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過了好一會,問話的人才少了,所有人都看着探馬,等着說出他們以爲的結果。
但是,探馬卻對他們說道:“皇帝沒死,掉江裏後據說還救别人了!”
這話一說出口,頓時,大堂内又炸了。
“什麽,這大冬天的掉水裏還沒死?這怎麽可能?”
“明國皇帝不是掉水裏都容易死的麽,怎麽這個就不死了?”
“……”
在衆人聲中,李自成更是皺了眉頭,當即喝道:“謠言休得亂報,那明國皇帝掉水裏沒死也就罷了,如何還能傳他救别人?”
這種事情要是傳開的話,那明國皇帝的聲望肯定會更高!
想想看,一個皇帝啊,掉水裏卻不顧自己安危,反而還救别人,這種事情,就算是普通人,也未必做得到吧!天下人聽了之後,會怎麽想?
那探馬聽了,連忙回答道:“殿下,揚州府的人都在這麽說的。說是當時有揚州府的人撐船,看到皇帝座船沉沒,就趕緊過去救人,然後就看到了皇帝在江水中救人。這個事兒,不隻一個人見到,都是有名有姓的。”
聽到這話,大堂内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面面相觑,竟然有這樣的皇帝,不顧自身安危,在冰天雪地的天氣中,在滔滔江水中救别人,而不是趕緊先上船?
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有一個事實是,似乎這個皇帝真的是一個好皇帝!
在這一年中,面對面交手也不止一次兩次了,明國皇帝是什麽樣的人,已經有多次接觸了解。仔細想想,好像當今皇帝就是這麽一個人?
而他們呢,卻在造這個皇帝的反!
想着這個,有人沉默,有人卻趕緊說話道:“此乃謠言,休得出去傳。”
探馬沒理解,看向說話的軍師,就想又解釋一遍,卻見宋獻策瞪了他一眼道:“還不下去?”
他總不能詳細解釋下,說這事兒要是傳開的話,本身就是造反的隊伍,皇帝那麽好,這造反的意義還大麽?對于大順軍的軍心會有影響,所以千萬不能傳!
他真要這麽說,作爲大順軍的智囊,就等于承認大順國建國失去了合理性了。
探馬見一向好脾氣的軍師都沖他瞪眼睛,有點被吓到了,雖然他确實是想再解釋的,不過還是不敢再說,當即下去了。
随後,宋獻策便看向李自成,笑着說道:“殿下,如今可以确定明國皇帝确實領兵前往應天府,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可按計劃行事!”
李自成一聽,當即哈哈大笑起來,舉杯說道:“來,爲明年的大順國幹杯!”
“爲明年的大順國幹杯!”大堂内,沒有人不識相,當即舉杯高呼。
……………………
大年三十,南京城外,雖然沒有再下雪,但是大地一片雪白,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唯獨官道上要好一點,畢竟有人來往,時常能清理下積雪。
可這大年三十的時候,大都在家團聚,官道上幾乎就沒有人迹。
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爲白茫茫的一片中,卻有一人一馬。
那馬兒呼哧着,噴着一股又一股的白氣,似乎是有些疲憊了。
那人也是個愛馬的,并沒有騎,隻是牽着缰繩,在官道的積雪中深一步,淺一步地走着。
就見這人身體健碩,雙眉略豎,眼睛細長而彎曲,臉紅有胡須,胡須上還結了霜,顯然是趕遠路,至少在野地裏待了很長時間才可能如此的。
擡頭看看遠處高大的南京城頭,這人便拍拍馬脖子,吐着白氣道:“很快就到了,讓我們一起見識下當今皇帝,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他是通州人氏,就在京師邊上,算是知道當今皇帝是怎麽樣的人!
後來到南方爲官,遠離京師,卻不想,陸續有消息傳來,說什麽皇帝竟然親自領兵出征了,還打勝仗了。
當時他就覺得,消息傳得太離譜了,這怎麽可能?
可是,在随後的時間裏,越來越多的消息傳到南方,似乎可以确認,皇帝真的領兵親征。可随之而來的消息又說什麽皇帝單挑,神射什麽的,他就又不信了。
因爲他自己就是神射手,知道要成爲神射手要有多高的天賦,付出多少努力才可以!就皇帝日理萬機的,怎麽可能成爲神射手?
然而,消息越來越多,打得李賊大軍南下卻是事實,如果不是皇帝領軍取勝,李賊大軍又怎麽可能南下!
後來還聽到建虜大軍入關,李賊大軍又北返,他就擔心,北方危險了。
結果沒想到,李賊大軍又一次南蹿,建虜也被打出關了。
如此種種,可以确認皇帝是真的能打了!這和他以前的認知,真的是大相庭徑,有點讓他難以想象。
随後的國策,一條條地通過邸報傳到南方,更是讓他看到,這似乎不應該是以前印象中的那個皇帝能做出來的事情啊?
對于當今皇帝,他有太多的疑惑了!
然後,皇帝領兵南下,在揚州府駐守了一陣,然後過江,這離他所在就近了。
當時他還在給他母親守墓,聽到了皇帝在揚州府做的事情,又知道了皇帝座船沉沒的消息,還親眼看到地方上去長江搜尋淹死的錦衣衛。
近在咫尺之間,很多消息就能明朗。
比如說,皇帝确實親自領軍,而不是名義上的領軍;皇帝确實是個好皇帝,并且非常有魄力,革新鹽政,救揚州百姓于風災之中,甚至傳言皇帝落水之後不顧自身安危而救錦衣衛校尉的事情。
正當他對皇帝非常好奇之時,竟然見到了皇帝派出的錦衣衛,奉旨召見他的。
這就讓他稀奇了,他在皇帝的眼中,應該啥也不是,隻是大明朝最底層的官而已,區區典史而已,雖然已經因功調往廣東任主簿,可在皇帝眼裏,依舊是最底層的官而已,竟然會被皇帝召見?
說真的,如果不是确認傳旨的真是錦衣衛校尉,他都懷疑是有人尋他開玩笑。
守孝之中,不是說走就走的,等他收拾好了之後,便立刻趕往南京觐見。
誰不想高升?這是他的一個機遇,肯定是要抓住的。不過對他來說,更想親眼見見當今皇帝,爲何變化如此之大,所有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是誇張了?
總之,眼見爲實!
一路從常州府趕往南京的路上,他又一次聽到了有關皇帝的傳聞,沿途百姓對皇帝感恩戴德,訴說皇帝是怎麽幫到他們,免于饑寒交迫等等。
如今,終于到南京城了,要見到皇帝了啊!
想着這些,他就有些激動了!
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終于到了南京城下。
他看到,守城的軍卒,竟然不是躲在避風角,而是該在什麽位置就在什麽位置,這又讓他有些詫異!
這麽大冷的天,沒有上官在,能做到這點并不容易的!
或許是看到他背弓帶刀又有馬的,幾個守城軍卒立刻圍上,爲首那人喝問道:“你是什麽人?”
“在下是原江陰典史閻應元,奉旨觐見!”閻應元說着,主動掏出了路引,遞給了爲首守軍。
那爲首守軍核實了身份,令手下讓開道路,同時遞還路引,還有些詫異地問道:“陛下爲何召大人觐見?”
區區典史而已,竟然會被皇帝召見,真是奇了怪了!
閻應元自己也不知道啊,他收好路引,微笑着說道:“我也不知,或許是我盡忠職守?”
他在江陰典史任上時,海寇顧三麻子率數百艘戰船進犯黃田港,被他神射驚退,又平定鹽盜,平服民亂,守護一方安定,在這亂世中,或許是比較少見吧。
不過,這可是被皇帝召見,盡忠職守的理由,還是有點勉強了!
牽着馬,問了下驿站所在,臨走之時,閻應元也對眼前這些有好感的軍卒說道:“你們也不錯,大年三十,這麽冷的天,一樣是盡忠職守!”
這些守城軍卒聽了,當即一個個便笑了。
爲首那人回應道:“陛下今日一早就給發了兩年的軍饷,還說以後軍饷都會按時發放,我們要不認真點,獲罪事小,丢了這份差事怎麽辦?”
閻應元:“……”
連守門的軍卒都發兩年軍饷,以後的軍饷也會按時發放,那就說明,整個南京城當兵的,估計都是這情況了吧?
皇帝哪來的這麽多錢?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便大概又明白了。
皇帝在京師,在揚州府如何籌錢,估計在南京城就是如何籌錢了!
想到這,他不由得又對即将謀面的皇帝多了一些佩服。能籌錢出來,也是本事!至少其他皇帝,是做不到的!
和守門軍卒告辭,一路前行,往打聽出來的驿站而去。
随後,他又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了。
南京城裏,似乎家家戶戶都是炊煙袅袅,都在做年夜飯?
街上遇到的南京百姓,不管穿得如何,都是開開心心,見面就說過年好,就連他這個路人,都遇到幾次别人給他說過年好的了。
走在這南京街頭,看着眼前的一幕,閻應元恍惚間以爲,如今已經是天下太平了!
但是,實際情況他可是非常清楚的,到處都是賊亂,連皇帝都不得不領兵南下!
可是,爲何南京城裏的人,不管貴賤,都是在開開心心過年?
這不可能啊!
忍不住之下,他便攔了一個路人問情況,當然,是比較婉轉的那種。
可誰知,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聽路人哈哈笑着打斷了他的話道:“陛下查抄了所有糧店米鋪,所有南京百姓都能按平價限量買糧,沒錢可以先賒欠。你說,能不開心麽?”
一聽這話,閻應元便明白了。江南的米價漲到了什麽程度,他心中自然有數。江陰如此,南京隻會更高。
因此,他都有預期,估計會有不少人餓死在大年三十,還有的,則會在大年三十賣兒賣女,總之,這樣的情況,在哪地方都有。
結果沒想到,南京不是,皇帝實施糧食管制了!
對普通老百姓來說,真的是天大的喜事,這是救命啊!
閻應元很是感慨,當今皇帝是真的有魄力,在這南京城也能幹出這種事情來,厲害了!
等他到了驿站登記住下時,已是下午,快要吃年夜飯了。
閻應元在江陰也是有家有口的,不過此次觐見,不确定的事情太多,因此就單獨一人趕來南京。想着要到吃年夜飯,今年是孤身一人,不由得有點惆怅。
過年,對漢人來說,就是最大的節日,最重要的時刻,也是最爲看重的!
或許上街看看,打一壺酒,切幾斤肉,自己吃一頓好點的年夜飯吧!反正這個時候了,皇帝肯定是不可能召見的。
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剛要出門呢,錦衣衛校尉竟然找上門來了,說是皇帝召見。
這都是要吃年夜飯了啊,皇帝竟然還召見?
詫異之餘,他便立刻收拾了下行頭,然後随錦衣衛校尉立刻匆匆趕往紫禁城。
武英殿内,他剛一入殿,就見殿内擺滿了一個個案幾,卻是一群将領正在吃年夜飯了?
閻應元不敢怠慢,立刻去到殿中,按禮觐見,山呼萬歲:“微臣閻應元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内的将領,皆是有點好奇,不知道這個身穿常服的人,如何會在這大年三十被皇帝召見?
閻應元的典史官職已經免去,新任命的主簿又未去上任,因此處于無官狀态。
崇祯皇帝看到閻應元的相貌,似乎有點像傳說中的關公,當即暗暗稱奇,随後便馬上說道:“平身,賜座,一起用年夜飯!”
閻應元一聽,沒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和藹,連忙謝恩,然後被引導到了衆将後面,擺上一案幾,上兩個肉菜,一壺酒,大碗米飯,然後便沒了。
稍微擡頭看去,就見别人案幾上的,都和他一樣,兩菜,一壺酒,大碗米飯,這還不如他在江陰準備的年夜飯呢!
閻應元正想着呢,就聽崇祯皇帝在那說道:“聽說閻卿也是一名神射手,曾三箭驚退海賊?”
一聽這話,閻應元連忙起身,要去殿中央回話。結果,崇祯皇帝便又笑着擺手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朕和卿等一起過年,無需麻煩,席上回話便可!”
聽到這話,閻應元感激到皇帝的親和,便連忙謝恩,然後在席上回道:“陛下過譽了,微臣箭術,隻是小有成就,是那海賊知道江陰防守森嚴,見識了微臣箭術之後不敢強攻,便退去了。”
實際上,那海賊顧三麻子被他折服,有認他當大哥之意,不敢再犯江陰。如果是在原本曆史上,江陰之戰時,這顧三麻子還率舟師來援江陰,苦戰三日後失敗,才不得已揚帆遠去。
在這禦前,閻應元肯定是不會說那海寇還行的話。
此時,武英殿的衆多京營将領,聽到這個話,頓時就有不服氣的了。
是個人都是神射手?
這不,唐通眼珠子一轉,當即奏道:“陛下,這位既然也是神射手,末将好奇,想要見識一下。”
其他人聽了,紛紛附和。
武無第一,沒有比試之前,誰能服氣?
崇祯皇帝自己也有點好奇,聽到之後,便笑着說道:“來啊,把朕的玄鐵弓拿來,讓閻卿開弓試試?”
在這武英殿,也隻有皇帝才有弓箭,其他人的兵器,都是沒有帶進宮裏的。
一聽這話,所有将領頓時露出了莫名的笑容,一個個都是期待了起來。
不管這個新來的箭術到底如何,皇帝的弓,豈是一般人能開得?
閻應元早聽聞說皇帝也是神射手,他也好奇,如今有機會試試皇帝的弓,那是最好不過了。
于是,他便離席,到了殿中之後便接過皇帝的玄鐵弓。
這一接過玄鐵弓時,閻應元立刻鄭重了起來。這弓竟然比他所用還要沉!
于是,他不敢大意,連忙氣沉丹田,擺好架勢才開始拉弓。
武英殿内的将領,皆是盯着眼睛看着,就見閻應元慢慢地拉開弓弦,但是未及拉滿,便又慢慢放回,随後向崇祯皇帝說道:“陛下之弓,弓力怕達五百斤,微臣無能,最多隻能拉四百斤弓力之弓!”
說着這話的時候,他心中還有一絲疑惑,皇帝這個弓到底是擺設,還是日常所用?
如果是日常說用的話,那皇帝的力氣,真得是他生平所見最大的了!
崇祯皇帝一聽,當即哈哈大笑道:“不錯了,等回頭,伱和龍威營統領陳卿切磋下看看。”
武英殿内的其他将領,已經見識了閻應元的臂力,不由得都不敢小看了,雖然不知道準頭如何,但是這力氣絕對是可以的!
武将麽,沒那麽多虛僞,見識了閻應元的力氣,便對他多了一份認可。
等閻應元坐回席上之後,就聽崇祯皇帝又笑着問道:“不知閻卿可能聯系上那個叫顧三麻子的海賊,朕知他心中有忠義,欲招安于他!”
就沖這個顧三麻子在江陰被滿清兵馬重重圍困之際,還能領舟師去救,就已經好過這個時代大部分文官武将了。而如今,崇祯皇帝又極需要水師,因此就有這個心思,招安這個顧三麻子的船隊。
本來是有南京水師的,表面上是因爲一場風災,導緻南京水師隻有一些小船了,唯一的大船就差點坑了皇帝一把。而要打造新的水師,是有一個周期的,最簡單最快能拉起水師的,便是招安這條路。
閻應元聽了皇帝的話,不由得一愣,連忙回奏道:“微臣不知其在哪?但陛下有旨,微臣自當竭力尋找,招安于他!”
雖然他和顧三麻子确實是有交情,但是也确實不知道顧三麻子的老巢在哪裏?
崇祯皇帝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實話,但是這并不重要,隻需要通過閻應元找到顧三麻子,能招安就招安,不能招安也不是特别大不了的事情。
如今的大明水師,最爲強大的便是鄭芝龍的那支船隊。
但是這個鄭芝龍的船隊雖然名義上是大明水師,但實際上隻是披着一層大明的皮,水師的所有一切都是鄭芝龍說了算。
這個鄭芝龍在原本的曆史上,一點都看不出心中有朝廷之意。控制隆武朝,由他說了算。看到局勢不利,滿清咄咄逼人,便坑了隆武帝投降了滿清。
基于這樣的曆史,崇祯皇帝并沒有把水師的希望寄托在這個鄭芝龍身上。不過鄭芝龍的兒子鄭成功,這個時候還是叫鄭森,卻是心懷忠義之心的。
原本他這個時候應該在南京國子監讀書,但是臨近過年,崇祯皇帝派錦衣衛去查了,發現他已經回福建過年去了。
鄭芝龍的那支水師,還是需要在鄭成功身上打開缺口才算穩妥。
當然,也不是不能直接跟鄭芝龍打交道,因爲從鄭芝龍的生平來說,他不像是個海盜,而是更像一個商人,一個會斤斤計較,隻講求利益的商人。
隻要讓鄭芝龍看到他鄭芝龍服從朝廷,服從他崇祯皇帝,那他的利益就能最大化,這樣的話相信能夠收服鄭芝龍。
但這個時候如果要去說服鄭芝龍的話,代價會比較高。
因爲南方大亂,從鄭芝龍的角度上來看,指不定什麽時候明朝都要沒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鄭芝龍效忠于朝廷,要麽壓根理都不理朝廷,要麽就是敷衍,或者是向朝廷開高價。
原本的曆史已經證明,這個鄭芝龍并不是曆史上的呂不韋,他沒有那麽毒的眼光!
這個時候如果去和鄭芝龍接觸,答應他提的條件,那就有可能養虎爲患。鄭芝龍這海上的實力進一步加強,不是崇祯皇帝想看到的。
因爲此時,朝廷在海上的實力基本上等于0,沒有能夠制約鄭芝龍的手段。
等到打敗了左良玉和李自成的賊軍,把南方的亂局基本上平定,讓鄭芝龍看到這個天下,還是大明朝的天下時,再去和鄭芝龍談判,朝廷付出的代價就能少一些,并且說話可以硬一些,壓迫鄭芝龍。
因爲崇祯皇帝想要的是朝廷能夠絕對控制水師,而不是通過鄭芝龍去控制水師。
比較麻煩的是,水師不比陸軍,如果是陸軍的話,打亂重編重組軍隊,基本上能夠去掉原有将領的影響力。但是,水師的話都是技術兵種,船上的水手、将領,都是出自于鄭家的人,目前朝廷根本沒有足夠的後備水兵、将領,能夠打亂鄭芝龍的水師進行重編重組。
也是這個原因,崇祯皇帝才要求孔有德,耿仲明兩人去重建東江軍,也就是東江水師。到時候不管是起牽制作用,還是混合重編,都是可以拿出來用的了。
不過重建東江水師也需要時間,基本上相當于重建一支水師。因此,崇祯皇帝招安顧三麻子的水師就可以救急用。
另外,在南方和李自成、左良玉這些賊軍的作戰中,雖然也需要水師,但是終歸隻是内陸湖河,并不像海戰那樣非水師不可,可以視情況而定。
當然,李自成和左良玉所部賊軍也沒有像樣的水師,這點也很關鍵。否則的話,如果一定要用到水師才能決定勝負,那就算代價再大,崇祯皇帝也必須要去聯系鄭芝龍,讓他爲朝廷效力,然後事後再想辦法收編鄭芝龍的水師。
此時,崇祯皇帝聽到閻應元的話,便微笑點頭說道:“不知閻卿可精通水戰?”
閻應元聽了,馬上回奏道:“微臣不敢說精通,但對于水戰也略知一二。”
華夏人一般都有一個毛病,或者說是傳統,那就是謙虛。閻應元敢說自己略知一二,那其實就是懂得水戰。
想想也是,江陰是長江邊上的一個城池。閻應元作爲江陰典史,要保江陰平安,自然是水陸皆要懂才行。
于是,崇祯皇帝便對閻應元說道:“朕準備重建南京水師,如卿能招安顧三麻子的水師,那朕便以顧三麻子的船隊爲基礎,重建這南京水師,卿暫代南京水師副将一職,那顧三麻子可爲南京水師遊擊。”
閻應元走的其實是文官路線,先是典史,然後爲主簿。不過他不是進士,普通情況下,他幹一輩子,最多也是去偏遠小縣當個縣令便到頭了。
如今閻應元要是能招安顧三麻子這股海寇的話,雖然是文官轉職武将,但是起步就是副将,也就是俗稱的副總兵,雖然隻是暫代,這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閻應元聽了,自然心中大喜,連忙回奏道:“微臣定能竭盡全力,招安顧三麻子。”
武英殿内的武将們聽到這些話,都有點驚訝,皇帝對這個閻應元竟然如此看重。
這麽想着,他們大部分人便改變了對閻應元的看法,在崇祯皇帝讓他們放開吃喝時,不再端着架子,會主動和閻應元說話,接納了閻應元。
閻應元也很識趣,他知道這些武将都是随皇帝南下的京營将領,都算是皇帝的心腹,因此他始終保持着低姿态,交好于這些将領。
大殿内的氣氛,顯得很是和諧。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崇祯皇帝看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對他們笑着說道:“京營将士随朕南下,遠離家鄉,大過年的和親人無法團聚,朕過去看看他們,大家一起過年!”
其實這大過年的,皇帝和他們一起過,沒有去和那些皇親勳貴,達官貴人過,就說明在皇帝的眼裏,他們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聽到皇帝的話,所有将領都站了起來,陪同皇帝去看望京營将士,閻應元作爲其中一份子,自然也是要跟着去了。
于是,他便見識到了崇祯皇帝在軍中的威望有多高!
閻應元自然能分得出來,京營将士對崇祯皇帝是由衷的崇敬,并且這個崇敬絕對不是因爲皇帝去看望他們,而是之前就已經是這樣了。
看着皇帝對這些京營将士和藹可親,看完營地的将士又去看輪值的将士,也不嫌麻煩,不嫌他們低賤,他便知道,傳說中的那些有關皇帝的事情,絕對都是真的!
這些将士都能爲皇帝效死,戰場上又如何能不打勝仗?
甚至閻應元想想自己,不知不覺間也被皇帝的魅力所折服,想着這樣的好皇帝,如何能不爲之用心盡力?不說别的,招安顧三麻子這事上,自己都會竭盡全力!
入夜,閻應元回驿站,等明日便趕回江陰,圖招安顧三麻子的事情。而崇祯皇帝,自然是回宮了。
不過他沒有守歲,而是要處理事務。
南京正副鎮守太監盧九德、韓贊周連年夜飯都沒吃,一直恭候皇帝召見。
看到崇祯皇帝終于接見他們兩人了,便連忙大禮參拜,山呼萬歲。
崇祯皇帝對上這兩個太監,卻是沒了笑容,隻是淡淡地問道:“可有結果?”
他們兩人,都說沉船事情有疑點,搶着去調查,雖然才過去一天而已,但是聽說皇帝處理其他人的手段,那是絲毫不敢耽擱,親上一線調查的。
此時,聽到皇帝先問,韓贊周便連忙禀告道:“萬歲爺,奴婢親自查驗了那些匠人的屍首,發現他們并不是被大雪壓塌而亡,而是被人用長釘釘入腦門而死,頭發掩蓋,極難察覺。”
崇祯皇帝一聽,心想果然如此!
坐船到江心,那麽大一艘福船迅速沉沒,要說是自然事故,那可能性比他穿越過來還低!
有人要自己死!
于是,他盯着眼前兩個太監,示意他們繼續禀告。
可誰知,兩個太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憋不出話來了。
崇祯皇帝見了,便把臉一沉,喝問道:“沒了?”
盧九德看到皇帝是看着他的,便哭喪着臉說道:“萬歲爺,這才過去了一天時間,奴婢還沒來得及繼續查下去。”
一天時間,去發掘屍體,查驗屍體,三四十具,确實挺花時間的。
崇祯皇帝不是不講理的人,便問道:“那你們下一步如何查,可有想法?”
盧九德和韓贊周在來見皇帝之前,自然是有商量過,此時一聽皇帝問話,便連忙回奏道:“奴婢想着,調查那些匠人周邊的人,看看是否有可疑事情,然後進一步追查……”
韓贊周惱盧九德說他想着,這不是兩人商量的結果麽?于是,不等盧九德把話說話,就搶着奏道:“奴婢想着也要調查南京水師中接駕的那些人,看是否有可疑之處!”
盧九德聽到他搶話,便看了他一眼,又急忙奏道:“奴婢對這匠人的事情,都下了嚴令讓他們保密,相信那些反賊肯定還未知他們害人的手段已被知曉。”
聽到這話,崇祯皇帝便問道:“你們帶了多少人去查的?”
盧九德一聽,略微呆了呆,知道皇帝爲什麽這麽問了,臉色有點難看地說道:“兩百多人!”
光是屍體就有三四十具,人帶少了肯定不行。
換句話說,兩個太監帶這麽多人去查,要想消息不走漏,很難!
于是,崇祯皇帝便交代他們道:“你們私下把反賊用何種手段害死匠人的事情透露出去,讓越多的人知道越好!”
“???”盧九德和韓贊周聽了,不由得一腦門的問号。保密都來不及,怎麽還傳得滿城風雨?
他們自然不知道,崇祯皇帝對于揪出真兇并不是特别關心,他是想把南京這邊的所有勳貴和一些官員都修理一遍。之前逼他們捐錢隻是第一步而已,豈會因爲交錢就放過他們了。
明末亂局,歸根結底是财産分配出現了問題。如今江南這邊的财富已經集中到了極少部分人手中,才是動亂的根源,也是崇祯皇帝要打擊的重點。
最簡單直接的,便是借助這次竟然有人敢謀害的事情,把那些曆史上證明不值得的勳貴和官紳都清理一遍。
因此,他就是要讓人都知道,那一号戰船在江心沉沒的事情,不是巧合,而是真有人要謀害他這個皇帝!
盧九德和韓贊周雖然平日裏可能能猜測出皇帝的心意,但是這位具有後世思想的皇帝,不是他們剛接觸就能猜出來,如此,自然就對皇帝的吩咐摸不着頭腦了。
在兩人離去之後不久,方正化便帶着錦衣衛那邊的審訊結果過來了。
“萬歲爺,這誠意伯還真是一個狠人。”方正化一邊說着,一邊把手中的供狀呈送禦前,同時繼續奏道,“據他府上的奴仆交代,這劉孔昭把他叔叔劉萊臣和祖母胡氏暗中害死了。”
崇祯皇帝聽了,一點都不奇怪,因爲這個事情在後世有記載,犯罪動機也很明白,就是誠意伯這個爵位原本該是他叔繼承才合理。
劉孔炤的祖父尚忠和繼配夫人胡氏生子萊臣,而他的父親荩臣是婢女生的,劉尚忠死後,爵位應該由萊臣繼承,因爲萊臣年紀小,被劉荩臣繼承。按理來說,劉荩臣死後的話,爵位應該還給劉萊臣,但劉孔炤又怎麽可能甘心,就害死了劉萊臣和胡氏。
并且,這劉孔昭根據曆史記載,還很嚣張。依仗他手中南京水師的兵權,敢在南明福王的面前,拿着刀追砍他不滿意的大臣。哪怕他其實不是真砍,而是做做樣子,也能知道他有多嚣張跋扈了。
後來滿清南下的時候,他直接逃跑;南明福王跟着跑,想逃到他那裏去避難,結果他直接拒絕,怕把滿清兵引去。
對于這劉孔昭,崇祯皇帝不可能有好印象。因此他有嫌疑,崇祯皇帝就一點負擔都沒有,讓錦衣衛抓了他去審問。
如此,審問出了他害自己叔叔和祖母的事情,這不是崇祯皇帝關心地,便繼續看了起來。
這不,方正化把最主要的内容挑出來給崇祯皇帝奏道:“誠意伯府上的一個家生子,是劉孔昭的心腹,挨不過錦衣衛的手段,有說過一個情況,說劉孔昭落水那日,似乎是有所預料,因此他們才能搶救及時,把劉孔昭救了回去。不過他們想立刻給劉孔昭更換衣裳,烤火取暖時,卻又被他拒絕,隻是對那些匠人大發雷霆,說是匠人之過,害得他落水。耽擱時間久了,便得了風寒!”
崇祯皇帝聽了,微皺着眉頭,找到了方正化所說這段口供,仔細地看了起來。
如果不懷疑的話,好像這種事情也沒什麽。脾氣暴躁,遷怒于人,就容易大發雷霆。似乎有所預料這事,隻是劉孔昭說雪天容易打滑,要謹慎注意,這也算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如果先判定劉孔昭可能是那個謀反害皇帝的人的話,那這兩個事情都能當疑點來看待了。
崇祯皇帝把整個口供都看了一遍之後,問方正化道:“爲何沒有劉孔昭自己的口供?”
方正化聽了,連忙回奏道:“抓進大牢之後,一直昏迷。”
崇祯皇帝聽到這話,想了下說道:“先找郎中把他治好。”
“奴婢遵旨!”方正化聽了,連忙回答道。
他其實是非常想查出兇手的,害得皇帝差點沒命,也害得他差點沒命,虧了是皇帝救了他!
當時如果皇帝自己綁了繩子先上船,他掉水裏的話,哪怕他身手好,可他是旱鴨子,不會水的,估計是難逃一死的。
他甯可面對十個,百個賊人厮殺,也不想掉水裏去!
在方正化去傳旨後,崇祯皇帝靠着龍椅背,看着殿内的燭火,自己一個人靜靜時,不由得回想這即将過去的一年。
時間過得真快,不過事情也做了不少,從目前來看,北方局勢算是穩住了,接下來這一年,再平定南方亂局,最重要的是,不能讓賊軍再四處亂竄,把大明朝又重新搞亂,這還得從軍心、民心上花功夫才行!
就這麽的,時間終于來到了曆史上從未有過的崇祯十八年。
這年剛過,崇祯皇帝便把心思撲在了整頓南京軍隊上面。
大年三十哪天,主要是結算軍饷,根據身體強壯程度初步分了一下。一天之内完成這些,就已經了不起了。
進一步的整頓,還是必須的。安頓好了南京城,才能集中精力對付龐大的賊軍。
然而,他卻不知道,南京城有人向叛軍那邊派出了使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