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芸凝将指揮位的一部分切給呂京寰:“呂,你盯住了林小璨,她的戰鬥力是三人中最強的,又慣常落單,對面一對一打不過她,二對一她又打不過人家,有人要圍攻她的話,及時幫她并向我傳遞信息。”
雙方在場地中走着,向各自探圖,标記行蹤。
牧承影與施佩玲的組合已經相當默契,雙人賽上戰鬥力或許差一點,但團賽上确實讓葉芸凝省心,牧承影的指揮能力加施佩玲強大的契靈,水火組合之外,二打三葉芸凝都放心,爲着少被于寒追着喂材料,葉芸凝放松了對兩個人的控制權,将一半的戰術分析打發給牧承影看,副班長辛苦熬出來的材料不能光自己一個人獨占。
“林小璨遇襲擊,”呂京寰突然出聲,“是周曼兮和一個A級圍攻林小璨。”
話說出口,呂京寰意識到事情好解決:“龍之長歌可以遠程支援,隻是周曼兮和A級的話,我們倆合力能應付。”
葉芸凝一點頭。
但情況不應該這麽簡單,周曼兮和華藏才是雙人賽組合,一般在團賽裏也極少散開,現在怎麽會分開?
要是林小璨碰上的是水火組合,呂京寰的龍之長歌遠程支援未必能剛得過,林小璨自己遇上,也能判斷出來,在遇上第一時間利用落月海棠的速度優勢轉身逃了。
“呂,龍之長歌掩護,林,假動作,逃跑,”葉芸凝聲音幹脆,“右轉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度方向撤退。”
林小璨眼角一挑,看向周圍場景,确定了自己的逃跑方向。
呂京寰的唢呐吹響,整個場地和大半的觀衆席都能聽見,旁邊的葉芸凝猶感震耳欲聾,已經相當有經驗地讓酒心桃魅幫自己過濾掉雜音了。
果然如葉芸凝所料,林小璨一步向前,要率先抓住A級并将其淘汰的動作一出,華藏便從一旁探出,竟是水幕形成的屏障利用光影折射,讓人看不見一開始的華藏。
林小璨本做好了轉身要跑的打算,奈何不巧,華藏露頭的地方正好是她要跑的方向,冒頭的一瞬間,華藏的五行司火點燃了剛剛遮蔽身形的水幕,散出的漫天蒸汽正好擋住了林小璨的去路。
林小璨視線被模糊,一時沒走掉。
原本依着葉芸凝的安排,呂京寰的曲子起個調就該結尾了,眼見林小璨沒跑掉,聲音就拐了個調,順到高潮部分去了。
但已經來不及了,他能再吹響十倍都救不了三圍一的林小璨,眼看着應該撤的方向跑不掉了,林小璨都沒來得及反應“不管方向,跑掉再說”,就被一支長箭射穿過胸腔。
——林小璨,淘汰。
“牧承影,對準指揮位,”葉芸凝冷靜道,“隊伍裏三個主攻系都暴露了視野,鍾啓文現在身邊頂多一個柴溫茂,你們倆上,能解決問題。”
施佩玲的速度想快起來,從所處位置到敵方指揮位不過半分鍾時間,柴溫茂都不在那裏,鍾啓文的昏暗夜在沒有隊友輸出的情況下幾乎沒什麽攻擊力,兩人合力将其控制住,下一秒,擊殺出局。
整個過程不過三分鍾。
賽局再次來到4v4。
“【風吹去】的指揮權應該轉移了,”葉芸凝瞬間明晰,“柴溫茂接過了隊伍的指揮權,他站指揮位,整支隊伍可以在白日之境的意識空間中對話,不需要全場觀察賽局的話,他幾乎可以棄置指揮位,注意周身,以防偷襲。”
想到于寒的數據,葉芸凝又補充了一句:“但是柴溫茂的一貫作風不是棄置指揮位,他的大局觀還是要建立在能統領全局的基礎上的。”
場下是看不到彼此情況的,但指揮位對指揮位,是能看到對方是不是在位置上,位置上有幾個人,這也是鍾啓文在三人圍殺林小璨之後,能預料到葉芸凝攻擊但不跑的原因,爲了吸引一時呂京寰和施佩玲的攻擊。
“行,你下場吧,”葉芸凝對呂京寰道,“你下場,與牧承影二人彙合,三打三,未必輸給對方。”
但并不是三打三,而是三打四。
柴溫茂并沒有在鍾啓文出局,牧承影和施佩玲離開指揮位之後摸回來坐上去,而是直接留在了場下。
他是在鍾啓文淘汰後接過了指揮位的權限,但他沒有用白日之境聯通幾人通訊,而是始終保持與三人的一定距離,在林小璨出局後,四人迅速彙合。
柴溫茂站指揮位的時候确實不習慣脫離指揮位而失去全局視野,但原隊伍解散的幾個月裏,他作爲【風吹去】的普通隊員,已經能習慣無視野狀态了,眼下身後站的是三個主攻系,對面的林小璨被清出去了,他有足夠的底氣開一波團戰。
隻能說,運氣在這一輪比賽中眷顧了【風吹去】,牧承影二人按照葉芸凝的指示與呂京寰會面,卻是隊友沒找到,靈能霧氣中,先純人品爆發地撞上了【風吹去】四人組。
之前的雙人賽,牧承影、施佩玲的兩人對周曼兮和華藏兩人都打不過,更别提這直接對四個人,再一次慘痛出局。
——敗局已定。
“隊長,我還想試試,”呂京寰卻沒放棄,“我一對四,有什麽難的?”
“他們三個被淘汰都是以多壓少,【風吹去】剩下四人的體力和靈能都還沒消耗多少,”葉芸凝說道,“你這個想法有些太冒險了。”
“我讨厭反複試探我的人,”呂京寰眯了眯眼睛,“我想讓他付出點代價。”
這個“他”,當然是柴溫茂。
葉芸凝千言萬語的勸說梗在了胸口,算了,讓他有仇報仇地報一次吧,賽場上出不了什麽事,總比背後尋仇的好。
雖然葉芸凝并不覺得阿龍在三個主攻系的圍繞中,能對柴溫茂造成什麽傷害。
隻見呂京寰拿着唢呐,沖到了四人面前。
水火組合反應最爲迅速,水幕起火焰升,蒸汽騰空,呂京寰向側面一躲,周曼兮控制水幕拐彎。
水幕的拐彎肯定沒有人的移動速度快,呂京寰從側面一閃,手中的唢呐吹響,傳出聲音的同時帶出一陣風,将逼近的水蒸氣吹開。
水火組合天克林小璨那樣的近戰,對呂京寰的音波攻擊力有不逮,無法有效防禦,場上沒有其他隊友,呂京寰不必在壓着靈能防止誤傷隊友,直接敞開了吹。
周曼兮和華藏兩人距離唢呐太近,一時躲不開,讓聲音響起到尖銳,齊齊向後倒地。
這一聲,淘汰了兩個人。
葉芸凝不禁站了起來。
她原以爲唢呐是要吹成調子才能發揮作用,卻不料吹成調子其實恰恰影響了龍之長歌的發揮,那唢呐一個尖銳的音調,直要刺破人的耳膜,才是威力最強的時候。
連她這個隊長,都低估了呂京寰的真實水平。
水火雙人組合就這麽倒下,A級自然不是呂京寰的對手。
手起刀落之間,再廢一人,呂京寰和柴溫茂面對面。
【灼夢華】一邊倒局勢竟被一個人生生扭轉過來。
旁人隻道是【風吹去】因着局勢一片大好而一時疏忽,可能連于寒她都是這麽以爲的,但指揮位的葉芸凝卻不這麽覺得。
呂京寰的實力遠比展現出來的要強,他甚至可以相當閑适地吹着個小曲就赢了人類少年個人武力值巅峰的單人賽。
真要稍微認真點,一個尖銳的音符,一點真實實力的顯露,一挑二都輕輕松松。
阿龍是一個契靈,他到底是異類,是一個強大的異類。
哪怕從小在葉巧書身邊,聽着葉所長的觀點是“人類才是最可怕的生物”“靈都比人類純粹許多”,葉芸凝對靈的存在比旁人寬容不少,這一刻,也難以抑制地起了殺心。
在阿龍并沒有傷害到她的情況下,因對方的強大而起了除之之心。
賽場上的指揮位與場下隊員的交談是有錄音的,葉芸凝關掉了場上的麥,用酒心桃魅聯通的交流作用與呂京寰對話。
“呂京寰,别對同學産生什麽不可逆的傷害。”葉芸凝聲音急促。
“讓他直接傻了不好嗎?”呂京寰的聲音有點懶洋洋的,“賽場可以修複靈能造成的傷害,但精神系除外,畢竟對大腦的傷害是不可逆的,出了什麽意外,真怪不得我。”
“不行,”葉芸凝語氣堅定,“賽場上對對手造成什麽傷害,作爲對手,你是要負責的!”
“可精神系的契靈者是柴溫茂他自己,”呂京寰的神色依然是冷漠的,“隊裏的其他隊友都可以給我作證,之前的柴溫茂多次來找我,就是想對我進行精神探查,如今在場上,他順勢對我進行攻擊,隊長說合理嗎?”
葉芸凝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作爲監察處如今還在堅持的實習監察員,仍然延續着‘前輩’的可笑與荒唐,意圖将一個正常人強行扭曲成瘋子抓入監牢,對我進行攻擊,卻被意外反噬,自己成了傻子,什麽都不記得了——隊長還覺得我有罪嗎?”呂京寰神色越發冷漠。
葉芸凝更說不出話來了,因爲柴溫茂傻了,對她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對方手上可拿着葉巧書的把柄。
他們昨天晚上談話的包間有監控錄像,雖然應乘風說他把錄像截下來了,但葉芸凝可不敢打包票說應家真的會對此事一無所知,稍微走漏點風聲,葉巧書可就危險了。
針對應家做些什麽事,對葉芸凝來說很難,但處理掉柴溫茂的機會可就擺在眼前,隻要柴溫茂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那他手裏的文件就誰都找不到,應錦輝知道有那麽個把柄又怎樣,他無法介入對監察處的偵查,無法找到那份資料,也就對葉巧書夠不成威脅。
是的,柴溫茂同樣觸及了葉芸凝的逆鱗,在葉巧書如此岌岌可危的時候握着可能的引爆炸彈的引線,還來威脅她,讓他因“自食其果”變成一個傻子,未嘗不是個好主意。
——未嘗不是個好主意。
她甚至不用自己當那把刀,她隻需要默認就可以了。
葉芸凝感覺自己心口有一條毒蛇在噬咬着。
是,柴溫茂不是個壞人,他是一個有心爲聯盟付出的有志之人,他還年輕,有理想有抱負,有一腔疾世憤俗的熱血,可誰管呢,利益沖突之下,你死我活的政治鬥争之中,誰管你的才華,誰管你的未來?
每個人,都隻管自己的利益。
全湧上一種難言的沸騰感,好像每一根筋脈、每一根血管都在燃燒,彙聚到胸口,在心中燒得最爲清晰,那是一種肢體可以感覺到的痛苦,疼得她幾乎站立不穩,往後踉跄幾步,跌坐在指揮位上。
那火,燒的是心。
葉芸凝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爲劊子手,因着利益,将刀砍向一個她還算欣賞的人。
她聯通了指揮位的麥,開口道:“繞場地走,别和對方硬碰硬,别再被拉入白日之境。”
單人賽的場地比團賽小,所以白日之境可以直接插入呂京寰的腦海中,而人之所見是呂京寰被拉入白日之境,輸過,所以葉芸凝這命令在外人包括于寒聽來,沒問題。
葉芸凝現在就跟切倆号聊天似的,再次關閉通訊麥,用酒心桃魅與呂京寰對話。
“你,别傷害他……”葉芸凝的聲音有點啞。
“但是他如果不消失,是不會放棄追查我的,監察處的風聲過去了,我依然不安全,隻要他盯着我,我的事情就早晚會被他發現,我就永遠無法獲得安全!”呂京寰理由充足。
——是,人類與契靈還站在對立面,他們的矛盾便永遠不可調和。
呂京寰周旋着,盤算着對柴溫茂發起進攻了。
“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幹成這樣的事?你,你确定你的實施方案不會引起什麽意外嗎?”葉芸凝驚呼道。
“我爲此研究了一個多月,從監察處放出來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研究精神系契靈,還問于寒要了足夠的有關柴溫茂的消息,我有七成的把握能成功,我可以搏一搏!”呂京寰說道。
“不行,你不能就這麽殺死一個優秀的人類契靈者,你不能……”
話還沒說完,葉芸凝便感到腦中一陣抽緊,龍之長歌同樣可以隔空傳音,阿龍甚至知道怎麽用人類聽覺之外超聲波攻擊對方。
是,他甚至可以悄無聲息地殺死任何人。
作爲一個存活了百餘年的靈,他比人類強大不知多少倍,他能做得到。
而契靈印的存在,已經讓兩個人被迫地綁在一起,阿龍不能被抓,被發現就會暴露出葉芸凝的知情,同樣可以作爲攻擊她的政治理由。
怎麽看都是廢了柴溫茂最好。
廢了他,百利而僅一害;不動他,百害而隻一利。
而這“一利”“一害”,隻是她心中,看不見的一根弦。
“我的夢想,是成爲優秀的大指揮官。”
“成爲全人類的大指揮官——”
“我想,守護人類一片自由與和平。”
未來的大指揮官,要在還沒能爲人類做什麽貢獻的時候,就眼睜睜看着一個優秀指揮位的隕落嗎?
葉芸凝同意呂京寰廢了柴溫茂的理由有很多,她甚至不需要同意,隻要默認地看着就好了,和柴溫茂矛盾最明确的又不是她。
而不同意的理由隻有一個,就是她生而爲人的良心無法眼睜睜地看着契靈控制人類并屠殺人類的事情在眼前發生。
可爲什麽會不同意呢?又不是殺了柴溫茂,隻是破壞他的精神讓他變傻而已。
爲什麽會内疚呢?她控制不住呂京寰的舉動,她出聲勸阻了,隻是呂京寰死活不聽罷了。
葉芸凝在指揮位,離兩個人的距離很遠,賽場上還有人看着,她也不可能當着所有人的面去攔着呂京寰攻擊柴溫茂。
葉芸凝隻是無可奈何罷了,她想阻攔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罷了,她有什麽錯,她在場上都攔不下呂京寰,更何況是趕不過去的指揮位。
她沒有任何錯,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麻煩被清理,警報可解除。
葉芸凝,閉上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