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生意是他談的。
種子是經他的手賣的。
結果客戶反水了?
當初信誓旦旦地保證能将糧食回收,此時眼看稻谷成熟了,連個稻穗都沒收回來。
這讓他如何向陛下交差?
“他們真是這麽說的?”
“是的,那些弗朗基人說稻谷雖然成熟了,但收割還要很久,要等一段時間。”鄭芝豹回答道。
“去他娘的!分明是糊弄我們!”
鄭芝龍氣得破口大罵,狗東西,竟然敢忽悠老子。
正生氣時,一個手下禀告。
“總兵,錦衣衛千戶官沈煉要見你。”
“快請進來。”
沈煉是朱由檢派到台灣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盯着鄭芝龍這些人的。聽說是沈煉來了,鄭芝龍自然不敢怠慢。
“沈煉見過鄭總兵。”
“哈哈,沈千戶,你我兄弟不用拘禮。不過你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到我這來,可是有什麽要事?”鄭芝龍藏起了剛剛的壞脾氣,拉着沈煉坐下,語氣親熱的說道。
“有。陛下讓我問問伱,呂宋的糧食成熟了沒有?什麽時候能運到京裏去?”
看着沈煉那張不苟言笑的臉,鄭芝龍一陣發毛。
這家夥被派到台灣也快兩年了,從來沒見他笑過,大家私底下都說他是面癱。這邊自己也是剛知道那些紅毛鬼不想遵守承諾了,難不城幾千裏外的陛下已經知道了?若真是這樣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這個,恐怕還需要些時日。”
“怎麽?可是出了岔子?”沈煉一聽他的語氣,就覺得其中有問題。台南的稻谷都熟了,呂宋的沒道理不熟。
“是出了點意外,當初談的好好的,這先看到了收獲的季節,前幾天芝豹去交涉的時候,他們竟然說還要再等一些時日。”鄭芝龍知道此事到底也瞞不住,索性和盤托出。
“我知道了。”沈煉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頓了頓。“我會将此事禀報陛下,鄭總兵等候陛下的命令即可。”
“好!”
沈煉回到自己的住處,打開電台,将這邊的情況傳到了京城。接着看移動電源電量不多了,又找出太陽能電闆,給電源充上電。忙完之後,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對面的回複。
沈煉傳遞的消息很快到了朱由檢那,朱由檢冷哼一聲。
“當初弗朗基人從大明這買走了二百萬畝地的種子,白紙黑字簽的有條約,一畝地四百斤。王伴伴,告訴鄭芝龍,朕不管他用什麽方法,這糧食他必須給我收回來,少一兩都不行!若是做不到,他這總兵他就不要當了!回福建養老去吧!”
“是,陛下!”
說完,王承恩快步走了出去。
要說多憤怒,朱由檢還真談不上。國與國之間,就跟小孩兒在一起玩兒沒啥區别,今天我拿你一個糖,說明天還給你,但明天我說,過兩天再給你。
總不能因爲這大動幹戈砍他兩刀吧?
西班牙人奧拉紮就是這麽認爲的。作爲去年剛上任的呂宋總督,他急于立個大功勞。年初從台灣買回來的種子,竟然比想象中的還要高産,畝産竟然真的如明人所說的一樣,達到了八百斤以上。這讓他喜不自勝,恨不得立馬背着包裹将這二百萬畝地的稻米都裝起來獻給偉大的國王費利佩四世。
至于當初和大明約定好的回收糧食,早被他抛到九霄雲外了。
馬尼拉
都督府。
“總督大人,那尼古拉斯·一官可不是易與之輩,我們确定要違背諾言,和他撕破臉麽?”奧拉紮的助手弗朗哥一臉擔憂地說道。
“難道不可以麽?”奧拉紮一臉的無所謂,絲毫沒将鄭芝龍放在心上。
“他曾經是台灣附近最大的海盜頭子,後來被大明招安之後一舉拿下了台灣,實力非常強大,不容小觑啊。”見奧拉紮毫不在意,弗朗哥有些急了。
“弗朗哥,你未免太看得起大明了。當初殺了兩三萬明人,他們的皇帝不是也沒什麽反應麽?别說派兵來打了,還說是賤民,不值得爲他們打仗。現在咱們不過是不賣給他們糧食而已,又不是買他們的種子沒給錢。
再說打仗,我們的戰船、火炮都是世界上最先進的。難道還怕他們不成?”
聽見奧拉紮這麽說,弗朗哥知道自己再勸也沒用了,于是沉默了下來。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此一時彼一時,不可同日而語。
台灣
當沈煉再次走進鄭芝龍的府邸的時候,鄭芝龍的心髒沒由來地抽搐了兩下。
他娘的。
雖然經曆了很多次,但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這台灣離京城怎麽說也得三四千裏吧,你們錦衣衛回去一趟就把消息禀報給陛下了?難不成是神仙手段不成?
起初他很懷疑事情的真實性,可事實證明,是真的。
錦衣衛掌握一種能超遠距離傳遞消息的方法。
“鄭總兵,我已經向陛下禀報了這邊的情況。”
沈煉依舊沒有廢話,一張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反觀鄭芝龍的話語則比較急促,顯然内心有些焦慮。
“陛下怎麽說?”
“陛下說:
告訴鄭芝龍,朕不管他用什麽方法,這糧食他必須給我收回來,少一兩都不行!若是做不到,他這總兵他就不要當了!回福建養老去吧!”
“就這麽多?”
“就這麽多。”
鄭芝龍沉默了。
沈煉轉述的語氣很平靜,但他知道,皇帝陛下生氣了。
自被招安以來,陛下給了他極大的權利,對東南沿海的事物并沒有過多的插手,還封他爲台南伯。對于貧苦出身的他來說,人生可以分爲兩個階段:
從一個居無定所的流民到海上霸主是一個階段。
從海上霸主到台灣總兵、台南伯又是一個階段。
說好聽點是海上霸主,但根本上還是個海寇。但皇帝一紙肆掠許可證,讓他完成了從海寇到朝廷命官的華麗變身,實現了階級跨越。隻要大明還在,他的子孫就能當台南伯,世襲罔替,與國同休。這是光耀門楣的喜事!可比當海寇強多了。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還是懂的。皇帝生氣了,自己若是不能讓他消氣,自己還能不能享受現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數。
他想起了被朱由檢扶起來的劉香,想起了天津港裏不用人力就能快速航行的戰船。
“芝豹,召集所有将領到府上議事!”
“是!”
聽了自己大哥的命令,鄭芝豹快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大哥也生氣了。
很快,鄭芝龍手下高級将領齊聚一堂。
“大、總兵,怎麽突然被我們叫過來?有急事兒?”鄭芝鳳剛想叫大哥,被鄭芝龍一瞪眼吓得趕緊改口了。
“就是,總兵,我那邊正操練着呢。”洪旭也疑惑道。
鄭芝龍環視一周,見人都到齊了,于是開口說道:
“年初的時候,弗朗基人奧拉紮過來咱們這買種子,大家都是知道的。當時與他們簽訂的協議是待到稻谷收獲之後,以市場價回收他們的稻米,每畝回收四百斤。
眼看到了稻谷該成熟了,我就讓芝豹去了一趟呂宋島,想看看什麽時候能過去拉糧食。可他們的回複是,稻谷還沒收割,過段時間再說。就把芝豹打發了。
以我看來,這分明是搪塞之舉。恰巧陛下聞訊此事,得知弗朗基人毀約,大爲震怒。
說我要是拉不回來糧食,就讓我回福建養老。
你們說,我該怎麽辦?”
“日他娘的!幹他!”
“狗日的!敢騎在咱們頭上拉屎!弄死那群紅毛鬼!”
“說毀約就毀約,一點誠信都沒有,連海寇都不如!”
“大哥,弄他!下命令吧!不能讓陛下小瞧了我們。”
“對啊!大哥!下命令吧!讓紅毛鬼瞧瞧我們的厲害。”
鄭芝龍的話音剛落,一幫子兄弟紛紛義憤填膺地叫了起來。
半晌,鄭芝龍擡了擡手,阻止了廳内吵鬧的衆人。
“回去準備,明日一早出發去呂宋要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