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山湖地區離兖州府城已經不遠,而曲阜又離兖州府城不遠,軍隊快馬前出,很快就有消息返回了。
崇祯皇帝一聽禀告,頓時勃然大怒:“朕多次告誡天下官紳,隻此國家危難之際,百姓受苦之時,更應體恤百姓,爲民之所急。豈料身爲聖人之後,卻隻顧一己之私,對落難百姓拳腳相加,甚至對婦孺都出手,還有打死人之事……”
左懋第聽了,都是搖頭歎息。
當今皇帝愛護百姓之心,那是非常有名的。還在京師時,就一再強調要解民之倒懸,解民之憂,結果曲阜孔家這事鬧得這麽大,難怪皇帝要震怒了。
“……曲阜孔家有糧資助李賊大軍,還爲李賊歌功頌德。朕念在聖人之後不去計較,結果卻不思悔改,反而對落難百姓變本加厲,朕要不管此事,對得起天下百姓?”
崇祯皇帝發洩到這裏,當然,其實是給身邊的文官聽的,然後當即下旨,點将道:“高一功、李來亨何在?”
高一功和李來亨雙雙出列,當即抱拳候旨道:“末将在!”
崇祯皇帝面有怒容,盯着他們喝道:“卿等領本部人馬,替朕圍了曲阜,緝拿曲阜所有參與暴行之孔家人!”
“末将遵旨!”高一功和李來亨才不管是不是孔聖之後,當即大聲領命,立刻召集手下兵馬,偏離了大部隊,趕往曲阜去了。
左懋第想勸一下,但是皇帝如今震怒之中,并且孔家做事确實理虧,便沒說話,就想着尋個好機會之後再勸谏一二。
大軍在濟甯州暫停休整,崇祯皇帝親自領着禦前直屬标營,向東北過兖州府城,随後到達曲阜。
這個動靜很大,方圓百裏的難民聽說朝廷軍隊趕往曲阜,一開始都是非常擔心,以爲朝廷軍隊是來幫曲阜孔家了。
這也不怪他們這麽想,畢竟他們隻是普通老百姓,無權無勢,平時就沒少給官府豪強欺壓的。
反觀曲阜孔家,那可是聖人之後,曆代皇帝都要以禮相待,更是什麽都不用幹,世襲衍聖公爵位。天下讀書人,都對聖人之後尊敬有加。
這朝廷軍隊往曲阜開拔,不幫孔家難道還會幫普通百姓?
然而,軍隊的動作非常快,他們還沒來得及逃離呢,就見到了讓他們非常意外的一幕。
就見那些孔家人看到大隊的軍隊到來,頓時一個個都是大喜,連忙迎了上去控訴。
“将軍來得太好了,這些刁民都到曲阜來鬧事,快把他們抓了!”
“對,都把他們抓了,吊路邊讓其他刁民不敢再來曲阜鬧事!”
“……”
那些難民聽了,都是吓得發抖,結果呢,就見軍隊直接把這些孔家人給抓了起來。
“将軍,搞錯了,搞錯了,我們是孔家的人!”
“對對對,鬧事的是那些刁民,面黃肌瘦,拖家帶口的,一看就能看出來,抓錯人了!”
“……”
爲首的軍官,聽了,卻是冷笑道:“抓的就是你們這些欺壓百姓之輩!”
類似的場景,在每個路口,每個孔家設關卡的地方上演,把孔家人給吓懵了,也把難民給驚喜呆了。
他們真的難以置信,朝廷官軍竟然有一天會站在他們這邊!
于是,消息傳開,原本被孔家驅逐離去的難民,又重新湧向曲阜,都想見證下,朝廷軍隊到底是站在他們這邊,還是站在曲阜孔家那邊?
衍聖公孔胤植在李自成大軍走了之後,大病了一場,主要是熬夜熬的。才養好了身體沒多久呢,就遇到了這股難民潮。
本來他是不介意的,以孔家的身份地位,連朝堂高官都得恭恭敬敬,還怕一些刁民?
把一開始來不及反應過來到了曲阜的難民驅逐走,然後又去外圍設卡驅逐難民,曲阜這邊便又安靜了。
這正安心一點呢,就又聽到了非常大的喧嘩傳到他這深宅大院,頓時,他就是一個激靈。
因爲一般情況下,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最近的一次,就是李自成大軍過來的時候,這讓他記憶猶新,當即就吓了一跳。
果不其然,他的家仆還沒入内通報呢,就見一群軍卒闖了進去。
爲首那人,一見到他,便笑呵呵地打招呼道:“衍聖公,我們又見面了,還認得我麽?”
陝北口音,孔胤植豈能忘記。那一晚上,一個又一個的這種口音的人,強迫着他寫了一篇又一篇的文章,還要求必須文詞華麗。
孔胤植定睛看了下,頓時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哭喪着臉說道:“你們怎麽又回來了?曲阜真的是沒錢糧了!”
說着話時,他忽然想起什麽,便連忙說道:“你們快走吧,朝廷大軍沿運河而來,伱們不走,到時候就要遇上了!”
爲首那人見了,笑呵呵地問道:“你這算是給我通風報信了?”
孔胤植聽了一愣,回過神來之後,連忙點頭道:“對對對,我說得是真的,快走,朝廷軍隊都是精銳,連建虜都打敗過的。”
爲首那人聽了,當即哈哈大笑起來,他身邊的人,也都跟着大笑起來。
“哈哈哈……”
這個笑聲,笑得孔胤植莫名其妙。
他是恨不得這些李自成的軍隊快點走,這個說法,應該沒錯吧?
李自成的大軍,也被皇帝的京營打敗過,更厲害的建虜,也都打敗了。不提李自成的軍隊,隻提打敗建虜,這裏面的意思,該是能聽出來的吧?
孔胤植真有點疑惑呢,就聽爲首那人忽然收了笑聲,冷聲對他喝道:“我高一功如今是堂堂朝廷大将,你給賊軍通風報信,給你記下了!”
孔胤植一聽,頓時傻眼了。
這一刻,他心中一萬頭羊跑過,真的是該死的賊軍,爲什麽啥軍服都有,都開國要想當皇帝的人,爲什麽軍中還有用朝廷官軍的軍服,以至于自己以爲這人還是李賊的手下!真是該死!
還有,不是李賊手下的大将麽,怎麽又跑去當了朝廷大将了,這才過去半年吧,就改換門庭了?要不要這麽玩人啊?
回過神來,孔胤植欲哭無淚,連忙解釋道:“我……我開玩笑的,我乃朝廷的衍聖公,豈會真的給賊軍通風報信?我恨不得那些賊軍都去死,被抄家滅族……”
聽到這話,高一功又不高興了,眼珠子一轉,忽然開口說道:“我剛才和你開玩笑,你還當真了?你剛才說什麽,恨不得都去死,被抄家滅族?”
孔胤植聽到這話,徹底傻眼:“……”
他這輩子就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情,這個賊将竟然這樣玩他,這是要玩死他麽?
回過神來,想起李賊手下的一幫子兇神惡煞,他連忙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然後趕緊說道:“這位将軍,是我老糊塗了,其實我也是開玩笑,不能當真的。大順國蒸蒸日上,深得民心,我豈會說大順國的不是!大人不計小人過,還請将軍不要把我的糊塗話記心裏!”
聽到他這話,高一功的臉色又是一變,喝道:“你個老東西,牆頭草都不如你會搖擺,實話告訴你,老子如今是京營參将,奉旨抓你們曲阜孔家。剛才的話,老子一定會禀告給陛下!”
孔胤植一聽,臉色漲得通紅,用手指着高一功:“你……你……你……”
最後還是沒“你”出來什麽,直接一口老血噴出,然後人就倒在椅子上了。
高一功微微一讓,就避開了孔胤植的這口老血,看着他癱倒到地上去,便吩咐邊上瑟瑟發抖的丫鬟道:“把這老東西救活,要是死了,拿你們是問!”
然後,他又吩咐他的手下道:“把其他人都抓了,看着這老東西,别讓他死了!”
“遵命!”他的手下聽了,連忙大聲領命。看着暈倒的孔胤植,都是一臉地嫌棄。
曲阜,很快被朝廷官軍控制,各家各戶姓孔的,都被驅趕去了孔廟前面的廣場上。普通百姓不敢靠近,都待在曲阜城外看熱鬧而已。
但是大概的情況,他們是能看到的,一個個都是幸災樂禍。
“活該,該他們倒黴了吧?”
“還說是聖人之後,世人楷模,都是個屁,被朝廷抓了,就是活該!”
“讀書人還稱頌他們,都是瞎了眼吧?”
“……”
此時的他們,還隻是基于自己被孔家人欺負而憤恨。同時,也爲他們自己的将來而發愁。
他們正在說着呢,忽然又看到一支朝廷軍隊往這邊而來,全是騎軍。在隊伍前頭,還有一個穿大紅绯袍的大官。
這是正主來了,所有的難民都好奇起來,不知道朝廷,或者說這位朝廷大官會怎麽處置這些曲阜孔家的人?
他們很想去看看,但是軍隊戒嚴了曲阜,他們想去也不敢,隻能看着這支軍隊進去之後猜測會有什麽結果?
“不要太有期望了,曲阜孔家比我們大明朝存在的時間都長,前朝鞑子時候都厚待他們,如今的朝廷又能怎麽樣他們?”
“說得也是,我們算個屁,被曲阜孔家欺負了,那也是欺負了,還能怎麽樣?“
“沒錯,都說讀書人都是孔聖人的徒弟,當官的可不都是讀書人,會幫誰,腳趾頭想想都能知道!”
“有可能是孔家有别的事情才惹來了朝廷官軍,你們不要想多了!”
“……”
他們在議論着,說着這事,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忽然,城裏出來了一支騎軍,四散而開,往城外各處的難民迎去,然後還大聲喊道:“朝廷要對曲阜孔家宣判,想聽的都可以進去聽聽。朝廷要對曲阜孔家宣判……”
聽到這話,所有難民都震驚了,原本就有好奇心,聽到允許他們去旁聽,自然有膽大的人先站了出來,問過那些騎軍之後,就往城裏走去。其他人見了,便也都跟上,一直到城門處的朝廷官軍攔住,說裏面已經站不下人,不能進去了。
這讓後面的人很是後悔,爲什麽不早點進,隻能在城外等消息了。
已經進城的難民,沿着大街到了孔廟前面的廣場上。
按照規定,一年有四次祭拜孔子的時間,每次祭拜規模都會比較大,這孔廟前面的廣場,自然也是很大了。
進城的難民發現,廣場的四周都是軍卒林立,廣場上也有一隊隊的軍卒,把整個廣場隔成了兩塊。
其中靠廟門的一側,跪着好多垂頭喪氣的人,身上穿得,多是绫羅綢緞,一看就知道是活得不錯的人。在這些人的最前面,有一個老頭坐在椅子上,不過坐得不直,癱着的。
在廣場的台階上,則站着一群将領模樣的人,先前在城外看到的朝廷大官也在那,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難民們一邊觀察,一邊被引到了那些跪着的人後面的空地上。
現場的氣氛,在軍卒林立的情況下,很是肅穆,難民們也不敢說話,甚至連竊竊私語都不敢,隻是帶着一點膽怯,又帶着一點好奇看着。
廟門台階上,崇祯皇帝看到難民擠滿了後面的空地,便對左懋第說道:“朕的身份還不方便公開,否則不利于剿賊。左卿就把朕剛才的意思,當衆宣判執行吧!”
左懋第是非常想自己沒有出現在這裏,但是終歸是來了,同時,他也對這些聖人子孫非常惱怒,真的是太給聖人丢臉了!
說句數典忘祖,都不過份!
他不是死讀書的人,而是有堅持的人。聖人之言,更是放在心中。忠字當頭,都能用自己的性命來實踐,不管高官厚祿,不怕嚴刑拷打,都堅持了自己的堅持。
崇祯皇帝剛才嚴厲斥責,數落曲阜孔家的罪狀,皆是有理有據,皇帝不能公開身份,也是合情合理。
最終,左懋第當即躬身領旨道:“微臣領旨!”
然後,他看向廣場上,大聲說起話來。
“陛下愛民如子,多次告誡大明官紳,皆要體恤百姓,解民之困。欺壓殘害百姓者,國法不容!”
“今曲阜孔家族人,罔顧孔聖訓導,數典忘祖,依仗朝廷恩賜,陛下厚待,欺壓百姓,更是能對婦孺下重手,形同賊寇!”
“又孔家族人全然忘記氣節二字,賊軍來了奉承賊軍,建虜來了奉承建虜,供給糧草辎重更是數不勝數,形同叛逆。”
“又查,曲阜孔家糧田地契達幾百萬畝之多,遍及山東、北直隸、南直隸以及河南,但所交朝廷之賦稅卻寥寥無幾。身爲聖人之後,罔顧聖人教導,盡做蠅營狗苟,觸犯國法之事,如何能爲天下之楷模!”
“念在曲阜孔家皆是聖人之後,故陛下有旨,奪衍聖公爵位,曲阜孔家,勒令遷往九邊,教化世人,以贖其罪。所有私田抄沒充公。家财之物,罰沒一半,用于救濟災民。曲阜縣令,由朝廷任免,仍爲六品官,負責孔廟祭拜先聖。”
左懋第說完之後,便轉身向崇祯皇帝繳旨。
崇祯皇帝的心情很好,又宰了一頭肥羊,光是幾百萬畝糧田,就是一大筆收入了。隻是可惜被李自成給撸過一次,要不然就真的很肥。
殺是不好殺,要不然反對聲音太大。
比如孔子六十一世孫,衍聖公孔弘緒欺男霸女,身背四條命案,四十餘淫案,成化皇帝爲之震怒。但内閣大學士彭時等人說情,最終改爲削職爲民,由其弟孔弘泰擔任衍聖公。
而且如果真的一刀殺了,反而便宜了這些軟骨頭。就讓他們去九邊改造改造,過過苦日子,估計會更難受,同時也算是提高下邊地的文化水平。
另外,之所以财物隻罰沒一半,一個考慮還是不能一棍子打死,留一點餘地表示他這個皇帝确實很尊重聖人,擺姿态給天下讀書人看。
另外一個考慮,就是李自成撸過一遍,剩下的财物,這些孔家人肯定是藏得嚴實。如果說要罰沒全部,他們肯定不會拿出來。但是隻是罰沒一半的話,他們要想一路過得好點,到了邊地能過得好點,就隻能取出藏着的财物。
那麽,隻要他們把财物取出來,崇祯皇帝就能拿他們的一半用來救濟災民,不管怎麽樣,也算是能緩解下救災的困難。
對于孔聖,崇祯皇帝還是很尊重的,這不,原本由孔家人擔任的曲阜縣令,雖然如今由朝廷任命其他人來擔任,但是,還是六品官,比其他普通七品縣官的品級要高,負責祭拜孔聖,祭田也沒變。
要是按照原本曆史的發展,曲阜縣令是要到滿清乾隆的時候,才改爲流官任命制度。
如今處理曲阜孔家這個事情上,崇祯皇帝收獲最大的好處,其實還不是這些明面上的,而是徹底廢除了曲阜孔家世襲的地位。
這種事情,成化皇帝,或者說守成之君是做不到的。除了開國皇帝之外,就隻有崇祯皇帝這樣手握真正軍權的中興之主才有可能了。
此時,廣場上的孔家人是如喪考批,一個個猶如行屍走肉了一般。
在過去的上千年時間内,他們世代居住在曲阜,姓着孔姓,就能在外姓前保持優越。
不說橫行霸道,欺男霸女這些,總之,别人因爲各種世道過得慘,他們孔家始終是不會有事,衣食無憂那是最基本的,需要考慮的,也就是族内的勾心鬥角而已。
可如今,所有的這些特權都沒有了,還要被發配去苦寒之地。這種巨大的差距,都能讓他們對未來感到恐懼,甚至絕望。
以後的日子,該怎麽辦?
和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他們身後的災民,一個個都是非常高興。
首先,他們被曲阜孔家欺負,本來以爲,就他們來說,也隻能是被欺負了,還能怎麽的?
結果沒想到,竟然朝廷爲他們做主,替他們出頭,算是出了他們心中的一口惡氣。
然後呢,剛才的宣判中還說,曲阜孔家一半的财物要罰沒,用于救濟災民。這就是說,他們來曲阜是來對了,雖然不是聖人之後仁慈,他們才有了救濟,但是朝廷看在眼裏了,來了曲阜,就能得到朝廷的救濟了!
大部分北逃的難民,都是沒有什麽見識的農戶,他們才不管其他,知道有人爲他們做主,替他們出氣,他們就心懷感激;少部分有一些見識的,則都是大吃一驚。
朝廷如此處罰曲阜孔家,絕對是非常重大的消息,肯定會引發讀書人群的震動。
還有一個,這麽重大的處罰,說是皇帝旨意,可是皇帝在哪裏?
這事情,從處罰的理由上能聽出來,好像都是剛剛發生的,不可能是禀告給了京師那邊,然後皇帝做出處罰才回來的。
這些人中,有些人聯想到皇帝帶兵打仗的事情,就有些懷疑皇帝是不是就在這支軍隊中。甚至有的人,通過觀察廟門台階上那些人的言行舉止,暗中鎖定一個武将,很可能就是當今皇帝了。
不過他們都是猜測,可能以後會傳開,但是眼下,卻還是隻有少數一部分人知道而已。
随着這些旁聽宣判的人出城,有關朝廷對曲阜孔家的處罰便傳開了。
一時之間,災民們奔走相告,一個個都是喜氣洋洋,猶如以前太平年間過節了一樣。
北上逃難,更多的都是對未來未知的恐懼,而如今,他們至少知道在曲阜這邊,朝廷會有赈災,這是确定的事情,那就是他們渡過這個冬天,能活下去的希望了。
感謝朝廷,感謝皇帝的言語,跪拜等行動,随處可見。
而在曲阜城内,崇祯皇帝則對左懋第說道:“卿暫且留在曲阜處理後續的事情,所用人力從周邊州府調用。朕留兩千人給卿調度,發配這些孔家不肖子孫,安置好難民之後,卿再領軍繼續沿運河南下。”
“微臣遵旨!”左懋第知道崇祯皇帝耽擱不得,每在北方多留一天,南方的百姓就多遭受一天苦難,便連忙回奏道,“陛下放心,微臣定當盡早安排妥當曲阜之事!”
崇祯皇帝聽了,點點頭,又交代道:“搜到的那些孔家田契,都解押到京師,交給皇後掌管。他日朕要核對,看誰在私下裏趁機吞并這些田地,定然饒他不得。”
左懋第聽了,連忙奏道:“陛下,微臣還得處理曲阜事宜,這些田契很是重要,不如由錦衣衛押解去京師更好一點?”
他怕瓜田李下,到時候有什麽事情說不清,就想竭力說服皇帝道:“如果後續還發現有田契,微臣再送往京師。”
崇祯皇帝聽到他的提議,覺得也有道理,便讓方正化安排了。
随後,他在曲阜隻待了一天,然後便趕回濟甯州和大部隊彙合,領軍繼續南下了。
當他走了一天之後,後面有消息送到,說被革之衍聖公孔胤植于當天晚上就死了。
對此,崇祯皇帝隻是微微冷笑,沒去經受發配之苦,沒去邊地苦寒之地感受感受就這麽死了,真得是便宜這條老狗了!
在原本的曆史上,就是這條老狗沒有一點禮義廉恥,竟然主動剃發易服,給孔家人先留了個金錢鼠尾,還肉麻地上《初進表文》,竭力誇獎滿清鞑子,表達孔家的歸附之意。
要知道,孔家在一定程度上是代表了讀書人,或者說,在讀書人中的号召力是非常大的。就是因爲孔胤植的這種無恥行爲,給天下讀書人豎了一個非常壞的榜樣。
看看,連孔聖之後都認可大清皇帝,表達要歸順大清的誠意,說明大清是天命所歸!
故此,讀書人中的軟骨頭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投降滿清,爲滿清效力,爲中華之敗退獻上了他們的力量。
……………………
在崇祯皇帝繼續領兵南下之際,就在他的前面,南直隸的徐州府地界,這裏正在發生戰事,打得很厲害。
徐州附近的大方山,有一座大方寺,到處都是拿着刀槍的人,在寺廟裏面的大雄寶殿上,一人正在大聲罵娘:“他娘的高傑,這是吃錯了什麽藥,竟然如此拼命地打老子?”
“二弟,你不是已經聯系文水伯了麽?不知道啥時候能到?”一個似乎是讀書人模樣的人,問這人道,“那高傑再這麽打下去,估計要不了兩日就會攻上山來了!”
罵娘的這個人,叫做程繼孟,别号紹於,綽号銀鼠,在徐州這邊造反,曾攻占過徐州城,兵力規模達到了十多萬人之多。後來投靠了李自成,要跟随李自成去攻打京師,他的七個老婆都害怕,不想讓他去,然後他就殺了他的七個老婆以明心志。
如果在原本曆史上,李自成敗于滿清之手,他就逃回來徐州地界,繼續占山爲王,然後高傑奉南明皇帝旨意清剿,最後把他給幹掉了,高傑因此被封爲太子太傅,還蔭封一個兒子入官爲世襲錦衣佥事。
在這個位面上,李自成被崇祯皇帝打敗後南下,同樣攻下了徐州,接到滿清的聯盟要求北上之時,把原本是徐州人的程繼孟留下鎮守。而和他說話的人,是他的大哥,叫做程繼孔。
此時,聽到他大哥的話,程繼孟便有些懊惱地說道:“本來我以爲沒事,就不想駐守歸德府的文水伯那麽快過來的。要是我們自己能搞定,就不需要再浪費錢糧。所以,我告訴文水伯的消息,都延誤了幾天時間的。”
歸德府雖然屬于河南省,但是和徐州府相鄰。
這個年頭,最缺的就是錢糧。歸德府是中原四戰之地,早就被打得人口凋零,糧食産出自然就少。徐州這邊因爲有京杭大運河通過,就要好一些。
但是,李自成領軍北上的時候,給程繼孟所留的不多。
程繼孟在遭遇明将高傑的攻打之後,就派人去聯系奉李自成的命令駐守歸德府的文水伯,也就是原來的開封總兵,射瞎李自成一隻眼睛的陳永福。他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李自成折箭發誓不會追究他射瞎眼睛的事情,還封了他一個文水伯的爵位。
陳永福聽說之後,立刻答應領兵支援,但是錢糧要程繼孟提供,這也是應有之義。
此時,程繼孔聽到他弟的話之後,便立刻恨聲催道:“那還等什麽,都火燒眉毛了,趕緊派人去催文水伯啊!”
程繼孟聽了,馬上回答道:“已經派人去了,但是估計要兩天時間……”
他正在說着呢,外面匆匆跑來一個喽啰,驚慌失措地禀告道:“不好了,那高傑又開始攻了。”
“轟轟轟……”
炮聲也随之傳來,聽聲音,離得還不遠了。
喽啰聽了,連忙補充禀告道:“聽,那高傑把大炮都搬上山來轟了!”
程繼孟猛地一拍他面前的供桌,發出“啪”地一聲大響,同時惱怒地說道:“他娘的,他不也損失了不少人麽?竟然連歇口氣都不歇,還把大炮都弄上山來,真他娘的瘋了!”
罵完之後,他便一揮手,領着殿内休整的手下頭目,急匆匆地出門去了。
大方山,已經被官軍給圍住了,厮殺聲從山上傳來,而山腳下的官軍營地内,卻躺着一地的傷兵,有一些女兵在照料。
不遠的樹林中,有一大堆人馬已經集結完成了。
其中竟然有一個貌美女将,正擔心地對面前一個身材高大又有英武之氣的男人說道:“高郎,何必如此拼命呢!你親率兄弟們去爬後山懸崖,萬一……萬一……”
這個男人,自然是高傑了,他看到原來李自成的媳婦,如今是他的媳婦邢氏一臉擔心他,便溫柔地說道:“沒事,我又不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後山那種,小時候都經常爬,怕個啥。”
安慰了一下之後,他又帶着一點愁容說道:“我本是奉命守山西的,但之前南逃,本來也沒什麽。可如今皇帝突然變得英明神武起來,而且這次很有可能會親自領兵南下,并且探馬來報,說前鋒已經快到徐州府裏,如果我不好好表現一下,我怕到時候會追究我的罪責!這時候,該拼命,就還是拼命吧,我們是沒有退路的!”
李自成那邊,是鐵定不可能回去的,那就隻能一直爲朝廷效死。可之前的時候,以爲朝廷要完蛋了,他也确實打不過李自成,就隻能不聽旨意逃了。
聽到他的話,邢氏不由得心中歎了口氣道:“都是我連累了你!”
高傑一聽,連忙握住他的手道:“夫人這是那裏話,我高傑這輩子得夫人,真是三生有幸,絕無半點後悔!”
在原本的曆史上,到了南明時期,他桀骜不馴,卻能聽進邢氏的話,最後聽史可法調度。
表态自己心迹之後,他便又叮囑道:“本深正在攻打銀鼠,叮囑他千萬不要松懈,讓賊寇隻顧着打仗,我便能偷襲成功!”
本深,姓李,是他的外甥。
在原本的曆史上,高傑死後,他率領高傑的手下投降了多铎,後來歸于吳三桂的手下,并随同吳三桂造反,最終兵敗時又投降,但是這一次被滿清磔于市,親屬坐斬。
邢氏聽了他的話之後,自然是點頭,又叮囑他小心,才依依不舍地目送高傑領着手下消失在樹林中。
戰事依舊在繼續,聽起來也很激勵。但是邢氏擔心高傑,覺得還不夠,當即下令,她親自領着人馬,到山前擂鼓助威,一副要一口氣攻上山的樣子。
果然,山上的銀鼠被其吸引,又增派了兵力過來厮殺。
大方山上,喊殺聲之大,都能聽到回音。
高傑也确實豁出去了,身穿便裝,背着盔甲,領着他挑選出來的精銳之士,從後山摸上山去。
要說懸崖的話,那是有點誇張,但是,要上下人的話,肯定是比較危險的,特别是如果穿甲胄的軍卒,那就更不可能從這裏上下山的。
然而,高傑卻把甲胄脫了背背上爬山,如果被發現的話,不說石頭砸,就是射箭,估計也能要來他們的命。
可就算如此,高傑還是來了。由此可見,皇帝領兵南下,給他的壓力非常大,不得不豁出去了。
明末的将領,特别是崇祯十五年以後的将領,或多或少都有毛病。當然,毛病最大,名聲最響的是左良玉,這是毫無疑問的。
也因此,皇帝公告天下,曆數了左良玉的各種罪狀,要逮他以正國法。
另外一個劉澤清,那是自己有毛病,要他勤王竟然借口跌落馬下不能動,然後轉眼間又報複殺了路過山東,曾經彈劾過他的文官。要不然的話,他估計還不夠格被點名。
也是因爲這個,高傑也怕,就怕被皇帝殺了立威。
左良玉和李自成打生打死,回過頭來還能結盟,他高傑不行,搶了人家老婆,哪怕李自成說不介意了他也不敢回去找李自成的。在如今這種局勢下,他隻能繼續抱皇帝的大腿才行。
在高傑破釜沉舟的勇氣下,銀鼠也真沒想到他會爬後山,真個讓他給爬上了後山。
随後,高傑領着手下突然從銀鼠背後殺出,而底下仰攻的李本深一見山上的動靜,自然知道是高傑得手了,便跟着配合,加緊仰攻。
銀鼠在兩方夾擊之下,頓時大敗,手下人也沒有了抵抗的意志,當即四散而逃。
高傑的手下見了,立刻展開追殺,大方山上,漫山遍野地都是。
“殺啊……”
雖然是深秋了,但是高傑還是殺得一頭是汗。邢氏同樣帶兵,殺上山頭,看到高傑身上雖然有血迹,但是他自己卻沒受傷時,一顆心才放進了肚子裏。
高傑看着外甥去追趕逃散的賊寇,自己并沒有去追,而是笑着對迎到他面前的邢氏說道:“這下算是能清剿掉徐州的賊寇,等皇帝領軍到達的時候,就有一份見面禮了!”
看到邢氏隻是看着他不說話時,他似乎有些開心,又解釋道:“我估計皇帝是肯定要打通京杭運河的,這銀鼠盤踞在這裏,就是壞皇帝的好事。要是皇帝自己來剿賊的話,肯定要花費不少時間,但是皇帝的目标,絕對是左良玉那厮,還有那李自成,所以耽擱不得。所以我這份禮,不算輕的。”
頓了頓,他又帶着一點憧憬說道:“如果以後能到皇帝麾下打仗的話,就沒有亂七八糟的事情,肯定能搏個封妻蔭子的功勞。夫人,到時候當個伯爵夫人可好?”
邢氏聽了,幫他擦擦汗道:“我這輩子,也沒想過做伯爵夫人,就想着能安定下來過日子就好了!”
以前是跟着李自成東逃西竄,後來是跟着高傑東逃西竄的,這種亂世,真得是夠了!
高傑聽了一笑,正要說什麽時,忽然聽到山下傳來一陣喊殺聲。
頓時,他立刻愣了下,馬上轉頭看向山下。
因爲有樹木遮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至少能從動靜上判斷出來,這是數量很多的人一起發出來的。
而此時,他的手下都已經在山上追殺賊寇,山下大營中,除了傷兵之外,就沒多少人了。
換句話說,這動靜絕對不是他的人發出來的。
“怎麽回事?”高傑當即皺起眉頭,立刻喝問道。
還沒等他問出一二三來,就見有手下驚慌失措地跑來禀告道:“不好了,是陳永福殺來了!”
一聽這話,高傑頓時給驚呆了。
他當然是知道陳永福的,以前一起在孫傳庭手下幹過,如今陳永福駐軍在隔壁府,他當天也是知道的。甚至他從山西難逃,就是陳永福追在他屁股後面的。
這個時候,陳永福突然趕到,而他的兵馬都散布在山中追殺賊寇,真得是給他緻命一擊了。
他的手下将領聽了,立刻建議道:“大帥,快撤吧!”
撤是好聽話,其實就是逃。這個事情,他已經沒少幹了。
可此時,他想着要功虧一篑,非常不心甘。
爲了能在朝廷大軍到達之前,清剿完徐州這邊的賊寇,他是真得豁出去了,手下實力損失過半,眼看着就能在皇帝那邊領功,至少是将功折罪了,結果他娘的陳永福就來搗亂了?
想了片刻之後,高傑便有了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