不着覺的原因。
他感覺這個副本對他而言,充溢着濃郁的諷刺意味,他想要的簡約達成了,但他卻一點都不開心,因爲所處的社會地位、乃至要面對的困頓,很容易就讓他想起前世身爲小民時的抑郁,前途無光,身不由己……
難道人生就是非黑即白,要麽統治者,要麽被統治,要麽勞心,要麽勞力,要麽負重,要麽蝼蟻,就沒有一個不偏不倚的舒适間區?
懷揣着這樣的人生問題,周易這次打算探索一下‘精英’的人生,中産階級,是不是才是能讓人感到更多舒适的社會定位呢?
傷還沒有養好,任務攤派就來了。
周易沒有争取理論上應有的權益,而是象過去一樣,以老黃牛的形象,又一次進入勞作狀态……
周易隸屬于玄陰派精銳的獵鷹小隊,他的代号是鷹爪,久而久之,代号頂替了真名,知曉他叫周維的反而已經很少。
現在,他和獵鷹小隊的其他成員,追蹤幾名魔修。
這一小撮魔修比較面生,巢穴(指揮部)懷疑是英雄堂新調來的人手,于是讓獵鷹小隊追蹤。
看他們在玄陰派的地盤上晃蕩,是在作餌搞事,還是進行什麽其他隐秘勾當。
而獵鷹小隊的具體策略,則是暗中盯梢,摸清楚他們的秘密據點,以及跟什麽人互動。
就在周易養傷的這幾天,這些活兒已經幹的差不多了。
馬上就要收網,周易這個知名紅棍,被薅起來參加行動,也就不奇怪了。
一處高樓的頂台上,居高臨下,風雪不足以影響視界。
同伴幫周易指明了目标。
周易點點頭,緊走幾步,從頂台的側面一躍而下,十層樓的高度完全不是問題,落地後連積雪上的腳印,都是淺淺的,更别說發出什麽聲音。
這是一條偏僻的小巷,三步并做兩步拐出去,便加入人流,展開追蹤。
這裏不合适動手,周易和他的同伴,期待目标能去僻靜點的地方。
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目标貌似也是扮演追蹤者的角色,他們在追蹤一個凡人女子。
這個新發現讓代号鷹喙的隊長十分感興趣,他用密語通知衆人不要急着動手,看看這些家夥想幹嘛。
周易心說:“能幹嘛?以狼派的一貫作風,自然是先綁架了再說其他。”
獵鷹小隊的追蹤之術還是比較靈活多變的。
跟蹤一段路後,就會換人。
而被換下來的,則找個僻靜地方迅速易容,過一會兒再次換班。
具體的登場方式,也未必就是始終綴在身後,有時候會從馬路對面過來,有時候則在預估判斷之後,在路的前邊等,慢悠悠的走着,被目标和目标的目标超越。
總之,這裏是玄陰派的地盤,作爲地頭蛇,變着花樣糊弄幾個外來戶,基本沒什麽難度。
終于,繁華的街道被甩在了身後,進入到一片老舊社區。
寒冷的冬日,這裏行人稀少,門戶緊閉,适宜動手。
然而,英雄堂的幾個魔修,卻仍舊沒有絲毫動手的打算,貌似是象一路跟随那女子到其家中?
周易心中罵:“這是哪裏來的一群傻叉?連最基本的跟蹤門道都不懂麽?一個個長的就不像善類,還成群結隊,那女人隻要智商正常,就不可能察覺不到。”
果然,女人發覺拐彎時不經意的一眼,就起了疑心,直走了一小段路後回頭張望,又走了一小段路再回頭張望,然後就變得腳步匆匆,甚至開始小跑。
這幫可能是修魔道功法燒壞了腦子的家夥,仍舊不動手,而是快步緊追。
周易都開始懷疑這些人的來曆了,英雄堂要是就這辦事水平,早就被玄陰派給鏟除了。
不過,搞砸了暗自跟蹤的魔修,也令獵鷹小隊的盯梢變得困難了不少。在如此敏感的背景下,甚至都不适合角色扮演,隻能是拉開距離後,飛檐走壁式的盯梢。
這對于追蹤者的水平要求很高。
畢竟按照這個監獄世界對魔修的諸多限制,若是有超過兩位數的凡人,認定某目标的行爲是超凡的,那麽立刻就會激活懲戒之雷。
這類是由内而外的,稱作魔心雷,說白了就是魔修在成爲犯人後,被下了焊,一旦違背原則,就會激活詛咒,發生超凡力暴動。
而象白日飛檐走壁這種操作,瞞過目标或許難度不大,但想要瞞過社區的大量潛在目擊者,難度卻不小。
哪怕是使用了隐身之術,閃展騰挪之餘,也會造成影響,而這個世界的普通人,是普遍知曉超凡存在的,他們稱之爲‘詭’。
隻要被足夠多的普通人認爲發生了詭事,那麽,引發這種認知的魔修,照樣會觸犯法則,激活詛咒。
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在較長時間的盯梢過程中,獵鷹小隊的一名魔修終究還是因爲一名住戶而暴露了。
一名五旬大媽,正在廊道裏不知道幹什麽雜務,被掉落的雪塊驚動,然後看到了透明但扭曲了周遭光線的身影輪廓,當時就大喊:“有詭,有詭!”
這是民間掌握的一種保護自己的辦法,據說白晝遇詭,隻要大聲叫破其行藏,往往就能将之驚跑。
這民間‘偏方’,恰好跟監獄法則合拍,也不曉得是凡人通過嘗試而自己琢磨出來的,還是被偶爾跑來曆練的仙道人士傳授的。
總之,大媽這一叫,跟蹤女子的那幾個魔修被第一時間驚動了。
獵鷹隊長暗罵了一聲:“晦氣!”當下下令:“動手!”
于是包括周易在内的所有獵鷹小隊成員,從各個方向撲向那幾個魔修,爲的就是最短時間将之拿下。
這下,本就警醒的目标,徹底确認了情況。
爲首的體格魁梧的大漢,邊喊:“鳥人!”邊手腕一翻,從袖囊中取出了法器。
三眼火铳!
這也是在監獄規則背景下,衍變出的一種鬥法特色。
一方面,越是效果凡人化,越不容易觸發監獄詛咒。
因此,如果魔修們非要當着凡人掐架,會盡可能的呈現出社團火拼的景象。
另一方面,則是監獄規則對魔修實力的全面壓制。
就仿佛戴着鐐铐跳舞,舞姿自然不能大開大合,而要在達成目的和減少消耗之間,取一個相對适宜的值。
于是,凡人世界已經發展了一百多年的火藥武器,成了魔修們的一類選擇。
當然,火铳在魔修們手裏,要比在凡人手裏玩的花兒。
可即便如此,火铳的原理、和發送藥的威力,以及火铳的制造工藝等等,決定了這種武器,基本上都是低階魔修在用。
作爲監獄世界,能被關押于此的魔修,下限相對高一些,築基起步,練氣期的,都不值當的關押。
而元嬰真人,即便是放到任何一個仙俠世界,都是有排面的存在。
因此,在這個監獄世界,活越的主力,是築基後期到金丹中期這個階段的魔修。
獵鷹小隊作爲精銳,人均金丹水準。而周易是有名号的紅棍,雖然修爲未到金丹中期,但實力卻是不遑多讓。
從這個角度理解,奪舍後的周易,基本沒辦法留手。
甚至得全力以赴,才能撐得起原本的聲威。
但在今天,他多了一個心眼兒。
因爲他覺得,這些英雄堂的魔修應該是有非同尋常的憑持的。
畢竟他們的追蹤技術着實爛,暴露的可能性也大,如果沒有特殊的憑持,那他會懷疑英雄堂派這些人做事,是故意讓其送死。
獵鷹小隊的其他幾位魔修,卻是沒有周易的這份警惕和花花腸子。
其中一人看到幾個目标拔槍在手,還輕蔑的翹起了嘴角。
速度不但不減,反而改成了沖鋒。
一旦沖鋒,就等于是全力突進,沒有閃躲的餘地了。
這個動作也說明,這位信心很足,打算頂着這波火铳攻擊,用小傷的代價,給對方來個狠的,從而以虎入狼群之勢打開局面。
‘嘭!嘭嘭!’伴随着袅袅青煙,沉悶的射擊聲響起。
沖在最前邊的那位獵鷹小隊魔修,被當場射殺!
始料不及,過于突兀。
以至于經驗豐富的老鳥都出現了刹那的動作卡頓,甚至有折身便逃的。
而英雄堂的幾個魔修,則得理不饒人,獰笑着連連開槍。
獵鷹小隊爲自己的疏忽大意付出了代價,連着被殺三人,其中兩人是背後中槍而亡,這對于向來标榜敢拼殺的獵鷹小隊而言,簡直就是恥辱。
當然,發生這樣的事,并不難理解。
一切皆源于對未知的恐懼。
要知道,獵鷹小隊可是人均金丹。
想要殺死一名金丹修士,那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甚至可以說,玄陰派和英雄堂在近一百年的鬥争中,攏共死掉的金丹修士,也就是堪堪夠兩位數。
這其中,還包括了玄陰派極具象征性的搗毀了英雄堂在這座首都城市中的老巢這一大事件所引發的高烈度火拼導緻的人員損失。
結果今天短短兩三個呼吸内,就被連殺四名金丹,可以說是一槍一個。
包括被射殺的魔修,都看的清楚,第一個死者,真的就是隻是一槍,就失去了戰鬥力,後來那些隻是補刀之射。
金丹修士的防護無用,法器護甲無用,替死無用,甚至連自爆金丹的機會都沒有,就像是路邊的野雞野狗,很随意、很輕巧的就死了。
正是這個突兀而詭異情況後面所代表的未知,讓餘者都失了分寸。
周易也被吓了一跳,但他畢竟有心理準備。
再一個,他在私下的夢境訓練中,比現在這等局面更苛責危險的情況都設計過,可以說是經驗豐富的老鳥。
‘唰唰!唰唰唰!’他一邊突進,一邊連續投擲飛刀。
他這飛刀投擲的,很像是雜技團的節目表演,非常的花俏。
所有的飛刀,沒有一把是走直線的,也沒有一把是自身狀态穩定向前的,全部都是打着滾,打着旋,而且還快,尋常人根本無法在那個刹那分析判斷出其飛行軌迹。
英雄堂的幾個魔修,也是膨脹了,對于連殺四人,還有人敢于跳出來送死有些驚詫。
當然,關鍵不在于驚詫,而是心态膨脹的他們,在開槍之後,沒有第一時間補彈複位。
三眼火铳,三發彈藥,雙持也不過是相當于一把左輪槍的彈藥量。
而現在,已經打過好幾槍的他們,在一波集火失敗後,立刻就出現了打擊後繼乏力的尴尬。
這火铳的制造技術、工藝決定了其彈丸射速并不算快。
之前效果好,屬于大意了,沒有閃,以及黑科技震撼人心。
沒有這兩個特殊效果,想要命中一位金丹修士,難度可不小。
反正周易就躲開了。
這個魔修雖然手腕一翻,就能完成從法器袖囊中換槍的操作,但周易顯然不會給他們這個時間,飛刀呼嘯而至,緊跟着就是騎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