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洪亮,态度一絲不苟,讓人挑不出一點錯。
但是,崇祯皇帝卻是冷着臉,掃視底下跪在那裏的文武臣子,并沒有說出“平身”二字。
于是,南京的文武官員,皆是俯身在那裏,保持不動。
武英殿内,聽不到人的聲音,有的,隻是殿外那呼嘯的北風聲音。
過了好一會之後,這些趴在地上的文武官員就聽到皇帝的聲音冰冷,在大殿内響了起來:“你們可都是朕的好官員啊,替朕牧守一方,真的是治理有方啊!”
誰都能聽出來,皇帝說的是反話,他在生氣,于是,一衆人等,更是趴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皇帝的聲音,還在大殿内響着:“來,誰來說說,哪個州,哪個縣沒有賊寇的,可以起來說話,朕核實清楚了給他連升三級,有麽,站起來讓朕看看?”
崇祯皇帝的這話說完之後,武英殿内壓根沒人站起,所有人趴在這裏,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崇祯皇帝還感覺,自己這話說完之後,似乎有人趴得更低了!
等了一會之後,他聲音忽然變得嚴厲起來,厲聲喝道:“遍地都是賊寇,你們自己說,你們是幹什麽吃的?嗯?”
憤怒的聲音,因爲有些響亮,在武英殿内回蕩,可除此之外,再無半點動靜了。
崇祯皇帝掃視他們,繼續厲聲喝道:“朕不得不領兵親征,可誰能料到,接朕過江的戰船竟然能在江心迅速沉沒!這是武備松弛還是有人故意要謀害朕?誰能替朕分析分析?”
所有文武官員聽到這話,便都知道,皇帝的怒火爆發出來了。
這個事情,誰敢接話?差點害死皇帝的事情,誰碰誰要遭殃!
武英殿内,崇祯皇帝的話音落了之後,又隻是聽到殿外的寒風呼嘯聲,每個人都感覺到很冷!
武英殿内的火燭,被風吹動,搖曳之下光線忽明忽暗,更是讓他們感覺殿内氣氛的壓抑。
崇祯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們,冷聲說道:“盧九德和韓贊周都覺此事很有問題,已經領旨前去追查疑點。朕等着看,此事到底如何?”
一聽這話,殿内的這些文武官員頓時在心中罵娘。
那兩個沒卵的人,絕對會爲了替他們自己開脫而搞出事情來,難不成,一場腥風血雨就難免了麽?
這事兒也真是,到底是誰膽大包天,竟然敢謀害皇帝了!
好好的一艘戰船,怎麽可能在江心迅速沉沒,而且還剛好是皇帝坐的船!換了任何人,都會懷疑的!
人心隔肚皮,伱要謀害就謀害好了,至少不要牽連别人啊!
他們正在想着時,就聽崇祯皇帝的聲音非常冰冷:“要是查出誰來害得朕,不管是誰,朕都誅他九族!”
大明朝的免死金牌,對于謀逆是無效的。這殺皇帝的企圖,當然是謀逆了!
這是應有之義,可被皇帝殺氣騰騰地說出來,讓武英殿内的氣氛更是冷得可怕了。
崇祯皇帝忽然站了起來,繞過禦案走了下來,然後從文武官員中間踱步,一直到了殿門口。
在這中間,沒有一個臣子敢動一下,都覺得皇帝這麽走過來,是想就近看看誰更像是那個謀逆臣子吧?
其實不是,崇祯皇帝走到殿門口之後,看了一會殿外。
天色已黑,但是白雪皚皚,卻是能看到的,這大雪隻是稍微停過一會,就又開始下。估計這南京城内,這麽一夜又會有不少百姓凍死了!
天災人禍之下,沒錢沒權的百姓,抗災的能力是最差的了!如果要死人,都是他們先死!
這個世道,人命真的是太不值錢了!
心中感慨了一會,崇祯皇帝轉身看向殿内,冷聲喝道:“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該是團聚過節,祈禱明年豐收,可以過個好日子的時候。朕卻把你們召來,讓你們餓着肚子開朝議,是不是這個滋味很難受啊?”
這不是廢話麽?
但是,又有哪個官員敢說出來,隻能繼續趴在那裏,就期待皇帝注意不到自己了!
崇祯皇帝緩步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再說道:“朕就讓你們好好記得,餓是什麽滋味?朕一路南來,想着江南乃是我大明朝最爲繁華之地,百姓應該是過得好可以吧?但是,朕看到的是什麽?百姓依舊是挖野菜充饑,如今雪災之下,連野菜都挖不到。就隻是今夜,就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會餓死,你們身爲父母官,讀着聖賢書出來的,百姓如此遭遇,你們的良心會痛麽?”
雖然依舊是被皇帝訓斥,但是聽到皇帝不再說謀逆之事,大部分官員都在心中松了口氣。聽到皇帝說餓不餓的時候,不少人的肚子便有了反應,雖然他們很不想的,但是沒法控制,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來。
不過沒人敢接皇帝的話,依舊趴在那裏不動。
崇祯皇帝聽着殿内此起彼伏地“咕噜”聲,當即開口又說道:“想着南京百姓挨餓受凍,想着有百姓可能今晚就會凍死、餓死,朕就痛心,你們懂麽,朕很痛心!”
說完這話之後,他已經走回禦座,便坐了下去,看着底下的臣子,冷聲喝道:“不要告訴朕,你們也沒吃的。如今百姓都在受苦受難中,你們自己說吧,捐多少出來救濟百姓?一個個來,就從魏國公開始。”
大明朝最大的勳貴,便是魏國公了。他的身份尊貴,自然是跪在最前面的。
此時的魏國公,是剛襲爵的徐文爵。聽到皇帝的話時,不由得暗暗叫苦。
年初時候,發生在京師的一幕,這都過了一年了,自然早已傳到京師這裏了。
那一次,皇帝也是讓人捐饷,但是所有人都隻是意思一下,說沒錢,結果犯下了欺君之罪。
皇帝不講道理,要抄家核查,結果那三個世襲國公的門生子弟群起而鼓噪,試圖阻止這事又能來個法不責衆。結果沒想到,皇帝卻直接定性爲造反,親自鎮壓而緻午門樓前血流成河。
如今,皇帝說到最後,竟然在南京也來這一套了。
那是要給多少?
給少了,怕皇帝生氣而發飙,給多了,肉疼!
徐文爵左右爲難,一時之間不知道捐多少好?
然後,他就聽到崇祯皇帝說話了:“怎麽不說話,是沒錢糧?那就下一個!”
徐文爵一聽,頓時吓到了,連忙擡起頭來回奏道:“有有有,陛下,末将有錢糧……”
說着這話時,他看到皇帝的臉色,在燈光之下很冷,便連忙一咬牙說道:“末将捐銀兩萬兩,糧一萬石!”
京師那邊,太康伯因爲捐得是兩萬兩銀子,最終受到了皇帝的看重,還委派他管理大明皇家錢莊。換句話說,捐兩萬兩應該是可以了的,更何況,還多捐了一萬石糧食,按照如今的市價來算,那大概又是五萬兩銀子以上了。
雖然說有些肉疼,但是徐文爵卻還是松了口氣。不管如何,就當破财消災了!
可誰知,崇祯皇帝看着他,卻是一言不發。
徐文爵一見,剛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皇帝這意思,這錢糧捐得還不夠多?
他有些吃不消皇帝的目光,不敢再沉默,便連忙又補充道:“末将再多捐五千兩……”
說出這話時,徐文爵看到皇帝的目光依舊那麽冰冷的盯着他,就知道皇帝還是不滿意,連忙又改口道:“六千兩……七千兩……八千兩……”
他一千兩一千兩地往上加,加得他肉疼,可是,皇帝依舊是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盯得他不敢停下來。
跪在他後面的那些文武官員聽着他在那加,不由得都在心中罵娘了:有這樣加的麽?
最終,徐文爵自己都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了,心一橫,當即提高了聲音說道:“十萬,末将捐銀十萬兩,糧一萬石!”
從兩萬兩到捐銀十萬兩,等于是五個太康伯,這總該滿意了吧?
可誰知,崇祯皇帝看着,臉色依舊很冷,隻是淡淡地說道:“朕在年初查抄原成國公府,共得現銀一百二十四多萬兩,黃金二十萬七千多兩;原定國公府得現銀九十五多萬兩,黃金十九萬兩;原英國公府中得現銀一百一十多萬兩,黃金十九萬兩。和他們相比,你這魏國公府還真是窮,看來還是我們皇家虧待你這魏國公了啊!”
徐文爵一聽,頓時傻眼。
其他臣子聽了,也是傻眼。
他們這下是真的知道,皇帝這是要他們大出血,不隻是割肉,而是割大腿啊!
這……這……這換了不管是誰都心疼吧?
徐文爵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皇帝的話,滿滿地都是反諷,他怎麽可能聽不出來?
按照皇帝的意思,捐銀十萬兩,還有糧一萬石是遠遠不夠的,可是,可是……
正當徐文爵在糾結時,卻聽崇祯皇帝又冷笑道:“或許朕不該冒着生命危險趕來救援,就等着流賊攻破南京城,追贓助饷了,朕再過來剿滅流賊,如此所得财物相信很多,也不用朕說那麽多,看不清局勢!”
說到這裏,他忽然一拍禦案,發出“啪”地一聲大響,吓得底下官員,特别是徐文爵一大跳。
就聽崇祯皇帝震怒道:“如今,天下危急存亡之秋也,皆爾等治理無方,導緻賊寇四起,百姓掙紮生死一線,每日皆有凍死,餓死還有遭受兵災而死,爾等可有反思乎?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也!不思反哺百姓,共度患難,反而趁機漲價,一石糧達一萬五千文之多。”
他掃視底下這些臣子,目光很冷,喝道:“朕給了你們機會,看你們是否有報國之心,護民之意?如今朕已知悉,黃得功、馬科、唐通何在?”
京營總兵,除了輪值的之外,其他人自然是在大殿内領兵看着的。一聽皇帝的話,三個人當即出列,抱拳齊聲奏道:“末将在!”
崇祯皇帝看着他們,嚴厲地說道:“連夜查抄南京城所有糧店,米鋪,囤積奇居,趁災提高米價,吃人血饅頭者,一律查封,掌櫃、東家不管是誰,一律抓捕!”
“末将遵旨!”黃得功等人,眼裏隻有皇帝,豈會猶豫,當即大聲回應,然後雷厲風行,帶着盔甲撞擊聲,大步而出。
武英殿内的這些官員一聽,很大一部分人,頓時大驚失色。
特别是那些南京府的勳貴,更是如此。這些勳貴世襲,豈會在南京城沒有商鋪店面這些,而糧食更是關系國計民生,是必須之物,沒道理不擁有個幾間糧店米鋪的。
皇帝這一查,他們就有難了。
而那些官員則稍微好一些,他們來南京爲官,不是那麽容易就置辦這些資産的。皇帝要查這個,那是查不到他們的。
不過,崇祯皇帝顯然還不止如此,又在那厲聲喝道:“方正化何在?”
方正化就在崇祯皇帝身邊伺候着的,聽到點名,立刻上前兩步,在崇祯皇帝面前站定,躬身候旨道:“奴婢在!”
崇祯皇帝看着,聲音很大,道:“按《大明律》,官員貪贓枉法者,一貫錢以下,杖刑五十,每五貫錢加一等罪,八十貫處以絞刑。監守自盜者,不分首從,一貫以下,杖八十,四十貫處斬刑。你來核查,按律法做事,如有應天府官員清廉者,朕要重用!”
“奴婢領旨!”方正化一聽,立刻大聲領旨。
聽到這,連剛才松口氣的那些官員,也是大驚失色了。
有一句話說得好,千裏爲官隻爲财,或者說,當官發财!更不用說,如今的官場上,誰傻?
可此時此刻,他們是真傻眼了!
對于皇帝的話,他們還沒法反駁。因爲這是《大明律》中的規定,皇帝是在按律辦事,能說個啥?
誰也沒想到,皇帝竟然來這一招!真要這樣的話,武英殿内的絕大部分官員,貪贓枉法超過四十貫的,比比皆是,有一大堆人頭要落地了。
這一刻,他們忽然恨死了徐文爵。
要不是他扣扣索索地,不把錢捐些出來,皇帝也不至于雷霆大怒,要按律辦事了!
别的皇帝就算這麽說,他們估計也會認爲,那是雷聲大雨點小。可是,眼前這位皇帝,年初時候可是在京師大開殺戒的,什麽世襲國公,什麽首輔尚書的,都是咔嚓起來毫不手軟,直追大明朝的開國皇帝的!
這下完蛋了,把皇帝給惹惱了!
本來皇帝差點死在長江上就是憋了一肚子火氣的,竟然不順着皇帝的意思做事,這下好了吧?人家皇帝手中有五萬精銳,還有管南京城會不會亂?亂得起來麽?
這一刻,似乎天要塌了。
等他們回過神來時,發現皇帝已經不見了。就見那個太監臉上挂着笑容,笑得讓人毛骨悚然,在看着他們,似乎是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
夜幕籠罩下的南京城,自然是戒嚴的。
事實上,就算不戒嚴,這麽冷的天氣,還有下雪,也不會有人在晚上出來晃蕩。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要過年了,但是,整個南京城,極少有過年的氣氛,也就那些豪宅大院的門口,已經挂上了大紅燈籠,或許看出一點喜慶的氣氛而已。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夜,南京城又會安靜地渡過,然後天放亮之後,人煙出現,又有各種悲歡離合。
可是,這一晚,真得讓非常多的人意外。
這都是晚上了,大街上忽然響起盔甲撞擊聲,還有齊整的腳步聲,一聽就知道,這是大量軍卒上街了。
大部分百姓,都是躲在被窩裏,雖然聽到外面傳來的動靜,卻也沒心思去關心。
沒睡着,在擔心明天的年該怎麽過?明天的吃食,又該怎麽吃?這些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壓在他們的心頭卻成了千斤巨石!
睡着的,都能在睡夢中感覺到寒冷,一個個的都是縮在被窩裏,恨不得臉腦袋都躲進被窩。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是關心外面的事情,因爲他們的老爺還沒回來。
皇帝突然駕臨南京城,連夜召開朝議,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府呢?
總之,局勢有些不妙,希望能平安無事吧!
大街上,确實是京營上街了。
因爲京營是外來的,又是今天趕到,那和哪都不可能知道,因此,有原本南京城的守軍帶路,直接查抄各個糧店米鋪,還有抓捕這些店鋪的掌櫃和東家。
原本屬于唐通親衛,有幸和皇帝說過不少話,最早進入新編京營的标槍手叫張德強,多次戰事下來,已經積功升爲千戶了。這一次,同樣有奉命領着他的千人手下查抄糧店米鋪。
他是有騎馬的,看到在前頭帶路的南京軍卒都走得磨磨唧唧,跌跌撞撞的,再回頭看看自己的手下,哪怕是在南京城中,也是齊整軍陣,心中很是滿意,便對那幾個南京軍卒喝道:“你們是沒吃飯麽?一點當兵的樣子都沒有!”
聽到這話,有一個看着壯實的南京軍卒便轉回頭看向張德強回答道:“大人真是英明,我們一天隻吃一頓稀的,躺在營地還好,這一出來,就是餓得慌!”
其實,這些軍卒的心中是有些怨氣的,都已經晚上了,還把他們叫來帶路,說找城中糧店米鋪,說真的,他們真不樂意。
肚子餓得咕咕叫,外面又是天寒地凍的,這種日子真是沒法過!
他的話剛說了,就被他邊上的一個瘦高個同伴拉了一把,然後那人說道:“大人千萬别怪罪,他說得是實情,我們這就走快點!”
很明顯,這人是知道皇帝的禦林軍惹不得,就怕那人得罪了禦林軍招惹禍患。
不過他卻不知道,聽到他的話,張德強便立刻想起了他以前的遭遇。在北地當兵的時候,不也是沒有軍饷,餓得有一頓沒一頓的。好在他後來被選入了唐總兵的親衛,才算能吃飽喝足,但是軍饷卻也是有拖欠的。
日子真正好過起來,就是進京當了京營的一員!
回想這些往事,張德強壓根沒有一點惱怒的心思,反而對前面帶路的這些南京軍卒說道:“你們放心,陛下來了,你們便會有好日子過的。”
聽到他這話,前頭的幾個南京軍卒有些吃驚,都回頭看了他一眼。不過在火把光亮的照耀下,張德強能看到他們的臉上有點驚訝,但是大都是不相信的樣子。
看到他們又轉頭回去,張德強便對他們說道:“以前我們也都是欠饷不發,有些混得不好的兄弟,都要賣兒賣女才能活下去。虧了陛下開始整頓朝綱,不但開始發放軍饷,連以前的欠饷都結清了。我們跟着陛下,南征北戰,每到一個地方,當地的軍中兄弟都能結清欠饷,發放軍饷的!”
“真得?”第一個說話的壯實南京軍卒一聽,轉回頭,甚至都忘記了走路,站在那裏驚訝萬分地說道,“每到一地都能發軍饷了,不是你們京營的人才有軍饷發麽?”
張德強非常理解他的這種驚訝,因爲以前的時候,他們也經曆過,于是,他轉頭看向身後的手下,大聲說道:“給南京的這些兄弟所說,你們都是什麽地方人,軍饷如何?”
這大冷的黑夜,街上除了他們就沒有别的動靜,身後的這些京營将士們自然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如今聽到他們千戶的說話,便一個個都是興奮地說了起來。
“我是宣府的,以前也是欠饷,陛下到了便結清了欠饷,每月發放軍饷。”
“我是大同的……”
“俺是山東的……”
“……”
聽到他們的說話,帶路的南京軍卒頓時都驚呆了,站住腳看着身後的這些人,一臉的難以置信。
張德強見了,用手一指說道:“軍令不可違,前頭帶路,我們可以邊走邊說!”
這幾個南京軍卒一聽,連忙重新起步,同時明顯能看到他們興奮了一點,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一分。
張德強看着他們的背影,又對他們說道:“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們,我們這是去查封糧店糧鋪,就是要實施糧食管制了。京師是這麽做的,陛下到了揚州府之後,揚州府那邊也是這麽做了。”
壯實的南京軍卒聽了,有些好奇地問道:“什麽叫做糧食管制?”
張德強聽了,也不嫌啰嗦,耐心地解釋道:“就是所有糧食都歸官府控制,每家每戶每天可以平價買糧食,保證每戶人家都能吃到糧食。”
“那要是沒錢了呢?”
張德強看着壯實南京軍卒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他,便又回答道:“如果沒錢,就記賬,以後有錢了再還,總之會保證每戶人家都能活下去。”
瘦高個的南京軍卒聽了,忍不住問道:“可這些糧食都是那些有權有勢的,他們能同意這麽做?”
張德強一聽這話,當即笑了,就連他身後的那些京營兄弟,也都是笑了。
随後,張德強才回答道:“他們當然不會同意,對于這些奸商,還有他們背後的那些主子,殺上一批,自然就老實了。我們去查封糧店糧鋪,還要抓他們的掌櫃和東家,這下知道是爲啥抓了吧?”
壯實的南京軍卒一聽,當即興奮地說道:“該,讓他們賣那麽貴!”
倒是那瘦高個的南京軍卒似乎沒那麽高興,邊走邊提醒道:“可南京城裏有不少産業都是魏國公府上的,難道也會抓?”
對他們來說,魏國公是南京的天了,一直籠罩在南京上空,誰敢動?
然而,張德強聽了,卻是冷笑一聲道:“京師原來的成國公,英國公他們如何?敢和朝廷做對,管他什麽魏不魏國公的,我們隻聽皇上的!”
壯實的南京軍卒聽了,立刻附和一句道:“對,我們聽皇帝的!”
說話間,就到了一家關門的鋪子前面停下,瘦高個的南京軍卒便指着這鋪子說道:“大人,這便是一家糧鋪了!”
說到這裏,他稍微猶豫了一會之後,便提醒道:“聽說是魏國公府上的鋪子!”
張德強才不管魏不魏國公的,知道這是糧鋪之後,立刻一揮手喝道:“砸門!”
他手下的京營将士立刻上前,當即“啪啪啪”地敲起門來,動靜很大。
隻是一會,就聽到有聲音從鋪子的後院傳來,似乎非常不滿的語氣,匆匆過來之後,隔着門大聲嚷道:“敲敲敲,嫌命長了是不是?”
說着話呢,便打開了門,同時他還厲聲喝道:“敢來騷擾徐記鋪子,明日叫你去衙門吃官司!”
結果剛說到這裏時,定睛看去,發現是一群軍卒,他便頓時就愣住了。
京營将士才不會管這個夥計,當即蜂擁而入,很快,店鋪的前院後院,全都站滿了将士,火把照耀下,把這個糧店照得燈火通明。
張德強翻身下馬,看到确實是糧店之後,立刻核實價格。
其實,這是等于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了。這個時候,哪家糧店會不漲價?
于是,張德強立刻下令查封鋪子,并且逼問出糧倉在何處,也立刻派了個小旗領着十來個軍卒,由一個南京軍卒帶着去查封。
夥計都懵了,不用張德強問,他就已經說開了:“你們知道這是誰的鋪子麽?我們的東家可是徐管事,魏國公府上的管事,你們……”
一般來說,這種鋪子不可能直接由勳貴操心,而是他們手下的家仆去經營的。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東家就是勳貴。但是名義上來說的,是負責管理鋪子的,那誰便是東家。
張德強聽到他說了,便當即喝令夥計帶路。
從頭到尾中,幾個南京軍卒都在看着,一臉地震驚。哪怕他們在路上已經聽說了,可眼見爲實,依舊是很震撼的。
在他們眼裏,高高在上的魏國公府上的人,在這些禦林軍的眼裏,似乎就和普通人家沒兩樣!
真是牛!
看到後來,那壯實南京軍卒已經露出非常羨慕的眼神了。倒是那瘦高個南京軍卒,還沒他這麽失态。
看到張德強領軍真往魏國公府去的時候,他們跟着,甚至帶了一些期待。
如果真如這個京營千戶所說,此去魏國公府也真能拿人,那就可以說明,這個京營千戶之前所說那些就全是真的了!
換句話說,他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想着這個,他們甚至都忘記了饑餓,腳步都快了不少。
魏國公,是大明朝第一勳貴,門口兩個石獅子都是有一人多高,任何人過來,看到這極有排面的府門口時,都會油然而生一種尊崇之心。
然而,京營将士過來,卻是視同無物。
确定這是魏國公府之後,便有京營軍卒之前上前敲門,一如之前敲米鋪的門一樣,“啪啪”之響。
大的府邸,那都是有門房的,就在門口候着的。
一聽這麽“啪啪”的敲門,門房震驚之餘,也帶了怒火開門。
自從當了魏國公府的門房之後,紅包沒少收,就是沒見過魏國公府的大門被人這麽敲過!
打開了側門,他便沖着大門那喊開了:“你們是什麽人,知道這裏是魏國公府麽,竟敢如此無禮?”
有京營将士看到側門打開,便往側門過來,然後喝道:“魏國公府又怎麽了,我們是天子近衛,奉旨拿人!”
魏國公能上天麽,能騎到皇帝頭上去麽?
門房萬萬沒想到是皇帝的人來了,還在發愣呢,就被京營将士推開,進入側門,然後打開了魏國公府的大門。
奉旨前來拿人,又豈能走側門!
去朝議的魏國公還沒回來,本身就有不少人候着,等魏國公回府的,聽到這個動靜,頓時都驚動了,紛紛擁出來看情況。
軍隊入内,在大門這邊的大院子排成兩排,簇擁着他們的千戶大人。
張德強看着眼前一大群人,直接問道:“誰是徐思敬?”
根據夥計的招供,那徐管事就叫做徐思敬,因此,他便直接問了。
人群中走出一個中年人,當即回答道:“我就是,你們要幹什麽?”
與此同時,人群中還有人在說:“老爺不在,快去請夫人,夫人也是有诰命的!”
張德強聽到,心中卻是冷笑,當即喝道:“你名下米鋪囤積奇居,高價賣糧,本将奉旨拿人,抓起來帶走!”
他的話音遺落,幾名手下當即沖過去抓人。
頓時,這些魏國公府的人就炸了,竟然敢來魏國公府上抓人,這可是自大明開國以來都沒有過的啊!
于是,他們就想抵抗。
張德強一見,頓時冷笑道:“敢有拒捕者便是抗旨不遵,形同謀逆,本将可是去原成國公府的!”
“成國公府”這四個字一說出口,頓時讓魏國公府的這些人全都傻眼了。
他們誰也不敢動了,就眼睜睜地看着徐思敬被這些當兵的帶走了。
随後,魏國公府亂成了一團,每個人都從未如此惶恐過。
外面大街上,瘦高個南京軍卒不由得感慨道:“信了,真信了,皇上來了,我們該有好日子過了!”
張德強聽了,當即微微一笑,然後說道:“帶路,去下一家糧店米鋪!”
………………
武英殿内,參與朝議的文武官員,全被關在裏面,然後方正化領着錦衣衛連夜做事,就在偏殿内,讓人一個個進去問話。
說實話,真要查的話,也不是這樣就能查出來的,需要時間。
之所以這麽做,無非是個态度問題。
方正化知道皇帝真正想要的,不是說把這些人全砍了,而是要錢糧,先過了年再說。
這些人都是南京各衙門的高級官員,如果把這些人全砍了,不隻是少了這些人,還有他們底下的人,也會因爲害怕而逃,畢竟這個時代,誰人不貪!論貪腐來砍頭,全砍了肯定不會錯殺的。
真這麽做的話,南京城會癱瘓的。
因此,方正化在偏殿内,先看着第一個被叫進去的徐文爵,微笑着說道:“魏國公可是咱大明朝第一勳貴,爲何?第一任魏國公立下功勳多,所以才得太祖皇帝賜下這世襲爵位。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徐文爵看着他的笑容,感覺很是滲人,但是又不敢表現出來,隻是答道:“是,是,是!”
回答的同時,他看看兩邊的錦衣衛校尉,看着他們都盯着他,渾身都感覺不舒服。
方正化聽到徐文爵的回答,依舊笑呵呵地說道:“那你要是說,立下功勳多了,才有這爵位,反過來的話,如果違法亂紀的事情多了,會不會就沒了爵位呢?”
徐文爵聽得膽戰心驚,連忙提醒道:“公公,我府上有禦賜免死金牌的!”
方正化一聽這話,還真忍不住笑了,看着眼前這個窩囊廢,道:“哦,你這麽一說,咱家想起來了,免死是不是?要不回頭閹了你,讓你入宮伺候,這算不算也算是免死了?”
徐文爵聽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喪着臉說道:“還請公公救我!”
曆史上,這貨在滿清南下之時,還有實力抵抗之際,壓根就不抵抗,也不怕剃發易服,直接投降了滿清。由此可見,這貨是個真怕死的。
不用說,他自然也怕割身上那部位。
方正化聽了,收了笑容,淡淡地說道:“那你出個贖罪銀,咱家就替你去萬歲爺那邊美言幾句。”
說到這裏,他忽然陰森森地補充說道:“咱家沒耐心,不要讓咱家費口舌了,要不就丢給錦衣衛的兄弟們伺候你!”
徐文爵一聽,不顧腦門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汗,趴在地上看着方正化,連忙說道:“我給,我給,五十萬兩,我給五十萬兩……”
一口氣報出了極爲吓人的數目,但是他卻看到方正化依舊不滿意,無奈之下,就隻能繼續改口道:“六十萬兩……七十萬兩……八十……八十萬兩……”
方正化見這貨竟然又來一步步地加價,就想着能省點是一點,不由得有點感慨,不知道那徐達的在天之靈知道自己的子孫是這鳥樣,會不會從棺材裏跳出來?
他很不耐煩,當即打斷道:“一百萬兩!”
徐文爵聽了,哭喪着臉說道:“公公,府裏……府裏怕真沒那麽多銀子。”
方正化一聽,不耐煩地回答道:“黃金也行,折價白銀一共一百萬兩,給是不給?就一句話的事情,咱家沒時間和你墨迹,後面還有好多人呢!”
徐文爵看到他這樣,就怕他被丢去錦衣衛那邊,那是真得生不如死,于是,他不得不點頭道:“一百萬兩,我出一百萬兩!”
方正化聽了,當即又露出了笑容,對他說道:“這樣才對嘛,你想想,你比朱純臣可幸運多了,不但還能繼續享榮華富貴,還有田産府邸之類可都能保住了,你賺大了!”
徐文爵聽到這話,真得很想把方正化這臉給打花了,出血了一百萬兩,這得多少代人才能積賺下來的錢,就這麽沒了,還敢說他賺大了!怎麽不說皇帝過來,說幾句話就賺了一百萬兩呢?比搶錢還來的快!
不過,這個話他也隻能在心裏想想而已,表面上,隻能違心地說道:“是是是,公公說得是,我賺大了!”
方正化不想和他啰嗦了,當即點了人馬,跟徐文爵回府去取錢。
然後,他又讓人把保國公朱國弼傳了進去。
等到第二天黎明的時候,崇祯皇帝一早醒來時,方正化滿眼血絲的已經在跟前伺候。看到皇帝醒來,便給皇帝禀告道:“萬歲爺,昨晚讓他們都拿了銀子贖罪,一共得銀八百五十三萬兩七千六百七十五兩。這是他們每個人的清單!”
說完之後,他把一份折疊起來的宣紙,呈送禦前。
崇祯皇帝聽了,拿過之後稍微浏覽了下,然後遞回給方正化道:“大伴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有這些銀子,朕便能整編南京的軍隊了。”
南京這邊,還不好發新錢,畢竟他的權威沒有像北方那樣,還沒得到南京軍隊這邊的信任。因此,還是要先發原有的銀子才好。
不管怎麽樣,第一件事,肯定是整編軍隊,收拾民心,這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人,等穩住了南邊的局勢之後,一樣可以秋後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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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