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霈嶼由于身體原因,這段時間一直在連雲山莊養病,從來沒踏出過山莊一步。
連帶着公司的事情也沒什麽精力管了,都交給了蔣見霖。
連雲山莊就像他的世外桃源一般,雖然算不上無憂無慮,但卻能隔絕和外界一切有關的消息,他連手機都關機鎖在書房的抽屜裏。
與外界的聯系都是山莊的座機,而且基本都是管家替他出面。
經過今年的磕磕絆絆,喬家的生活總算是恢複到了往日的平靜。
隻是虞清瑗偶爾也會去蘇藜的房間,坐在她的床上,撫摸着她留下來的照片。
照片裏的小姑娘穿着學士服,手裏捧着兩束花,一束滿天星裏加了幾朵向日葵,這是她送的,她希望自己這個溫柔内斂的女兒,從此都能夠像滿天星辰一般璀璨耀眼,又向陽而生。
還有一束是粉白色的洛神玫瑰,其實她也不知道是誰送的。
但經過這些事情,她也能猜到了,大約是自己兒子了。
怎麽會不想呢。
自己看着長大的姑娘啊,從她那聲怯生生的‘媽’開始,她就是自己的孩子啊。
虞清瑗其實是理解蘇藜的離開,這孩子太重感情了,尤其是她從小就缺失的親情。
對于一個童年不怎麽完美,滿是傷痕的孩子來說,喬家給予她的愛皆是救贖,那是她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呵護在心尖,又渴望已久的親情啊。
不論是留還是走,蘇藜其實都是最難過最痛苦的那個。
想到這些,虞清瑗沒忍住紅了眼眶,她将手中的相框重新放回遠處,一道突兀的電話鈴聲乍然響起。
是一個加了區号的座機号碼。
地方顯示的是京郡。
她以爲是騷擾電話,挂了就起身走出房間。
蘇藜離開也有十個月了,這個房間每個星期她都有讓人打掃,布置格局都沒有變過。
在要關門時,手機又響了,是和剛剛同一個号碼。
她皺眉,還是接了起來,“喂。”
電話那頭聽起來是一道中年男人的煙嗓聲,“你是蘇藜的家屬嗎?”
聽到這個名字時,虞清瑗整個人都怔住了,忽然有種是不是醫院打來的電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雙手握住手機,“我……我是她媽媽,你是?”
“我這裏是京郡華西城一線刑偵警察局,我是刑偵一組組長鄭耀偉,蘇藜涉嫌一樁刑偵案件,需要你們家屬過來了解一下情況,受害者家屬這邊報警已經立案了,後續會對她進行起訴。”
虞清瑗整個人都傻了。
她印象裏的蘇藜溫溫婉婉,軟軟糯糯的,怎麽想都不可能和刑事案件扯上關系。
她顫着聲音,“是不是……搞錯了,阿藜她那麽乖,怎麽會……”
“搞錯了,我就不會給你打電話了,你們家屬快點來一趟京郡吧,蘇藜她現在整個人的精神狀态……不是很好,對案件的查清也有挺大的影響。”
挂了電話,虞清瑗抖着手想給連雲山莊打電話,但想着喬霈嶼現在的身體狀況,是不宜受刺激的。
至少,她得先過去了解清楚到底怎麽回事才行。
她就給喬逸興打了電話。
京郡警察局。
蘇藜頭發有些亂,臉色慘白,随便裹了件黑色羽絨服在身上,蜷縮在拘留房的角落裏,抱着雙腿的手還貼着紗布,上面有一條差不多10厘米的劃痕,縫了好幾針。
她進來也差不多三四天了,是主動自首的。
外面有個女警陪着她,怕她做傷害自己的事情。
鄭耀偉走過來,女警朝他搖搖頭,就代表蘇藜的狀态和進來時一樣,害怕到發抖,問她爲什麽要用花瓶砸周子牧的頭時,她隻顧着哭,說的話也是語無倫次。
鄭耀偉走到門口,并沒開門進去,隔着鐵欄說道,“我剛剛聯系了你家人,他們應該很快就會來京郡。”
提及家人,蘇藜微微愣了下,擡眸,可能是許久沒喝水沒說話的緣故,她甜軟的嗓音有些啞,變得特别輕。
“家人……你們……聯系的我哪個家人。”
“你的戶籍消息上寫着S市的喬逸興虞清瑗夫婦是你的養母,我剛剛聯系的就是……”
“不可以,不可以,不能聯系他們。”蘇藜忽然激動的沖到鐵欄前,淚流滿面,“我認罪,我認罪,我什麽都認,我就是故意拿花瓶砸他的,沒有隐情,就是……就是不想讓他再糾纏我了,我覺得煩,所以才……求你别讓他們來,求你了,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這副鬼樣子啊。
鄭耀偉幹刑警也有二十年了,像這樣的刑事案件,簡單調查一下當事人的人際關系就能猜出個大概了。
他們這兩天也走訪了蘇藜和周子牧的同事和朋友。
再加上事發現場來看,蘇藜有可能是正當防衛,或者是防衛過當所造成的。
鄭耀偉不清楚爲什麽提及養父母,她情緒會變得這麽激動,隻說道,“蘇藜,你今年才26歲,你總不會想因爲這件事情而毀了自己的人生吧?你把事情說出來,我們會去調查求證,周子牧還沒死,隻是腦受損嚴重,現在在ICU裏昏迷着,這個案件現在隻能算故意傷害,不算故意殺人。”
“但你要清楚,故意傷害,故意殺人,過失殺人,正當防衛,防衛過當,這幾者有本質的差别。”
這件事情其實發生的很突然,是蘇藜所始料未及的。
她和周子牧分手後,周子牧來糾纏過幾次,可能是出于不甘心的緣故。
上個星期,他就在樓道裏堵住她,想複合,被蘇藜拒絕後,就想強吻她,蘇藜太害怕了,就稍微用力把他從樓梯上推下去了。
但所幸樓梯不高,隻滾了四五個階梯,蘇藜跑回了屋裏。
至于這次,是星期五她九點下班,在外面吃了個飯回來也有十點過了。
京郡的深秋很冷,她回到家也沒開大燈,隻開了個暖燈,把外套和毛衣脫下來準備去浴室洗澡時,周子牧忽然從後面抱住了她,吓得她不輕。
他想複合,還是被拒絕後,他惱羞成怒的提要求,“那你和我睡一次,我就同意分手。”
蘇藜太害怕了,在他想一邊親她,一邊脫她裙子時,她害怕絕望之際摸到了花瓶,朝周子牧腦袋上砸去。
周子牧隻頓了下,就去搶她手中的花瓶,很快,花瓶砸碎了,周子牧猩紅着眼,他手中的碎片意外從她手腕劃到手臂,鮮血淋漓,她也沒感覺到疼痛。
隻因周子牧侵犯的動作依舊沒停。
茶幾上還有個玻璃煙灰缸,是她買來送給周子牧的,但周子牧将煙灰缸放在她家。
說的是,以後來她家,想抽煙也方便些。
她哪裏顧得了那麽多,看到那個煙灰缸就看到了救星似的,抄起便一下又一下朝周子牧腦袋砸去。
情緒和理智的失控沒一會就讓周子牧停了動作,倒在了她的身上,白色的紗裙被鮮血染紅。
蘇藜哭得不能自已,花瓶也從她手中滾落,成了碎片,她恐懼的把身上的周子牧推開,自己迅速爬到床尾,望着那攤血和身上手上的血,放肆大哭。
崩潰的大喊,“爲什麽?!爲什麽要這樣對我!對不起……對不起……我……我……”
是在質問倒在血泊中的周子牧,也是在質問自己的命運。
爲什麽想要重新開始就這麽難?
爲什麽都不肯放過她?
她大腦一片空白,哭到缺氧,恐慌和絕望蔓延全身,她不敢上前去探周子牧的鼻息,顫抖着手從包裏翻出手機,打了120,哽咽的說出了地址。
屋子裏的靜谧讓她覺得難以呼吸,她又撥通了110的電話,似是絕望,又似是釋懷,“我殺人了。”
被抓進警局後,她的精神狀态都不太好,還是周子牧父母來警局鬧了一回。
那天正好是警察審問完她,要帶她回拘留房,卻在路上碰到了周子牧父母,大聲罵她‘賤人’‘有爹媽生沒爹媽教的畜生’等等難聽的話。
可能是看不慣她垂眸的沉默不語,周子牧沖上去扇了她兩巴掌,指着她罵‘殺人犯’,她恍惚了下,那天的恐懼再次攀爬上身,本能反應讓她覺得應該辯解一下。
才哭着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故意,是他……是他忽然出現在我家……突然……”
周子牧母親覺得她是爲了逃避責任,抓着她的頭發就又想打她。
那時候蘇藜,雙手铐着,精神恍惚,雙目空洞無神,機械式的反應,哪裏有反抗和還手的能力,她性子本就軟糯,不善吵架,就隻有挨打挨罵的份。
還是警察的阻攔下,才沒讓她受到更多的傷害。
這幾天,蘇藜也沒交代過程,不認罪也不辯駁。
隻因那天的畫面對她有太多的沖擊力,她連睡覺都不敢睡,生怕夢到那天的場景,又怎麽敢去回想呢。
她沒日沒夜的睜着眼流淚,想着,她這不幸的一生,早點結束也好。
她忽然後悔自首了,應該自殺才對。
那天如果用刀割破手腕,或者拿把刀捅進自己的心髒,應該不會那麽痛才對。
這樣她就不會因爲害怕做噩夢而不敢睡覺,也不會因爲不敢回想那天的場景而不去辯解自己的無奈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