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種軍國大事又不可能有錯，謊報軍情可是要掉腦袋的！
隻是這人先一步趕回報信，更多細節也無法說清，就隻能等參與戰事的那些人逃回來再說了。
這些建虜的王公貝勒一個個陰沉着臉，重新返回大堂，等待消息的進一步明确。
大堂内，頓時就沉默得有點讓人壓抑了。
到底是什麽明軍，竟然能打敗多铎所領的大軍？
一衆人等，想來想去，似乎隻有一個結論，就是明國皇帝親領的那支軍隊了。對李自成所部流賊軍有勝仗，那應該算是有戰力了。
但是，在大堂内這些人看來，他們大清的軍隊，戰力可是高那些明國流賊不止一籌的，那明國皇帝能打敗李賊所部流賊軍，不代表就能打得過大清軍隊的啊！
明國皇帝東拼西湊起來的軍隊，就能打敗大清的精銳之軍，那這天下爲什麽還會亂成這樣？
總之，大堂内誰都沒能想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在他們都等得煩躁時，敗卒終于逃回來了。從昌平懷柔一線逃到永平府這邊，有四五百裏，隻是一日一夜，估計也是人馬都廢了。
就見一個敗卒被兩個鞑子兵扶着，進了大堂，隻是一放手，人就倒下去了，勉強跪着，有氣無力地禀告道：“殿下敗……敗了……”
平日裏城府比較深，不容易喜形于色的多爾衮，此時卻是一臉愠怒，厲聲喝道：“敗了，敗了，孤知道敗了，孤要知道的是怎麽敗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沒有人對他這個态度有疑問，因爲他們的關注點都在這個敗卒身上。
那敗卒聽了，略帶一些恐懼地回答道：“奴才是隸屬于後軍探馬，不是很清楚戰況。好像是明軍和我大清軍隊列陣而對之後，丢了很多首級過來，然後他們就攻過來了。對了，他們的軍陣中，有好多大清軍卒……”
最先逃回來的，肯定不可能是陣中和明軍厮殺的那些，一如這個建虜所說，他是負責往後方哨探的，前線戰事也就隻能知道個大概而已。
結果，他這模模糊糊地一說，就更是讓大堂内的這些建虜頭目狂暴了。
“什麽首級？哪來的首級？這不是兩軍還沒交戰麽？”
“是我們探馬的首級？那能有多少首級？”
“明軍陣中怎麽會有大清軍卒，你眼瞎了麽？”
“……”
這個敗卒本身就累得要暈的那種，隻是堅持着禀告，地位又低，被這些親王貝勒一頓子質問，根本就回答不過來，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好了。
正在這時，門外又有軍卒進來禀告說，又有敗卒逃回來了。
于是，換一個敗卒，又問。
但是，讓他們非常遺憾的是，新來的敗卒同樣回答不了什麽問題，說的情況和第一個敗卒差不多，什麽陣前扔了很多首級，明軍陣中有好多大清軍卒等等。
這些事情，對這些親王貝勒來說，真的是非常匪夷所思！
什麽叫陣前扔了很多首級，明軍陣中有好多大清軍卒？
等到第三個敗卒來的時候，又多了一個新的消息。
“什麽，有大清軍隊的火器先走火，自個亂起來了？”
“怎麽可能會出這種事情，什麽時候大清軍隊的火器會走火了？最離譜的是，既然是走火，爲什麽會自己打起來？”
“這叫什麽事，一個個都說得不清不楚的！”
“……”
到了後面，他們都懶得問了，再有敗卒逃回，先在門口問清楚是否還有新的情況，才準入内禀告。
而在大堂内，一衆建虜頭目都是懵的了。
到目前爲止，他們就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多铎所領的大清軍隊确實敗給了明軍！同時，這個敗的過程，有些詭異，具體什麽情況，還需要更進一步的消息。
此時，就聽他們皆在議論紛紛。
“兩軍交戰，先是斥候戰，這是肯定的。就算明軍斬獲一些探馬的首級，最多幾十個首級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然後在兩軍陣前扔這些首級，能有什麽用？”
“明軍陣中有大清軍卒，該不會是明軍想喬裝成我大清軍隊吧？可短時間内，他們哪來那麽多的軍服？繳獲，從哪裏繳獲？說不通！”
“明軍進攻之前，自己先打起來了，這也是荒謬！怎麽可能，我們大清軍隊可不是那種草包軍，一個風吹草動就會崩潰的那種，怎麽可能因爲有火器走火就能不管不顧地自己打起來！”
“……”
一開始，多爾衮也是諸多不解，但是到了後來，他忽然想到一種情況，頓時心中一驚，連忙開口說道：“這明軍該不會是從居庸關出的吧？”
一聽這話，所有的親王貝勒不由得都愣住了。
按照這個戰局來說，明軍确實是從西部過來的，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從居庸關那邊過來。
可是，如果是從居庸關那邊過來，那阿濟格所部呢？算時間，阿濟格所部也應該占領了宣府等地，就等着和多铎這邊一起夾擊居庸關的啊！
要是阿濟格所部敗亡的話，剛才的這些疑惑也就能解釋一些了。比如明軍陣前扔很多首級，這個首級來源就可以解釋了。還有，明軍陣中有很多大清軍卒，這個也能解釋，那就是投降了明軍的大清軍卒。
但是，這又不可能啊！
明軍是怎麽打敗阿濟格所部的？要導緻明軍手中有很多首級，還有很多大清軍卒投降，這個敗仗是要敗到何種程度？
如果說，這個想法是錯的話，那些首級和大清軍卒又怎麽解釋？
一時之間，有贊同這個猜測的，也有反對這個猜測的，大堂内吵成了一團。
本質上，其實還是這些親王貝勒都沒法接受他們的兩支軍隊很可能都已經吃了個大敗仗。
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不合理了！
正當他們在争吵時，外面又有兩個軍卒扶着一個人進來。他們轉頭一看，卻是認出來是誰了。
愛新覺羅尼堪！
别的敗卒不知道詳細情況，尼堪肯定是知道的。
于是，沒登尼堪進入大堂内，大堂内的這些建虜頭目就已經大聲問了起來。
“你們到底是怎麽打仗的，爲什麽會被明軍打敗？”
“聽說明軍陣前扔了很多首級，這是什麽情況？”
“明軍陣中真的有很多大清軍卒？這事情是真的麽？”
“爲什麽會走火？爲什麽會自己打起來？”
“……”
劈頭蓋臉地一頓質問，把尼堪質問地沒法說話，最後，他向多爾衮跪了下去，放聲大哭道：“殿下，大敗啊！”
大清軍隊從未有過如此慘敗，真的是打擊到他了。
多爾衮才不管他心态有沒有崩潰呢，當即厲聲喝道：“具體戰況如何？快些道來！”
尼堪聽了，不敢怠慢，隻好一邊回憶一邊說道：“先是昌平之軍被明軍突襲敗回，結果沒想到，那耿仲明竟然已經被明軍策反，在兩軍交戰時突然于陣後發難……”
聽到尼堪的禀告，所有人才明白了之前的疑惑到底是怎麽回事！
原來明軍真的是出居庸關，陣前所扔的幾千首級都是阿濟格所部的，明軍陣中的大清軍卒是投降了的大清軍卒，走火不是走火，而是反水……
所有的這一切，都能解釋了。
但是問題又來了，阿濟格所部怎麽會如此慘敗，看這情況，幾乎是全軍覆沒了！
好歹阿濟格也是打了那麽多年仗的，哪怕兵力少于明軍，也不至于如此慘敗吧？
還有一個認知，也讓大堂内的這些親王貝勒很是受打擊。
昌平懷柔這一戰，雖然明軍有一些陰謀詭計，但是雙方兵力畢竟相差不多，又是平原地帶兩軍面對面地交戰，又怎麽會一敗塗地呢？
這不，代善都想不明白，問道：“英親王手下不是有一百多白甲兵麽？關鍵時刻用好了，有反敗爲勝之效，爲何不用？”
聽到這話，其他親王貝勒也回過神來，紛紛點頭。
尼堪聽了，立刻回答道：“用了，當然用了，本來英親王是用白甲兵直取明軍帥旗所在，結果才攻進去不久，就被一個明将……”
說到這裏時，他想起那個殺神般存在的明将，一時之間，都忘記往下說了。
多爾衮見他那表情，似乎突然露出了恐懼之色，不由得不滿地哼了一句。
尼堪聽到，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失态了，便連忙接着說道：“就被一個明将把他們全殺了……”
聽到這話，豪格第一個嚷起來了，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其他親王貝勒也是跟着附和，紛紛表示，這不可能，這真的絕對不可能！
白甲兵是什麽，百裏挑一的巴圖魯，力大無比，身披三層重甲，平日裏不事生産，專心練殺人技的。你要說殺一個還可以，但是，全殺了，這怎麽可能？
尼堪就知道他們不會相信，因爲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哪怕是他親眼所見。
等了好一會，質問聲小了一點之後，他才堅決地說道：“我領軍接應白甲兵，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一個明将……明将……”
說到這裏時，他又想起了那個殺神，是掄着一個白甲兵的屍體砸死了其他白甲兵的，這場面，都把他後續的話給吓忘了。
豪格見他又是這幅表情，忍不住想上前踹他一腳了。虧他還是大清宗室，竟然吓成這個鳥樣了。
多爾衮這邊，不得不又重重地表達了下他的不滿。
于是，尼堪回過神來，才繼續說道：“那明将殺了一個白甲兵，然後直接掄起那白甲兵的屍體把其他白甲兵給砸死了！”
大堂内的親王貝勒一聽，頓時傻眼：“……”
他們腦海中想象出那樣一副掄人的畫面，心中不由得疑惑，這還是人麽？
身穿三層重甲的白甲兵屍體，怎麽都有幾百斤，就能被人掄來掄去了？
這一次，不用多爾衮哼了，尼堪就又接着說道：“我真是看得清清楚楚，絕對沒錯的。就是白甲兵都全軍覆沒之後，全軍才崩潰了。”
在他說完之後，沒有人說話，大堂内就安靜了下來，并且，安靜地有點可怕。
明國地大物博，幾萬萬人中，突然冒出一個力大無窮的，也不是不能想象。畢竟他們以前遇到過一個明國的總督，這還是進士出身的，力氣也是大得很，尋常人壓根就近不得。
這一刻，不少人的心中冒出一個疑問：就憑大清隻是區區遼東幾十萬人口的小族，真的有這個實力能和明國争霸天下，問鼎中原？
要說以前，他們還真的覺得是可以的。
可此時此刻，阿濟格所部一敗塗地，多铎所部又被擊潰，這多少打擊了他們的信心。
長久以來，對明戰事不斷取得勝利所澆灌出來的信心，終于有了一道裂紋。
過了好長一會時間之後，多爾衮陰沉着臉說道：“伱确認耿仲明确實是背叛大清，臨戰之時在攻打後軍？”
“是！”尼堪聽了，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耿仲明部從昌平逃回，英親王殿下讓他們去陣後集結，沒想到卻是背後捅了刀子。”
多爾衮一聽，恨聲說道：“如此，想必是孔有德事先說動他背叛大清。豫親王那邊，指不定也是被他給出賣了！”
一聽這話，所有建虜的親王貝勒，頓時紛紛附和了起來。
“沒錯，如果不是有人背叛，大清軍隊怎麽可能會敗呢！”
“就知道這些漢狗都是白眼狼，虧大清以王位以待，結果還要背叛我大清！”
“漢人就沒一個好東西，都殺了得了！”
“我們軍中不是還有一個尚可喜麽？趕緊把他給抓了，免得以後又是背後捅刀子！”
“沒錯，必須先抓了才行。還有那個洪承疇，肯定也不是好東西，一起抓了！”
“……”
虧了大堂上都是建虜的親王貝勒，要是那些漢将都在的話，聽到這些話，怕不吓得屁滾尿流。
不過，雖然大堂上的這些親王貝勒對漢人出身的大清文官武将喊打喊殺的，多爾衮卻還是比較鄭重的，當即大喝，讓大堂安靜下來之後才道：“耿仲明背叛是事實，而孔有德和他最爲交好，又孔有德乃是豫親王麾下，因此可以斷言他們兩人背叛大清。至于其他人，無憑無據地，休要亂疑！”
他還是腦子清醒的，如果這麽下去的話，大清國去掉了所有的漢人，那大清國的實力還能剩下多少？
不說别的，就說洪承疇，剛還給他出了一條妙計，可以讓他輕松拿下明國京師……
剛想到這裏，多爾衮就“啊呀”一聲，連忙傳令道：“快，追回滿達海，快去追回滿達海！”
滿達海才帶了一萬人馬離去，可多铎那邊有四萬人馬都敗了，如此以來，要是滿達海遇到那支明軍的話，大清就又要損失一萬人馬了！
他的親衛聽了，立刻接令，當即匆匆離開大堂而去。
大堂内，這些建虜的親王貝勒聽到這個軍令，自然知道是什麽理由，都沒有阻止，隻是一個個心中都有點不是滋味。
以前的時候，野戰何須有如此擔心，更不用說，還是萬餘軍隊，在野外簡直是可以橫着走的。可如今，卻得趕緊召回來，免得被明軍吃掉！
他們在想着時，多爾衮這邊又連續下令，收攏敗兵，之前定下的後續作戰計劃，都要暫停。到最後，他鄭重地交代大堂内的這些人道：“有關漢軍之事，你們出了大堂，休得胡言亂語。如今乃大清關鍵時期，正是團結一緻的時候！”
讓他想不到的是，聽到他這話之後，尼堪又禀告道：“那些投降明軍的降卒中，除了漢軍之外，還有蒙古軍！”
多爾衮：“……”
這還怎麽搞？大清要是去掉了蒙古人和漢人，隻有滿洲族人的話，才多少一點人馬？
于是，他趕緊訓斥道：“那隻是極小部分而已，大部分還是對大清忠心的。”
說完之後，他結束了議事，不過留下了代善，有些發愁地對代善說道：“這局面之下，怕是很多人都會對軍中漢人和蒙古人都有看法，特别是敗逃回來的那些，更是會把罪責推到漢人和蒙古人身上。還有那些親友戰死的，恐怕也會找漢人和蒙古人的麻煩。可大清又不可能不用漢人和蒙古人，你看這個事，該如何爲好？”
代善聽了，也是頭疼。他一直沒說話，就是因爲沒有什麽好辦法！
沉默了好一會之後，他隻好向多爾衮說道：“隻能是嚴令軍中不得有歧視，嚴肅軍規，如有必要，可抓一二典型正法，如此當能赢得漢人和蒙古人之軍心。”
這個法子确實不錯，但是就是比較得罪人，指不定會被所有滿洲族人給記恨。
因此，多爾衮立刻感激地說道：“你是軍中資曆最老，衆人皆服之人，主意又是你出，那就任命你爲軍法官，專管此事！此事事關重大，莫要推辭！”
代善：“……”
稍微猶豫了片刻，他最終點點頭道：“行吧，此事便交給我吧！”
祝大家國慶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