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胡康的記憶?思想鋼印作爲精神系契靈的存在還真是影響不小。”葉芸凝努力尋找着注意力。
她将注意力定位到一點,将其從膠片滾動般浩瀚的記憶流動中提取出來,點擊,放大。
目光隻專注于一條記憶,葉芸凝感覺舒服多了。
眼前的記憶是胡康的視角,正背着一個戰友拼命往後方基地裏趕。
“快,醫生,快救他,快呀!”胡康着急,推了眼前的醫生一把。
“我們會安排手術的。”開口的是一個女醫生。
女醫生一開口,葉芸凝把她的臉和那份資料中的某段記憶對上号了。
眼前的人,是杜餘馨。
“這個人傷的很重,”過了段時間,杜餘馨出了門,“很抱歉,沒能把他救回來。”
眼前的記憶随後扭曲,爲拷問俘虜,思想鋼印用過無數次,像是扭曲的萬花筒,帶着葉芸凝的腦中記憶,一起扭曲起來。
“主人小心!”小酒從一旁跳出來,護住了葉芸凝的靈能神識,正面着思想鋼印。
這本就不是一團成熟的靈體,又經曆了主人生剖,在小酒面前根本不夠看的,胖乎乎的粉紅團子伸手攻擊,隻一擊,思想鋼印便幾乎潰散。
深沉的記憶和濃烈的感知在那刻遠離,感知上的堵塞退卻,肢體上的僵硬又表現明顯。
“這,主人體内的靈能情況怎麽這麽亂?”小酒幾乎是剛誕生便與葉芸凝結契了,見識都來源于主人,他沒見過什麽外面的靈能碰撞,對自己的誕生都很茫然,眼下的情況直接讓他慌了神。
“就,現在,我到底該怎麽做?”小酒急的轉圈圈,“那,幫主人平衡下靈能波動總是沒問題的吧?”
小酒伸手,開始調和他所能觸及的靈能,就像小孩子面對沙子黏土一樣,伸手給捏了個尖,想了想,又給拍平了。
這時,忽然有一塊靈能試圖再次入侵主人的身體,有些試探地向小酒壓來。
小酒擡頭,伸手拉住了這大塊靈能的一角,往裏拽。
“什麽東西?讓我好好看看!”小酒用力一拽。
梁廷飛的手包紮着紗布,顯得臃腫而滑稽,他将靈能炸彈的餘威從鍾啓文和鍾欣桐身體中取出,轉向了葉芸凝。
但這一次伸手,并不像前兩次那麽順暢,他感覺手底下有什麽在拉扯着自己。
像一個源源不斷的黑洞拉扯着他的靈能。
“什麽東西,讓我再多咬口嘗嘗。”小酒用力地拽着。
“啊——”梁廷飛發出一聲慘叫,“我,我的契靈好像要被拽走了!”
“是因爲葉芸凝同學的契靈比較強大嗎?”柴溫茂皺眉。
“他說的好像是‘契靈’,而不是‘靈能’吧?”潘齊也有些疑惑。
“啊——”梁廷飛坐在葉芸凝床前,痛苦地直翻白眼,好像下一刻就要昏厥。
“有歸甯系的醫護人員嗎?過來看一下呀。”潘齊招呼人道。
很快,便有穿着白大褂的人過來了,坐到了葉芸凝身邊,神色凝重起來。
“我從未見過這種情況,”老醫生開口道,“像是契靈之間最原始的吞噬。”
這樣的常識柴溫茂知道一些,靈能就是通過碰撞結合,變得更大,通過接觸物體,進行靈化,最原始的吞噬,與無序碰撞有點差别,是在靈化之後的吞噬作用,也是常見現象。
但那一般是發生在自由靈體間的事情,人與靈結契之後,人體就相當于一層屏障,可以阻隔靈體之間的相互碰撞,幾乎不會再出現相互交聯的情況。
但眼下,葉芸凝的契靈,隔着兩道人體,在吞噬梁廷飛的契靈。
“救命,救救我,我現在感覺整個人都在被扒皮抽筋!”梁廷飛哭嚎起來,“救命……”
老醫生皺眉:“這,這種情況極爲少見,我們還真沒有應對策略。”
“葉隊長是歸甯系的,”柴溫茂開口道,“和這個可能有關系嗎?”
“一定是有關系的,”老醫生開口道,“歸甯系契靈可以協助人類與其他契靈的溝通,天生就是對靈能最敏感的存在,歸甯系契靈,這個病況的原理……”
老醫生現場拿出一本書,開始查了起來。
“歸甯系契靈對外界靈能濃度和靈能屬性都很敏感,S級的歸甯系隻會更厲害,我懷疑,應該是這位女同學的契靈意識到這伸手的契靈與自己之前的是同一種,在梁廷飛挽回混亂靈能之前,先出擊,想要解決困難源頭。”
“所以,要強行把他們分開嗎?”潘齊一撸袖子。
“千萬不要,”老醫生開口道,“這一點尤其不要,自由靈體相互吞噬時強行分開,隻能是兩邊靈體都保護不全,人的契靈想必也差不多。”
“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柴溫茂說道,“無論如何,葉同學不能出事。”
那邊,梁廷飛慘叫連連,大呼“救命”。
“現在來說,還是這位歸甯系的同學,契靈比較強勢,是她在吞噬梁廷飛的契靈。”老醫生判斷道。
“也就是葉芸凝同學是安全的。”柴溫茂說道。
“目前隻能說女同學的契靈比較強勢,但很難說完全吞噬之後會産生怎樣的後果,無論如何,先不要把他們強行分開。”老醫生說道。
柴溫茂轉向葉芸凝,腦子裏劃過百八十個猜想,都是應該怎麽出具“梁廷飛該死書”,給政府上層一個解釋。
那應該不會太難,梁廷飛的罪行在這兒擺着,葉芸凝契靈失控都是由他導緻的,“惡有惡報”地導緻了自己的契靈在那之後被反噬,一衆文書,柴溫茂都在心裏有數了。
這個假期,對柴溫茂來說也甚是難忘,他去了監察處上行機關檢察署,見到的是一片百廢待興的廢墟,什麽“挖出監察處深層的蛀蟲”這樣的理想直接就給抛到腦後了。
這個時候,重建遠比破壞重要。
後來,葉芸凝給他推了幾本書,給了柴溫茂更深的啓發。
魚怎麽遊是取決于水的,大河是自西向東,魚就順水流而下,同理,人也一樣,在一定的環境之内,本性不惡的人也會不由自主地作惡,這是大環境所緻的,苛責不了個人。
像書裏一個讓他印象深刻的例子——曾經的二戰時期,希特勒的軍隊在屠殺猶太人的時候,沒人覺得自己是在犯罪,在戰後挨着苛責每一個士兵,并不合理。
這話飛快地點醒了柴溫茂,他忽然意識到,比起在現在的廢墟裏繼續挖壞石頭,重建一棟新的建築才是當務之急,原本的廢墟殘渣,差不多的石頭拿來用,撐得住的。
隻要他們的地基能紮穩了,主梁能矗直了。
可惜于寒幫他整理出的犯罪者名單,他也隻能暫且壓在手裏了。
悟透了這一點,柴溫茂感覺清醒不少,眼前的主要任務也不再是疑神疑鬼的猜忌,而是轉頭做好手頭的工作,在檢察署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夜斯教授就是在這個時候找到他的,夜斯希望通過檢察署找一下推薦,他想進上席議會。
柴溫茂知道夜斯教授有那個能力,回複一句“我盡力”。
當他握着檢察署的公章,摁下那封推薦信的時候,他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曾經他以爲高不可攀的印章,在這個時候握在了他的手心,他有足夠的權力握緊他。
監察處的事情比他想象中更難辦,沒了領導的現實情況比一盤散沙更不如,柴溫茂敢站出來做事,那他就赢了一半。
柴溫茂甚至能感覺到,他可以在畢業之前,重新構建出檢察署的脈絡,隻要能做好這一步,檢察署的大檢察官之位,都能夠有他一席。
對于一個躊躇滿志的年輕人來說,沒有什麽比看得見的光輝之路更能激勵人的了。
夜斯教授作爲前輩,很願意提點他兩句,想走得更高,事要辦好,看清局勢的心眼也不能少。
比如這一次,葉巧書在風頭正盛的時候選擇抛下一切離開,個中原因不好考究,但絕對有女王陛下的授意,忌憚也好控制也罷,靈能研究所,絕對是其這一次的目标。
“所以,葉所長托到葉芸凝,她最終選擇的是諾嘉學院——幫助靈能研究所撐過這份劫難。”柴溫茂心中有數了。
他的視線投向病床上的葉芸凝,他已經有能力,在這個東西扯皮的基地高層,給予她應對亂事的保護了。
“所以,隊長的這個情況還隻能‘有待觀察’?”于寒氣喘籲籲地趕到,“那,那……”
于寒的視線越過高喊到漸漸無聲的梁廷飛,臉上是藏不住的擔憂。
“葉同學是個很優秀的隊長,是嗎?”柴溫茂開口問道,“對我來說,畢業了,【斬風刃】就散了,但對于你們,雖然才一年級,但【灼夢華】是不會散的。”
于寒多看了兩眼柴溫茂,微微笑道:“是啊,我希望成爲葉隊長的副官,不管是在學校裏,還是以後走出去,我都希望自己能多幫上忙。”
柴溫茂用最刻薄的眼神審視着于寒——基地偏遠地方走出來的女孩,背景清白,契靈水平中等偏下,體術不行,從小到大的交際人脈爲零,情商一般,智商不錯,但不是能獨當一面的大才,在電子機械方面很有能力,從某種程度上說,還真是最合适不過的副官人選。
——對葉芸凝來說是,對他來說也是。
“于寒同學确實很優秀,我還要多感謝你給我整理的資料呢,”柴溫茂開口道,“真是辛苦你了。”
“能幫上忙,我很開心。”于寒回答道。
“是,葉隊長多次和我提起過,有你幫忙做七校聯賽,她省事了很多,有你在輔佐她,相信整個讀書期間,都不會太難。”柴溫茂說道。
這似乎不隻是在誇人,于寒聽出來一點不對勁。
“但,在校期間,你能做的事情大概也止步于此了,七校聯賽的數支隊伍你都做到了心中有數,後期資料變動,也不可能比一開始更忙了,隊員訓練,你更多的是提供意見和技巧性的協助,不是專業教練,而對于指揮位……”
“柴同學,”于寒打斷了他,“你有話可以直說。”
“是,于寒同學是聰明人,那我就直說了,”柴溫茂從善如流道,“諾嘉學院是個培養人才的地方,但對于你來說,這個池子太小了,你有更大的才華去更廣闊的天地去發展……”
“所以,你想挖我?”于寒一語中的。
“是,我希望你能成爲我的副手。”柴溫茂直接道,“我現在在監察處工作,很缺人手,尤其缺信得過的副官,我向于寒同學發出邀請。”
于寒沒說話,她的眼睛看向病床上的葉芸凝。
“在校生出來實習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相信七校聯賽那些事情,你每學期忙半個月就能輕松搞定,即使你成爲我的副官,我也不阻止你繼續作爲【灼夢華】的情報顧問。”柴溫茂說道。
“但必須以你的工作爲主?”于寒開口道,“必須以你本人爲主。”
于寒的後一句是肯定語氣。
“是的。”柴溫茂點頭道。
“我很抱歉葉隊長出了這樣的事故,梁廷飛的契靈幾乎被挖幹了,人在另一間病房休息,整個契靈混亂都聚集在葉芸凝體内,歸甯系的老醫生都不敢給出肯定的答複。”柴溫茂說道。
經過入學和西疆一遊這幾日來,于寒對自己有了更清醒的認知,講真,她入學之前,覺得自己特厲害,什麽戰前規劃戰略調整,她都能撐起大梁,唯一讓她退半步的隻有A級天賦,其他的她都能應對。
但真上了學,她才意識到實際情況有多複雜,不能上戰場的輔助系契靈讓她無法對真實的戰局有所把控,隊伍裏的人際關系處理光一個林小璨就夠她頭疼,以及隊伍之外和其他指揮位打交道,再邁一步是跟學校裏的老師打交道,再再邁一步就是跟政府機關打交道。
至少這些,每一個都夠于寒頭疼的。
這也讓于寒有了更充分的自知之明,她能把資料分析和賽前研究做到專業化水平,能把自己的長處無限拉伸,但做不到面面俱到,甚至摸不着“大概能應付”的坎,她其實不适合當指揮位。
當一項專長的副官,或許就是她最合适的路。
但這也帶來了一個大問題——她該如何選擇自己奉獻出忠心的長官。
柴溫茂緩緩開口:“或者說,跳過這幾年,走向更遠的未來規劃,你可以判斷下自己要面對什麽。”
“葉隊長說過,她的夢想是成爲一線的靈能指揮官,那确實是個很美好的夢想,但一線靈能戰場,那對副官的要求沒有那麽高,比起專業的數據分析能力,對靈能專業本身的把控會更重要,你說是嗎?”柴溫茂說道。
于寒心口一跳,柴溫茂說得不錯。
柴溫茂看向于寒,向她伸出手:“我的邀請與葉隊長的現狀無關,純粹出自于我本人對你的欣賞,我希望能邀請你成爲我的副官,一起重建監察處。”
于寒垂在身側的手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