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汽笛聲鳴響。
事實上周易已經注意到了那艘機關輪船。
看着跟地球二十世紀初葉那種蒸汽輪機的輪船很相似。
沖天辮般的單隻煙囪,因爐膛裏的煤受潮燃燒不充分,而冒着滾滾濃煙。
但實際上,機關輪船是使用晶石能量的,這冒煙的玩意,多半是船上取暖用、烹饪啥的使用的。
畢竟這種小輪船就算能擺得下全套機關體系,也會因太複雜、以及消耗高、價格高等問題而棄用。
簡陋點、多拉點,就跟周易記憶中那些标二十五噸上限,實則拉四五十噸上路的煤車司機的心思一般。
隻要賺的多,根本不怕死!
超載超重,疲勞駕駛,馬路殺手,上高保險,死了全陪,提着人頭進場,兩年還完車貸,十年提前退休。結果最早的那批五年都沒熬過去,就幾乎全部死完。
可市面上仍舊是隻見成者笑,不見敗者哭,跟風者絡繹不絕,逼的保險公司後來把這類保險給停掉了,這才漸漸消停……
‘藍鳥敢死隊’,一代人的記憶,現代版的人爲财死鳥爲食亡,僥幸心理。
眼前這個,在周易看來也類似。
大洋深處,風高浪急,就這麽個吃水線很低的閹割版小破船,也敢出來掙這個錢。
周易懶得搭理這種不可理喻的瘋子。
可他不搭理人,人家想搭理他。
見鳴笛無用,就轟轟隆隆的撞過來了。
快艇靈活,速度快,以周易的駕駛能力,自然不會被撞到。
可這種惡意行徑,相當讓人窩火。
要知道這裏的海水可是挺冷的,也就五六攝氏度。
這等水溫,體感比零下二十多度的氣溫更強烈,普通人在零下二十多度的環境,即便片縷不着,隻要一直運動,半小時都問題不大,可要是在這等海水中,隻要五分鍾,就有失溫性器官衰竭之險。
周易喝罵:“爾等作死?”
結果那船頭有名身材魁梧的漢子,很裝哔的長笑聲中,飛身而起,人在空中,先是翻了個跟頭,然後背後就多處一對機關翅膀,随即如駕馭飛鼠服般,向着周易俯沖而來。
周易自然不肯讓其裝哔得逞,最後時刻,控制無形氣勁,宛如大巴掌在其背上摁了一把。
‘嗤!’對方在周易所駕馭的小舟米許外紮入水中,很有跳水小王子的風範,水花都沒濺起多少。
見到漢子玩脫,那小火輪上的人們頓時哇哇叫,開船過來撈人。
周易的快船自然是飄然遠離。
快舟最後直接沖上岸。
周易去後面将機關槳連帶晶石盒從卡槽裏拔出,然後裝進口袋。
快船就屬它值錢,搭配個舢闆都能穿梭如飛。
周易單手拉着船身向縱深走。走了四十多米,看灘頭水線,知道漲潮也不至于将船涮回到海裏,便背起口袋,行向附近的出石崖。
漁港那邊自然是有碼頭的,但看起來破破爛爛,反倒不如這邊的灘頭清利可靠。
在石崖下選了處地方挖土坑将設備藏好,周易這才走向漁港。
因爲耽擱了些時間,小火輪已經搭救起漢子,進了漁港。
周易很快就注意到了大咧咧站在碼頭廣場的漢子。
那漢子十分自來熟的道:“你不是當地人吧?幸虧遇到了大度的我,不然,你就有的苦頭要吃啦!搞不好還會丢掉性命。”
周易沒有理會,而是仔細打量漁港的種種細節。
給他的感覺,這裏并沒有遭受戰争級的劫掠和洗禮。
但至少也有月餘無人居住了。
漢子見周易不搭理他,也不氣餒,繼續道:
“年輕人,做人不要太小氣,我之前誤判了,以爲你是這瀛洲島之人,既然你不是,就不要亂闖,這裏如今很危險。”
周易終于開口:“是你覺得危險,想跟我搭個伴,又想主導行動,又不想對之前沖撞的無禮行爲道歉,才這般哔哔賴賴吧?”
“咳咳!”漢子一臉尴尬。
“實力不行,心思挺多,小毛病不少,嘴還不太好,我賭一個銅闆,你是被發配式的扔過來展開調查工作的。”
漢子的臉色愈發難看。
“走吧,不想死就跟上,這裏隐晦流湧着古韻盎然的邪魔的氣息,你那兩下根本不夠看。還有,最好讓船離開,哪怕飄在海上,也岸上強,否則未必能活過今夜。”
周易說着就往廣場對面的街區行去。
漢子臉上顯出掙紮之色,最後通過手臂上的設備,跟小火輪上的人說了幾句話,随即便快走幾步追上了周易。
“我叫王孫,閣下怎麽稱呼?”
“這裏沒有閣下,叫我公輸就可以。”周易本來想向王孫詢問這瀛洲島的一些基本情況的。
又一想,怕是沒什麽卵用。
甚至有可能反過來影響他的判斷。
他之前并沒有吓唬王孫,這裏的确流動着詭異的氣息。
《北陰玄樞禦》是靈魂綁定,因而即便他諸天投影,也有北陰帝君的哔格。
粗暴的理解,山中若無老虎,那麽他這隻猴子就是大王。
多大呢?可以理解爲幽冥爸爸。
所有幽冥系的詭怪什麽的,都不如他地位高。
這一地位指的是靈魂層次的高度。
簡單些說,低級的見到高級的,就仿佛遇到天敵,自帶三分弱氣,本來能發十成力,現在隻能發七成。
如果彼此的靈魂層次差異太大,又或對方是地府體系中一員,那麽很可能一聲呵斥,就能令對方乖乖的跪伏。
但這次遇到的,貌似是野法淫祀。
這是個相對概念,假如将酆都、幽都、地獄、城隍這一套視作正統,那麽沒有受到同一等階權威分封認可的同行,就是淫祀。
按照地球道家的說法,正統的教派,都是帝王封的。
但按照清微派的說法,帝王封的俗世教,沒資格封超凡道。
那麽超凡道是誰封的?鴻鈞、盤古?
不是。
是自請的,天封的。
開壇做法,毛遂自薦,表示遵循某些規則,以獲得某些回饋。
甚至包括渡劫時的雷劫,都是立道時定下的規矩。
選擇了修道之路,就等于簽了這份隐形條款。
這些條款都化在修道的過程中,具體分布于不同階段,既是道阻,也是考核,成,近道一步,敗,還道于天。
而沒有簽署這等擔責協議,隻想着白嫖占便宜偷好處的,就是野法淫祀。
野法淫祀未必不強,比如周易在社團修真世界修習的《星神觀想法》就屬于野法淫祀。
早先收于元力世界的皇家藏書閣,來路未知,到肯定不是道教之物。
獲取後,也沒有經清微堂轉換。
這等法,肯定是有問題的。
但是問題未必會在你有生之年爆發,那麽要不要賭?
本尊這等已經基本确定有更美好未來的,自然不會賭。
而像精武門那種、即便涉及些超凡力,上限也很有限,自然壽元同樣有限,沒有時間修煉至高深的,賭一下也無妨。
至于諸天投影,成敗都隻是人生片段的,那就愈發的敢賭了。
像綁定太陰星惑月,不但賭了,還加了杠杆!
否則修行速度哪可能那麽快?總計多半年就先法靈、再元靈……
視線轉回到當下,野法淫祀,運轉的又是煞系力量,基本抓十個,十個都是邪魔。
不正爲邪,心障爲魔。
而心障,主要是指貪嗔癡。
合起來,邪魔就是無論方式方法、還是目的,都違背普世倫德。
比如虐殺造詭,就是很典型的邪魔做派。
殺,作爲儀式;虐,是邪法,如此惡因,自然難結善果。
周易感受到此間的氣機之後,有了這等判斷,才稱之爲邪魔。
至于古韻盎然,是說不像是今法。
由于是‘少陰’階段,今法的典型特征,是短頻快,小套路。
就拿偃師技法而言,它的運作特征,就很想科技道的弱電、強電那一套。
強電,主要是由晶石盒這等外置設備供能的。
弱電,就是偃師以念力,撬動超凡力,形成一種強化了的類電波混合能,繼而達成對傀儡的操控。
也正是因爲有着類電波的特質,還能夠用于通訊等領域。
就比如王孫适才跟小火輪上的人聯絡,就是偃師基礎手段運用。
王孫也是偃師,隻不過跟公輸鍛所屬的流派不同。
九州這邊,由于戰争的需要等等原因,偃師的技術體系,更具軍工工程師特征。傀儡裝具化,能當侍衛,能做甲胄。
而王孫所屬的流派,早早就脫離了九州是非泥潭,遠遁海外繁衍生息,因而可稱之爲古韻派。
細節處,有那種爲夢想插上翅膀的味道。
王孫的偃師器械,就像魔術師的百寶箱,整體呈長方形,上面有着大量且繁複的蝕刻凹痕,有不少光點,在這凹痕中流轉。
當需要時,這些光點,就會抵達凹痕的交錯點,然後發光變成光線,這光線仿佛有切割之能,将這等特殊木料,切成所需的部件,然後拼裝成所需的器物,翅膀、載具、滑輪、機械臂……
宛如樂高積木,暗藏多種形态,而零件可依據蝕刻的凹痕,切成各種樣式的部件,比樂高積木的部件豐富的多。
毫無疑問,古韻派的偃師手段,更豐富多樣,更好玩有趣。
說其是萬能工具組,也毫不爲過。
但,過于複雜,也就過于脆弱,難學難精。
而九州一系的,簡糙實用,易培訓易量産。
總之,都是有迹可循的。
邪魔之法同樣如此。
周易察覺到,曾經存在于這裏的邪魔之力,其運轉特征,很是鋪張,絲毫不知節省爲何物,至于環境不予的缺口,則通過野法淫祀的技術手段來彌補。
正因爲如此,才在事後留下了衆多痕迹,時至今日,讓他仍能感受到其氣機。
“瀛洲有沒有黑暗特質的古代傳說?”
王孫想了想,道:“應該有吧。古代先民從九州來三仙島,島上都是有智慧的土著生物的,雙方發生了沖突摩擦,方丈最終共治,蓬萊最終教化,瀛洲則是滅絕。這個算不算黑暗特質?”
“算。那些被滅絕的叫什麽,有什麽本事?”
“叫山詭,手段類似于黎族巫蠱,但據說更陰毒。再多我就不知道了。”
周易點點頭,正好走到一戶人家門前,隔着敞開的院門,他指着正屋雨檐下挂着的風鈴般的物件問:“見過那種東西麽?”
王孫順着周易的手指看了幾眼,眉頭皺起,道:“看起來略微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木頭、骨頭、羽毛……”說着,他就要往院子裏走。
周易一把拉住他:“不要進去,就站在這裏看就好。”
“這院子有問題?”王孫有些後知後覺。
周易沒說話,一雙眼睛四下裏看,眼中閃動着幽光,仿佛有透視之能。
“不認識,想不起來了。但我确定這不是瀛洲人的風俗物品。”
周易‘嗯’了一聲,突然出手,一點寒芒閃耀,翎羽飛漸,一隻立于院牆的小鳥被射殺,另外一隻驚飛到空中,然後突然像箭矢般俯沖向周易。
無形氣刃絞殺,小鳥在空中被碎屍。
“發生了什麽事?”王孫一臉茫然,小鳥的箭矢般俯沖他注意到了,但仍舊沒能因此聯想到太多。
“窺視、或者說監視的眼睛。”
“我們這就已經開始跟邪魔交鋒了?”
周易哼了一聲:“不然呢?先交換戰書?又或下封戰帖?”
王孫讪讪道:“我其實是想說,這幫家夥真是陰險!”
“邪魔本色罷了。”
周易說着繼續順着路行進。
王孫看周易那樣子,明顯是沒有進入任何一戶人家的打算,貌似也沒有前往港務所的意思。想了想,沒多嘴提醒,而是默默跟上。
這麽個走法,小小的漁港自然很快就走完了。
王孫終于忍不住:“天色不早了,而且林子裏天黑的早。”
周易仍舊是邊走邊四下掃看,眼放幽光“我們不進林子,那裏是戰場。但也不會留在漁港,那裏是陷阱。”
“那我們在哪兒度過夜晚?野地裏?”
“野地裏有什麽不好?”
“怪物野獸什麽的,有可能從四面八方襲擊我們啊!”
“沒錯。在野地裏,我們至少清楚這個,而在林子裏、房子裏,我們覺得有樹木、有牆,能獲得起碼的庇護。
可若我們的敵人是有無視這些東西,甚至利用這些東西的能力,結果會怎樣?我們不但無法及時發現它們,還放松了警惕。”
王孫想了想,覺得周易說的貌似有些道理,但一想到接下來要露宿荒野,便覺得郁悶。
海島濕氣重,山地必然冷,現在又是冬季,這種情況下露宿荒野,不是受苦,而是受虐。
他心說:“早知道就在小火輪上待着了。那幫海員雖然臭烘烘,但至少有小火爐……”
瀛洲島是很典型的山區,但能讓兩個人覺得空闊的野地,還是很容易找到的。
周易也沒有非要到天黑才露宿,而是早早的就開始準備。
等到夜幕低垂時,營火已經柴幹火烈。
而讓王孫驚奇的是,周易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竟然讓火焰發出幽幽青光。
這種光芒乍一見有磷焰詭火的驚悚感,但習慣了就覺得其實也還好,人的膚色雖然會被映射而顯得陰森,可熱度一點不少,不是什麽冷焰,被其烘烤,能産生陣陣舒适放松感,就像喝熱飲一般。
“這不是偃師的手段吧?”
“古代玄陰派的小伎倆,想學麽,我可以教。”
王孫眼睛一亮:“真的肯教啊!?”
周易懶得與之啰嗦廢話。
王孫搓搓手:“這樣呗,咱倆技術互換,誰也不吃虧。”
“可以,你看上什麽,我都可以教,但能不能學會,就要看你自己了。”
王孫頓時拍胸脯,豪氣的道:“沒有我學不會的技術!”
片刻之後,周易才知道,敢情這貨也是玩視頻教學那一套。
不過技術很高級,可以說,盡可能的保留了仙真時代的玄門技術水平,以符印替代玉簡。
具體有些像是磁帶留聲的原理,隻不過讀取時,需要用到偃師獨有的‘弱電念波’。
實際上,王孫手中讓周易心動的好東西很是不少。
不說别的,光是王孫使用的偃器材料的制造方法,以及可以按照蝕刻凹痕随便切出不同形狀,用完粘合,完好如初,又可以切其他形狀的工藝,就令他十分的垂涎。
一個很重要的點,在于他發現這種材料本身并沒有很濃郁的超凡法器的高含能特質。
這意味着極低的超凡養護成本。
意味着哪怕是現代元力世界那般、超凡馬上就要徹底消失的過度型超凡世界的末期,這樣的器物仍舊能夠使用。真的就是給點陽光就能燦爛。
在周易看來,如果說,超凡技術,也是有可能轉化成科技的,那麽,這等超凡技術距離轉化爲科技,無疑是最接近的。
然而,讓周易有些失望的是,他隻猜對了一半。
這種材料,成物、的确是如他想象的,對超凡力依賴極少極少,隻要妥善放置,沒有超凡力養護也無所謂,隻需要用的時候支付一點點即可。
但是,這種材料在加工的過程中,卻是需要高能超凡力。
就好像另類的高溫熔煉一般,要把超凡力徹底熔在材料裏,材料的特質因此而改變,才算成功。
這就意味着,整體來看、既不省超凡力,後世也無法仿造。
“那照你的說法,再過些年,這法木豈不成了絕響?”
王孫撇嘴:“誰說不是呢?現如今,整個蓬萊,也就一座法爐可以加工出法木,而相關的監管條例也越來越嚴格,我記得十多年前,有外來者進入蓬萊,都有機會獲得法木,現在沒這等好事喽。”
周易心說:“看來,秦山号尋法,原本就是一場荒唐的美夢。想想也是,海外三島,明顯缺乏技術适應性改變的動力。九州的相關技術改變,是迫于生死壓力,而三島這邊,情懷更濃郁一些,講求一個原汁原味。一個爲了生存,一個爲了玩,能是一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