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又聊了兩句,曹彭興來問,幾人點頭,說呂京寰清醒過來了,打開了教室門,讓等候多時的同學們進來。
“我們爲期兩個周的軍訓就從今天開始,因爲幾個同學在處理‘私事’,我們不得不延後了一點開始時間,事情處理好了吧?”曹彭興問道。
牧承影搶着點頭:“處理好了,老師。”
“好,那我來說一下這兩個周的軍訓安排,我相信各種的設備内容,大家從小接觸,都已經不生疏了,我們1班和其他班不一樣,過兩天會有體質檢測,理論課、實踐課都會在這個過程中開展,大家記得随時等通知。”
葉芸凝聽得有些心不在焉,耳邊回響着的還是呂京寰那句“契靈從來沒有失控過”,什麽意思?
于寒自信,說她的情報不可能出錯,呂京寰的隊友是在比賽場上被龍之長歌傷到了,各自在床上躺了幾天,雖然沒留下什麽後遺症,但三年前的那一屆七校聯賽後續比賽卻不可避免地錯過了。
呂京寰說他的契靈沒有失控過,難道——他是故意傷了隊友?
這個猜測太可怕了,誤傷和故意傷害之間的差距可是差了刑期的!
葉芸凝一走神,眼睛不自覺地瞟到了身邊的呂京寰,後者飛快察覺了她的目光,回頭對視,朝她緩緩一笑。
原本還完全不想來上學的人,就因爲于寒勸了幾句,便這樣迅速地走出來了嗎?
沒人提出異議,但葉芸凝驚覺不對。
老師講完課,班主任曹彭興走了進來,将花名冊往講台上一放:“好的,今天我們先來說一下選班委的問題吧,昨天我讓于寒同學統計了一下,班長這裏有三位同學報名——牧承影、葉芸凝和東米諾三位同學,來,上前來。”
葉芸凝看了一眼那個叫東米諾的男生,是個A級。
“班長的選舉會牽扯到未來班裏戰隊的排布情況,需要慎重,你們可以先商量一下,我們同學也要先商量一下。”曹彭興說道。
“我一定會參加選舉的,我也一定會當選的。”葉芸凝開口道。
“決心很好,但一個優秀的指揮官有的,可不隻是決心,而是能力,”牧承影将時光之輪的懷表挂在了脖子上,随着他的歪頭搖晃了一下,“我相信我有這個能力。”
“我,想試一試,”東米諾在兩個S級的針鋒相對中氣若遊絲地開口,看着兩個人同時回頭看向他,原地一抖,“我就是來試一下,試一下,人生貴在嘗試嘛。”
呂京寰有點看不下去了:“這個存在感還是别刷了,淨添亂。”
台下也伸出一隻手去拉他,是東米諾的舍友兼發小,一起培養長大的鐵哥們。
“來,下來吧,”趙洪文無奈道,“你能當班長,兄弟我得頭一個上吊。”
下面伸出了兩隻手,趙洪文和呂京寰同時用力,把來“添亂”的東米諾拉下來了。
東米諾被拉下來了,也不生氣,朝着台上做了個鬼臉。
“每個人都有無限的可能,”曹彭興老師護場道,“每個人都有嘗試的機會,不要因爲先天的天賦等級就看輕别人呀。”
“得了吧,這樣的安慰沒有任何意義,”呂京寰抱着手,懶洋洋地開口道,“就像1班永遠不會收D級學生一樣,說什麽先天平等,就像笑話一樣。”
一旁的施佩玲擡手給了他一下:“狗吠聲真吵。”
“你此言違反幸存者基地條例,”牧承影開口道,“王之下,人人平等,禁止因天賦等級而歧視他人。”
呂京寰嗤笑了一聲。
班主任拍了拍手,示意衆人安靜。
“商量出來的結果是還有兩位競争者嗎?那選擇權就交給我們班裏的同學了,”曹彭興說道,“不過不是現在投,而是等兩天後體質檢測的結果出來之後再投。”
也就是說,班長的選擇是會和體測結果挂鈎了。
葉芸凝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牧承影。
好啊,那就比一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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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新學期,有關新同學的訊息就會滿天飛,而今年,格外地多。
“今年的新生太厲害了,一個女生,射擊二十槍全滿分,還都隻射進了一個彈孔,那靶子能撐得住,我都佩服了。”
“還有個帥氣的小哥哥也很厲害,1500米破了校級記錄吧。”
“就是,還都是在七校聯賽上拿過冠軍的主,倆人是在較勁吧。”
“一般班長的選舉會在體測之後,兩個都那麽優秀,怕是誰也不服誰吧。”
聽着校園裏談論這事情的人越來越多,于寒稱台,開了個小賭局,就是投錢,猜最後兩位誰能當上班長,當然,1班的同學除外。
校賽聯賽的賭局都由王屬開設,個人無權在大型賽事上開設賭場。
但說也奇怪,每年的七校聯賽是全基地賭局最大的時候,無數人在王屬的賭場上一擲千金,可日常的軍校訓練中,卻極少看到賭局的身影,軍校培訓在“免費思考”的同時,也隐晦地表現出了“減少娛樂”的規矩。
這賭局成立的當天下午就被校風紀組盯上了,以“校内禁止開設私人娛樂性場所”爲由要求于寒關閉賭局,但早早就熟背校規的于寒怎麽可能沒預料到這樣的爲難呢,當即解釋這賭局不是娛樂性質的,而是爲了“收集全校同學的意見與看法”。
“是的,學姐,如你所見,我們今年入學的兩位S級同學不分伯仲,但班長的選舉迫在眉睫,我們也就兩天的時間去觀察,隻靠1班這麽少的人其實是有點困難的,所以我号召全校同學一起幫我們看看,到底哪位同學更有資格成爲班長,這場賭局因此而設。”于寒說道。
“那你們可以用全校不記名投票的方式進行呀,用不着誘導同學花錢吧。”
“學姐,你知道的,這還涉及到一個權重的問題,”于寒面不改色地繼續道,“你應該知道的,即使是支持,支持的程度也是不一樣的,遠遠地看一眼覺得厲害,和近距離地了解之後肯定一個人的實力,肯定是有所差别的,可如果采用一人一票的方式,這樣的差别就在數據上被抹殺了,對投票者和被選舉者都不公平。”
于寒嘴皮子熟練:“不如采用賭局的方式,誰了解的多,覺得成功率高,就可以多投一些錢,了解不深,來看熱鬧的同學,肯定就不會投太多錢,這不就正好,表現了支持程度的高低嗎?”
最終,幾位風紀組的學長學姐讓于寒一頓忽悠,不僅沒把她的賭局小攤子撤走,還各自掏錢,支持了一下自己覺得可能成功的人選,臨走時還互相吵吵起來了。
“女生的雙人賽就站指揮位,得了冠軍,明顯是她更有天賦呀。”
“才不是,一個控制系一個歸甯系,你覺得誰能指揮全場,這不是明擺着的嗎?”
“什麽叫歸甯系的女生就站不了指揮位了,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别那麽多偏見。”
“就是,我就想支持一個潛力股。”
于寒心滿意足地拍拍手,拖上了林小璨,用上了屬于落月海棠的速度,一定要做大做強。
林小璨跟着她跑了一天,晚上累得都快站不起來了,是真沒搞懂這個體測成績還不如她的舍友,弄起這些來,怎麽精神抖擻的。
葉芸凝也注意到,測驗的時候,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走在路上都能聽到有人在加油助威,喊什麽“我支持你了”“葉同學一定要赢呀”,她大概知道這是于寒弄出來的事情,卻也沒想到她能把這事情弄得這麽大,幾乎全校都盯上了新生1班的班長選舉,總有些人來看熱鬧,甚至找到了葉芸凝的宿舍,讓她煩不勝煩。
但她也隐隐感覺到,這是于寒設置的另一重檢驗,看他們能否在被衆人圍觀的情況下,依然保持着指揮位應有的冷靜。
幾天接觸下來,葉芸凝已不敢小觑看似隻有A級的于寒。
雖然确實有點煩,但沒關系,來都來吧。
屬于指揮位的夢想,她絕對不會輕言放棄。
屬于初秋的涼風吹過,葉芸凝擡頭望着天邊的斜陽,就像小時候站在靈能研究所高層的女孩隻能擡頭望天一樣,那在大多數時候,并不是美好的回憶。
葉芸凝有生來就被安排好的宿命。
“S級的歸甯系女生,太棒了,她将來一定能成爲一個優秀的研究學者。”
“是的,她應該努力研究靈能知識,留在基地最安全的地方搞研究,得到最高等級的防護。”
“生存點機制都要爲她的思維讓路,這樣的才華,天生就是做研究的料。”
“是,我能感受到這個女孩不可限量的潛力。”
——葉芸凝生來就有被安排好的宿命,是成爲一個優秀的靈能研究學者,有點其他能力的話,還可能與當任的研究所所長一樣,在女王面前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不是像呂京寰他們那樣一線的靈能戰士,而是一個該站在最後方被保護的“嬌花”。
林小璨作爲速度系契靈的女性,攻擊力一般,防禦性約等于無,同樣被劃爲了“留守基地”的一類,她們生來的宿命該是被保護,躲在靈能戰士身後,躲在普通人身後。
履行作爲一個研究學者的義務,履行作爲一個女性的任務。
而不是傻傻地上戰場送死。
葉芸凝從小是個怪孩子,喜歡發呆,經常走神,孤僻不合群,雖然她身體不動,但佩戴的生存點檢測裝置顯示,她的腦内思維活躍程度是一般孩子的三倍以上。
她在一刻不停地思考,卻不是專注于書本上的課程理論知識,而是更遠的未來,自己的去路,以及偷看“違禁書籍”産生的妄想。
葉芸凝被沒收的違禁書籍很多,她印象最深刻的是《美麗新世界》。
不是她自己記得的,她什麽都不記得了,葉芸凝對自己看過違禁書籍的事情一臉懵,總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幫她記得的是一旁的應乘風。
應乘風大她兩歲,又是控制系的,屬于戰場預備人員,按照聯盟的培育規定,兩人本來是挨不着一起的,但應乘風情況特殊,他是“靈能缺陷症”的一個S級病例,接受靈能研究所的觀察,一度被認爲是時日無多,隻能在營養液裏過活。
那段時間,研究人員在營養液面前進進出出,都沒誰覺得他是個人。
葉芸凝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才四五歲,便按照基地給安排好的成長路線,來靈能研究所“實習”。
可四五歲的小孩能幹什麽呢?葉芸凝印象最深刻的工作,就是守在一個人的營養箱面前,盯着營養箱上的指示燈,綠的代表一切正常,如果轉紅了,她就要及時通知大人。
面對着營養箱,幼時的葉芸凝和應乘風兩兩相對,隔着不傳聲的玻璃壁壘,寫字交流。
應乘風的夢想是成爲優秀的靈能戰士,去往基地之外的世界作戰,對抗侵擾這個世界的惡靈。
身體的疾病和被困營養箱的現狀沒有阻礙他的期盼與夢想。
應乘風告訴葉芸凝自己接受過的訓練,見到過的人,以及他所向往的外界。
無聲的描繪,寫下了葉芸凝心中最初對外的幻想,她不可抑制地對靈能研究所外面的世界産生了好奇,繼而無法抑制地對基地外面的世界産生了向往。
葉芸凝不想隻是站在高樓上遠望這夕陽,她想去觸摸這個真實的世界
“我想,如果我能好起來,我要成爲一名優秀的靈能戰士,走向戰場,爲守護人類的家園而奮鬥。”應乘風吃力地書寫着。
是的,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歸甯系的女孩,注定該一輩子待在實驗室,靈能研究和治病救人該是她一輩子的責任。
可葉芸凝偏不,她偏要走出去——古怪的小丫頭在衆人眼裏變得更古怪了。
“我也想到外面去,”葉芸凝在應乘風的描繪中越發堅定了決心,“我不想一輩子穿着白大褂,做所謂‘安全’的工作,我也想成爲一名靈能戰士,走向基地之外的世界,去看、去守護。”
滿是藥味的實驗室讓她感覺頭暈,慘白慘白的燈光給她一種無形的束縛感,葉芸凝不想一輩子守在寸土之地,面對着瓶瓶罐罐,學習着令她煩悶的知識,她也想走向更遠的地方,走向基地之外,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阿甯,走出去……”
“逃出去,快,快走!”
就是,有的時候,葉芸凝想到外面,頭會莫名其妙地疼,想起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一轉眼,卻又什麽都不記得了。
就像應乘風告訴她,她看了一本名爲《美麗新世界》的違禁書籍。
可爲什麽我都不記得了?
那重要嗎?似乎重要,又似乎不重要。
但想去外面見識一番的想法,卻越發堅定起來,在葉芸凝獲得契靈之後,她越發向往基地外面的天空,她想成爲展翅的鳥兒,甚至一度想直接從窗口跳下去獲得自由。
成年人連忙把葉芸凝抱住,告訴她跳下去會有多麽多麽地危險,她不能,她不可以,她不應該……
葉芸凝的選擇,幾乎沒有人理解,她的老師,她的同齡人,都無法認同她口中的“夢想”。
“這簡直太荒唐了,你竟然想去送死?”
“歸甯系的S級本就少,你如果願意沉下心來研究,你完全可以做出更大的成就。”
“葉巧書所長一直拿你當繼承人培養,你就是這麽回報她的?”
“基地将最好的安排給予我們,我們應該按照他們所分派的來。”
隻有林小璨舉手:“芸凝姐姐,無論你幹什麽,我跟着你幹!”
林小璨似乎有點傻,她的專業課知識和實操能力都墊底,速度系對研究派上的用場不是很大,專業課學得糟糕,連同性格都有點木讷,帶點傻氣和天真。
葉芸凝作爲成績第一,出面保護過林小璨,芸凝姐姐就成了她的神。無條件追随的那種。
葉芸凝看着周圍的身影,聽着這些“基地爲了你好”的話,看着林小璨堅定的眼神,拼命搖了搖頭:“不,我還是想出去看一看,想成爲一名靈能戰士,一名優秀的一線指揮官!”
因爲她曾隔着玻璃壁障,傾訴着自己的願景,與應乘風擊掌爲誓,一起成爲優秀的靈能指揮官。
因爲她也想爲守護人類最後的栖息地而奮鬥,上前線,斬惡靈。
葉芸凝想證明,她不隻有在後方當一個研究員的價值。
她的價值,可以由她自己來決定!
應乘風跟葉芸凝說,她讀過莴苣姑娘的故事,那個站在高塔上等着王子來救的公主,也是這樣仰望着外界的一切的。
葉芸凝不指望有王子來就她,她也沒覺得自己可以當什麽公主,她想憑自己的能力走出去。
選擇自由,而非枷鎖;走出樊籠,擁抱藍天。
在衆人的“思想工作”下,葉芸凝擰巴着腦筋,她腦中的生存點“哔哔哔”地往下扣,響成了一串警報。
可女孩不願意放棄自己的想法,執拗地反抗着周遭的一切聲音,保持着自己清晰而堅定的想法。
人隻活一次,我爲什麽不能擁有夢想去闖蕩?
那是她離生存點清零最近的一次。
她的資助人,靈能研究所所長葉巧書,及時趕到,給了她免除牢獄之災的生存點。
“你真的要背棄基地的命令嗎?違抗所有人的期望?”葉巧書有些無奈與歎息。
但更多的,她什麽也沒說。
葉巧書是葉芸凝的資助人,作爲靈能研究所的一把手,屬上席議會十八席位之一,說話能遞到女王陛下面前,她盯着葉芸凝許久,緩緩出神,似乎從女孩的叛逆上看到了别的什麽,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
隻是給葉芸凝塞夠了能用許久的生存點。
——像是某種無聲的鼓勵。
葉芸凝醒來之後,依然堅定地違抗了基地的命令,她要用行動粉碎世人的偏見。
而此刻,站在諾嘉學院中的女生擡眼望着夕陽,心中滿是感念,努力之下,她終于站在這裏了,腳下是堅實的土地而非巍峨的高樓。
她的指揮位之夢,将由此開始,并由此走向更遠。
她一定會赢得這一步的。
葉芸凝誓要拿下班長之位!
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我好開心的,也祝大家都能心想事成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