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芸凝擲硬币的結果是十一王子。
但她能看見的、先出事的是格魯達軍校。
由頭是顯而易見的——單人賽的保護裝置失靈。
校長被帶走問話,而後是徐家人,徐彬正不解其意,忙得團團轉。
“當時,我們被放回來,是一個自稱徐總的人放的我們。”陳瑞面對警方的盤問,比徐彬正沉穩得多,或者說她就是這個狀态,淡定得不像是人。
“那個人戴着面具,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我能聽出來,應該是個女人。”
警方問這些,問的是徐家可能潛在的勢力,聽此言,趕緊記下。
而後,幾人的視線又轉向了徐彬正。
徐彬正對家裏發生的事情不太知曉,他忙了這麽長時間的聯賽,說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都不爲過。
“我,我真的不知道,”面對警方“你應該知道點什麽”的眼神,徐彬正實話實說,“家裏的事情不主動告訴我,我很少自己打聽——他們到底出什麽事了,我現在是兩眼一抹黑。”
對于徐彬正,警察審訊了一下午,确定他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才終于将他和陳瑞兩個人放了。
“隊長,你知道?”徐彬正走出警局,一夜的審訊讓他看上去很疲憊。
徐彬正看着鎮定的陳瑞,焦急上前,“現在是什麽情況,一切該怎麽說?”
陳瑞淡定搖頭:“我不知道。”
“那……”徐彬正追問。
“你也沒必要知道太多,那不是好事。”陳瑞說道。
“我總該心中有數。”徐彬正說道。
“不用焦慮,遇上什麽,心态平和就好。”陳瑞說道。
“你以爲誰都是你啊,天生的淡定,”徐彬正還是急到跺腳,“這是我家裏的事情,萬一家裏真出了什麽大事……”
“那你覺得,真出了什麽大事,徐家一定是無辜的嗎?”陳瑞問道。
徐彬正一卡,他當然對自己家族的所作所爲有些知曉:“這,這還真不一定。”
“是,真不一定,”陳瑞說道,“所以,徐家不讓你知道某些事情,未嘗不是在保護你,也是在保護自己,就像現在,你如果知道點什麽,一定瞞不住警方。”
徐彬正知道這話說得在理,但還是難掩心中的焦急。
“那,隊長,你想到了什麽,你那麽聰明,就把你想到的跟我說一下呗。”徐彬正拉過陳瑞的手,晃悠着。
“求你,隊長,我真的不能兩眼一抹黑。”徐彬正請求道。
陳瑞歎了口氣:“好吧,不過我說的,都是我想到的,并不保證正确。”
徐彬正點頭:“好。”
“你記得我們被放回來之後,校長跟我們說的,他們與金花殿的交易——将一個被綁架的S級女孩送到金花殿。”陳瑞說道。
徐彬正沒太關注這個,但記得有。
“就是因爲校長開口了這一點,我才找到的【灼夢華】,後來闖了金花殿,再後來造成了一系列的事情,這是個重要的由頭。”陳瑞說道。
徐彬正點頭。
“當然,不排除是校長沒有戒心,無意間對你我開口的可能,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想,校長早早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就是故意讓我們知道的,故意激我行動的,故意對金花殿下手的,那會是誰授意他這麽做的?”陳瑞言辭清晰。
“徐家。”徐彬正的回答幹脆。
“也就是徐家早看金花殿不順眼,徐家想除掉金花殿,但後來,是警察那些人,闖入了金花殿。”徐彬正思索道。
“警察大多數是普通人,是政府手裏的一把刀,他們的行爲,能說明政府對金花殿的殺意,但洗白不了其他。”陳瑞說道。
“這與徐家對金花殿的敵意不沖突。”
徐彬正調整着自己的呼吸,這些,他未嘗沒有懷疑過。
“至于徐家向金花殿下手的原因,也不難想,邁不過‘利益’二字,”陳瑞繼續道,“如果沒有政府官方插手,金花殿出什麽事,距離最近、和金花殿羁絆最深的徐家都可以是最大的受益者,政府都得靠邊站。”
“可問題在于,徐家在這個時候向金花殿下手。”徐彬正接話道。
——徐家在舊監察處動手的時候動手,他們是不是知道點什麽?
“或許不算,”陳瑞又搖頭,“畢竟,徐家做的事情,隻不過是給我露了點線索,前不需要預謀很久,臨時起意就可以完成;後也保證不了完成度,他們也不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失控的風險太大。”
繞了一圈,徐彬正抓住了問題的重點:“所以說,其實這件事情和徐家的關系不大,是政府對金花殿下手。”
“而到了如今,他們又對徐家下手了。”
陳瑞點點頭。
“這樣的情況也是難得一見了,”陳瑞的神情是放松的,“聯賽還沒比完,學校要沒了。”
徐彬正滿心焦急,擡眼對視上了陳隊長的輕松,心中一亂。
對于自己來說,徐家出事絕對不是什麽好事,但對于陳瑞來說,格魯達軍校出事,意味着之後就沒人盯着她女性的身份了,她會自由很多。
“隊長,”徐彬正開口叫了她一聲,“隊長,我是說如果,如果格魯達軍校真的出事了,之後不存在了,你能帶着我嗎?”
陳瑞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什麽?”
“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我想跟着你。”徐彬正說道。
那瞬間,徐彬正的眼神異常認真,看得陳瑞心口一跳。
格魯達軍校出事,被調查的由頭是“單人賽保護裝置失控”,再進一步的調查結果是“與金花殿有所勾結”。
這樣的判斷實在是太符合實際了,從陳瑞的“買賣”來看,這就是事實。
“陳瑞是女性”的消息,也随即被公布出來,作爲上一屆七校聯賽團賽亞軍指揮位的陳瑞隊長,再一次引起了基地衆人的讨論。
“陳瑞竟然是女性,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什麽叫不可思議,女性怎麽了,怎麽就不能奪得亞軍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說,太不容易了。”
“是啊,在格魯達軍校那樣的地方,女扮男裝成爲一流的指揮位,太不容易了。”
“也太酷了,不是嗎?”
對于陳瑞的讨論此起彼伏,她的隊友,校内人員,各方都開始盯着這個熱點人物。
一向喜靜的陳瑞忽然間多了很多拜訪者,其中還有記者,身後跟着攝像機,說想爲陳瑞做一次專訪。
陳瑞表達了拒絕。
然後選擇了逃跑。
連和隊裏隊員的聯系都斷了,跑得飛快。
徐彬正一時都找不到陳瑞。
“我沒想到一切會以這樣的形式公開。”
誰都找不到的陳瑞隊長,正坐在葉芸凝的面前喝咖啡。
咖啡是純手工現磨的,葉芸凝正在咖啡機面前忙碌。
“金花殿給我規劃好的安排,是在七校聯賽結束之後将我‘回收’,作爲女性實驗體,繼續接下來的實驗,格魯達軍校也是這麽想的,他們不認爲,我作爲指揮位的價值,會高于一個女性實驗體。”陳瑞又喝了一口咖啡。
“很可笑,但是沒辦法,”葉芸凝說道,“人的價值有時候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周遭的環境塑造着你,影響着你,因爲潛移默化,所以更爲可怕。”
葉芸凝剛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覺得太苦,皺眉。
葉隊長的嘴很刁,太酸太甜太苦太辣太鹹以及稍微有點怪味的水果蔬菜都不愛吃。
盡管她不挑食,但吃到讓她滿意的食物,也是真不容易。
陳瑞又喝了一口咖啡,對于喝藥喝習慣了的人來說,她沒覺得這個味道有什麽不能接受,不用加糖都不苦。
“旁人的言語都是浮雲,他飄任他飄就是了,陳隊長,你自己呢,你自己有什麽打算?”葉芸凝問道。
“隊裏除了徐彬正之外,其他人都拒絕我的領導,他們說,他們不需要一個女性隊長,還有個直接找到我,指着我鼻子罵,”陳瑞言顧其他,“我,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怎麽辦?”
“不用說你們隊裏,看如今格魯達軍校沸沸揚揚的架勢,學校還不知道能不能存在呢,我不問旁人,我就問陳隊長,你自己,對接下來有什麽規劃?”葉芸凝把話題繞了回來。
陳瑞見搪塞不過去,勉強笑了一下:“其實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一口幹了手裏的咖啡,擡頭望天:“我其實是個看不見未來的人,也沒奢望過未來,旁的不說,就說今天,葉隊長這裏如果不讓我躲躲,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
“那好啊,算我鑽了個空子,萬人相尋的陳隊長讓我金屋藏了嬌,怎麽能不趁機提點過分的要求呢?”葉芸凝把自己面前的咖啡也推給了陳瑞。
陳瑞順着她的話想:“你?對,葉隊長和靈能研究所關系密切……”
“所以你腦子裏隻有研究嗎?”葉芸凝無奈道,“金花殿能跳過聯盟監管,是因爲他們以‘智力障礙者’爲擋箭牌,隻是後來逐漸鬧成了不對勁,真正的人體實驗,是非法的。”
陳瑞“哦”了一聲。
“我說了,到底怎麽評判自身存在,是你自己要思考的問題,你不該是一個實驗品,你該是一個能決定自己未來的人,我想問的是,你自己的想法。”葉芸凝又繞回了這個問題。
陳瑞低了一下頭,沒回答“不知道”,而是沉思起來。
“徐彬正說,格魯達軍校出事的話,他跟着我。”陳瑞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我再重申一遍,”葉芸凝的語氣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不需要考慮任何人,詢問并傾聽你内心中真正的聲音。”
陳瑞緩緩閉上了眼睛。
葉芸凝不急,靜靜地盯着她面前的咖啡,看着那裏面的熱氣一點點散掉。
良久,陳瑞重新睜開了眼睛。
“我想要自由,無拘無束的自由,不屬于任何勢力的自由。”陳瑞開口道。
“聽上去很美好。”葉芸凝點點頭。
陳瑞的眼神堅毅了一瞬,又轉頭垮了:“可,我真的有資格追求自由嗎?”
“如果你需要方案的話,那很簡單。”葉芸凝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這次七校聯賽之後,格魯達軍校出什麽事都跟你沒關系了,随便收拾點東西,起身就走,聯盟這麽大,作爲S級天賦的優秀之人,做點什麽都不至于餓死,走就是了。”
葉芸凝的聲音輕緩,卻帶着點不容質詢的力量:“直接走,你又不是逃犯,離開現有的環境,甚至離開幸存者基地,若想自由,哪裏不能飛?”
陳瑞睜大了眼睛,對葉芸凝口中的描述升起難以抑制的向往。
“那,徐彬正……”陳瑞仍有顧慮。
“從你的描述中,我能聽出來,徐彬正對他家裏的事情了解不多,最後估計也牽扯不到太多,畢竟是背靠謂因商會,如果他沒有别的打算,之後徐彬正大概率會去阿瑞斯軍校吧,這我就說不太準了。”葉芸凝思考道。
“是,他還有羁絆。”陳瑞笑了一下。
葉芸凝看出了她的惆怅,忽然笑了:“所以,你對徐彬正,是戀戀不舍的?”
她的語氣帶點玩味,一般人就聽出來她話裏的調侃了,可惜,陳瑞不是個一般人。
“他是我的戰友,也是在格魯達軍校面前護着我的人,如果可以,我想和他一起走。”陳瑞說道。
“一男一女一起走?”葉芸凝把話說明白了。
陳瑞臉一紅,張了張嘴:“我,我不知道……”
陳瑞有點太好逗了,葉芸凝還沒說别的,她已經被自己的反應害羞到趴在桌子上了。
“很正常啊,多少年的默契,一起遭過大難的,他張口就是要跟着你,你渴望自由卻也顧慮着他,有相互牽挂的人,不管什麽關系,都是一件很棒的事情!”葉芸凝微笑道。
陳瑞直接把頭埋在桌子上。
“或許你們可以找個合适的時機談一談,畢竟,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葉芸凝說道。
陳瑞小聲地“嗯”了一聲。
陳瑞是個寡言少語的人,有些事情她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
“對了,葉隊長,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一聲,”陳瑞開口道,“是跟謂因商會那位應會長有關系的。”
“什麽事情?”葉芸凝問道。
“據說那位應會長和幼子應乘風鬧掰了,後者不願再待在家中,轉而向基地軍委遞交了投名狀,表示自己希望去靈能戰場的前線。”陳瑞說道。
葉芸凝聽得很認真,眼睛睜大了。
她努力維持着面上的鎮定:“是嗎?那謂因商會怎麽看?”
“應會長本人不出意外地大怒,其他人,各有觀點吧,起起伏伏的流言,不重要。”陳瑞說道。
“那你說應乘風這個請求,有沒有可能成吧?”葉芸凝問道。
“我覺得能成的概率不小,”陳瑞回答道,“因爲,應乘風的哥哥,謂因商會當下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應邵凱——公開表示答應了弟弟的請求。”
應邵凱的公開支持不難理解,畢竟,應乘風走了,自己就少了一個競争對手。
“以及,這事情的緣由,應乘風爲什麽跟應家鬧掰了也要離開?有人說是應家的苛待,有人說是應邵凱的排擠,也有人說是‘沖冠一怒爲紅顔’。”陳瑞的眼神落在了葉芸凝身上。
“嗯?”葉芸凝納悶。
“紅顔小姐,有什麽想說的嗎?”陳瑞笑。
葉芸凝差點沒讓自己的口水嗆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