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店長像以往一樣,雙手奉上現金。
孔主任單手接過現金,然後扭頭就走。
直到此時,一切都還是按照以往的流程走。
隻是,這次,當孔主任的腳馬上要跨出店門時,店長突然喊住她,說道:“我叫伍風。”
孔主任一臉疑惑地回頭看他,心道:啥時候加了這個環節?
伍風看她皺眉不解,趕緊解釋道:“我是說,我叫伍風,你回頭有什麽問題可以找我說。這些店員都還小,不要跟他們計較。”
孔主任盯着伍風看了會兒,點點頭,走了。
店員罵罵咧咧:“風哥,你幹嘛對她那麽好?這就是個來訛錢的!”
伍風安慰道:“給她的都是假币,她一毛錢也花不了。”
如夢初醒的店員大贊店長智慧,而智慧的店長則搖搖頭,走到店門口,用眷戀的目光遙望着孔主任遠去的方向,喃喃自語:“有些人就是那麽傻。”
對伍風來說,這個傻子就是孔飛雪。
但說她傻不是因爲她拿了假币而沒有察覺,而是他知道,這個憨憨爲了一份對知己的熱忱,每年數次往返于金氏與蕭氏之間,充當人肉對講機。
他其實挺希望孔主任能在某次光臨時坐下來,好好喝一口他親手沖的咖啡,吃一塊他親手烤的蛋糕,甚至能在開始例行的吵架前和他聊會兒天。
可惜這個女人總是隻顧着趕路,他注定隻是她匆忙旅程中的一位過客。
孔主任上車後,在門外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大野疑惑地問:“你爲什麽要故意爲難那些人?你應該不缺這點錢吧?你的作爲讓我對你的人格産生了疑惑。”
孔主任:“不用疑惑,我當然不是爲了錢,我的人格有保障,你就安心聽我的就行。”
大野:“所以,你會殺人嗎?”
孔主任:“在必要的時候,我是會殺人的。”
大野:“必要的時候是什麽時候?”
孔主任:“比如對方傷害到我,或者是我很重要的人的時候。”
大野:“你對傷害的定義是什麽?”
孔主任想了想:“危及性命……嗯,或者讓對方感到痛苦。”
大野:“那誰是你很重要的人呢?”
孔主任:“蕭啓老爺子,他給了我現在的生命。還有,蕭以成、蕭以傑兄弟倆,他們是老爺子唯一的親人了。還有……金淼淼,她跟我很像……也不像,她像我的妹妹。”
大野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孔主任:“好了,不說這些了,下一步,我們去紅葉城!”
大野:“爲什麽是紅葉城?”
孔主任笑道:“不要問爲什麽了,跟着我的指示,前進!”
這是她和蕭自清之間的暗語。
書名《黑龍魚的齒痕》當然沒有任何異議,但是挨個字依次取聲母和韻母後就可以組成hong、ye、cheng三個讀音,對應的就是金氏的紅葉城。
而137元假币,對應的則是第137号街區。
至于蕭自清在紅葉城137号街區的什麽位置,就要等去了紅葉城後才能知道。
當然,在确定大野真的可靠之前,孔主任是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他的。
——
宋氏邊境,雄鷹山。
孤獨的軍官站在淩冽風中,凝視着眼前蕭索的景象。
十二具棺椁在四十八名士兵的托舉下,緩緩進入陵園。
裏面躺着的是在野獸工廠激戰中犧牲的十二位烈士。
隊伍的最後,是一名單獨前行的士兵,他手裏托着一個小型棺椁,裏面正靜靜躺着一隻雪白雕鸮,它爲了保護宋唯而死,那對曾經靈動的黃色眼睛如今隻剩空洞和冷寂。
每一具棺椁上都覆蓋着莊嚴的軍旗和軍功章。
那是這些戰士們用生命換來的榮光。
擡棺隊伍緩慢地行進着,每踏出一步都沉重而肅穆。
觀禮的士兵們久久行着軍禮,前來送葬的親屬哭聲震動天地。
今日的天空也變得格外陰沉,仿佛在用呼嘯的寒風爲這些年輕生命的逝去而悲鳴。
葬禮結束後,宋唯獨自站在寒風中,目送着烈士家屬和觀禮士兵離去。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每一次有士兵犧牲,他心髒上的某一個區域都會跟着死去。
說起來可笑,明明是他帶着這些士兵們深入險境的,如果深究起來,他們的死其實都是因爲他。
在生死激戰的極端條件下,人哪裏可能生發出多少家國大義,那一瞬間的選擇,不過就是爲了眼前所見。
宋唯也搞不懂自己,明明是從小兵做到如今的位置,他的内心依然無法學會冷酷。
他并不能讓自己從自責和虧欠中解脫出來。
他知道,自己這種心态注定是無法走太遠的。
要坐上更高的位置,得累起多少白骨?
他不願意,也做不到。
現在就挺好的。
就這樣一輩子,挺好。
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側頭看去,是金淼淼。
大概因爲太冷,她清麗的臉蛋被寒風吹得煞白。
宋唯:“你怎麽沒跟他們一起回去?”
金淼淼:“就隻準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獨自悼念他們嗎?”
宋唯:“他們是宋氏的士兵。”
金淼淼:“這會兒又把我當蕭氏的人了?行,我是外人,我走。”說着,轉身就走。
宋唯:“站住!說兩句就甩臉子,真是的!你好歹在他們面前給我點面子。”他指了指十三塊新豎起來的墓碑。
金淼淼歎了口氣,扭頭回來,沒有說話。
宋唯:“雕鸮入土後,你在它那裏的那顆通心草可就徹底失效了。”
金淼淼:“我知道。”
宋唯:“不覺得可惜嗎?科莫多巨蜥死亡的時候可是給你換來了一群烏鴉。”
金淼淼:“怎麽會覺得可惜,這才是它最好的歸宿。”
宋唯:“那剩下的那群雕鸮怎麽辦?你又得拿出新的通心草來控制他們。”
金淼淼:“不了。我要把它們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