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大牢内，宣府巡撫朱敏泰等人，皆被綁在木架上。
範永鬥帶着他的人，正在給他們用刑。
“殿下交代了，不能打死他們，回頭還要活捉了那狗皇帝，讓他們看看到底誰厲害的！”範永鬥對他的手下交代道，“給他們上老虎凳，死不了，卻夠他們舒服的了！”
“老爺說得極是，小人也想看看他們這些當官的，平日裏好不威風，上了老虎凳會不會哭爹喊娘！”
範永鬥聽了，暢快大笑。
而後，他走到朱敏泰面前，又是臉色一沉，喝道：“怎麽，咋不說話了，變啞巴了，要不要求饒，或許我一高興，還能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然而，朱敏泰理都沒理他，閉上了眼睛沒說話。
範永鬥一見，感覺被蔑視，頓時就怒了，喝道：“你們這些官老爺平日裏就高高在上，如今已成階下囚竟然還敢無視我，今日便讓你們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聽到這話，朱敏泰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
範永鬥一見，頓時又得意了，忍不住問道：“怎麽，怕了？”
可誰知朱敏泰卻隻是淡淡地對他說道：“數典忘祖之輩，可知什麽是留取丹心照汗青否？”
申以孝等人聽到，便也開口說道：“這等奸商心中如有大義，何以會通敵賣國！”
範永鬥一聽，頓時又暴怒，當即厲聲喝道：“所謂來者皆是客，我範某人做買賣最是講誠信，好不容易賺了點錢，就被伱們這些當官的惦記，以爲我不知道麽？通敵賣國，要說和關外人做買賣便是通敵賣國，這天下通敵賣國的人多了去了，何以隻對付我八家，還不是因爲我們的錢最多……”
他憤怒地說了一陣，卻發現朱敏泰等人又是閉上眼睛，理都不理他，頓時又氣到了。
這些當官的，竟然如此看不起他！
大清軍隊來之前，他就知道，這些當官的其實看不起他這種商人；但是沒想到，大清軍隊來之後，他們都淪爲階下囚了，竟然還看不起他，那這大清軍隊來不來，就沒有區别？
忽然之間，他腦中靈光一閃，終于被他想到刺激這些當官的點子了。
于是，範永鬥轉怒爲樂，呵呵笑道：“好叫你們知道，王登庫已經被殿下傳去指認那個狗皇帝，他們馬上就要在兩軍陣前單挑了！”
他這話一說完，就見朱敏泰等人果然一下睜開了眼睛看他。
果然被自己料中了！範永鬥見此，心中想着便又說道：“殿下就是聽了你們的話才向那狗皇帝發起單挑，結果沒想到，那狗皇帝竟然還真的不自量力答應了。你們可知道，殿下在大清國中就是最骁勇善戰的，從十幾歲便征戰沙場，死在他手中的朝廷将領更是不計其數。如今和那狗皇帝單挑，隻需要用出五成的本事，就能把那狗皇帝抓來！”
“不可能！”朱敏泰聽了，立刻大聲否認道，“陛下神勇蓋世，豈是區區建虜能敵的？”
申以孝等人，也是立刻附和。
但是，範永鬥反而更來勁了，立刻抓着這點說道：“殿下和狗皇帝已經照過面，要是沒有把握，會發起單挑？殿下的身材你們是見過的，相信那狗皇帝你們也清楚是什麽身材，你們自己想想看，不管是身材實力，還是戰事經驗，那狗皇帝能比過殿下？”
他說得這些确實是事實，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而有關崇祯皇帝的那些武事，朱敏泰等人沒有親眼所見，反而因爲說皇帝能舉起千斤火炮，似乎感覺有點誇張。
此時，被範永鬥這麽一說，朱敏泰等人，頓時心中有點沒底了。
不過在範永鬥面前，他們自然不會承認這一點，當即說道：“那又如何，隻要建虜敢單挑，陛下一巴掌便能拍死他！”
範永鬥是什麽人？八大晉商之首，揣摩别人的心思絕對是個能手，他一下就感覺出，朱敏泰等人有些聲色俱厲，便立刻感覺心情舒暢，當即大聲笑着提醒道：“呵呵，殿下不讓你們馬上死，就是爲了讓你們看看活捉後的狗皇帝，到時候，你們可以對那狗皇帝說，殿下單挑他其實是你們出的主意。哈哈哈……”
朱敏泰等人聽到他的這個話，不由得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都隐隐帶了後悔之意。
當時他們說皇帝武勇的話，其實是爲了打擊建虜的氣焰，臨死之前，也算轟轟烈烈一下。但是，如果就他們的本心而言，他們是真心沒想過要皇帝去和奴酋單挑的。
不說打不打得過的問題，就隻是身份上的差距，也不會讓他們這些文官贊同去單挑的。
可是，誰能知道，那個奴酋竟然還真的不服氣他們說的話，跑去和皇帝單挑。更沒想到，皇帝怎麽還就答應了那個奴酋呢！
萬一單挑敗了的話，别人知道了原委，他們肯定就會受到世人唾罵了，指不定還會把皇帝的死，都歸結到他們身上了。
自己死就死了，但是臨死之前，要背這麽大一個包袱，真不是他們的本意！
範永鬥看出他們的心思，頓時心情更是暢快，當即吩咐道：“還愣着幹什麽，給他們上老虎凳啊！殿下說了，隻要别弄死，讓他們能看到被活捉的狗皇帝就可以了！”
讓他們心裏難受，然後再折磨他們的肉體，這就是他享受報仇的開始。
結果，讓他想不到的是，正在這時，忽然就聽到外面有個急促地腳步聲傳來，同時還有大喊聲：“老爺，不好了，快跑啊……”
範永鬥聽到這動靜，頓時一驚，連忙轉頭看去。
而朱敏泰等人也是意外，不過卻是一喜，連忙也轉頭看去。
就見牢房門口那，闖進來一個剛剛剃成金錢鼠尾的人，非常慌張地對範永鬥說道：“老爺，快跑，朝廷官軍已經殺進城來了。”
“什麽？”範永鬥雖然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但是絕對沒想到會是這麽好的消息，于是，他立刻追問道：“大清軍隊呢？朝廷官軍是怎麽繞過大清軍隊殺進城來的？”
朱敏泰等人，也都非常關心這個問題，一個個都是盯着那人。
“老爺，大清軍隊一敗塗地啊，全完了，朝廷官軍自然殺進城來了。快逃吧，再不跑就晚了！”
這人說完之後，似乎是盡到了他通知他老爺的責任，不等範永鬥說什麽，竟然自己轉身就跑了！
大牢和外面是隔着的，不容易聽到外面的動靜。可就算這樣，也真的隐隐聽到了喊殺聲。換句話說，朝廷官軍已經離得很近了。
這一下，範永鬥是真急了。
他是回來報仇的，不是回來送死的。正想擡腿逃跑時，忽然又轉回頭，看向被綁着的朱敏泰等人，立刻吩咐道：“幹掉他們！”
說完之後，他才匆匆逃往牢房大門那邊去了。
他的幾個手下聽到他這話，互相看看，然後一個對另外一個說道：“快點動手！”
結果，其他人都跑了，就留下一個地位最低的人執行範永鬥的命令。
可這人看看他們馬上消失在大牢門口的背影，略微一糾結之後，才拿出一把匕首，快步走向了朱敏泰等人。
朱敏泰知道自己這些人要死了，也不害怕，反而似乎是松了口氣，對申以孝等人道：“肯定是陛下單挑赢了，雖死無憾也！”
剛才範永鬥的一番話，還真的吓到他了。
自己死就死了，如果還要害死皇帝，那就真的是萬死莫贖了。
申以孝等人聽了，也是歎道：“陛下神勇蓋世啊！”
臨死之前，得到這個事情的确認，也是夠了！
随後，他們幾個都是閉目等死。
結果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就覺得身上的繩子緊了下，然後便仿佛沒有了一般。睜開眼一看，卻是被那人給割斷了。
正當他們有點奇怪的時候，那人跪地向他們磕頭道：“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孩，之前隻是被範永鬥脅迫，還請各位老爺們放小人一馬！”
………………
這場戰事，建虜就沒想過會失敗。因此，宣府城基本上就沒什麽防備，更沒什麽兵力。
趁勝追擊而來的朝廷官軍将士，輕而易舉地就奪回了宣府城。
等到下午時分，崇祯皇帝已經坐在了宣府巡撫衙門裏面，大牢裏被關押的朱敏泰等人，也已經奉旨觐見。
他們看到衙門裏全是錦衣衛校尉時，就已經激動了，等到了大堂上，看到皇帝就和平時一樣，并沒有缺少什麽部件時，一顆心便終于放下，當即激動地跪地齊聲山呼萬歲！
崇祯皇帝看到他們的官袍破爛，身上都有傷痕時，便知道他們估計和李自成大軍來時一樣，并沒有選擇屈服而遭受毒打，就連忙說道：“諸位愛卿快快平身！”
不管怎麽樣，眼前這幾個文官，算是經受住了生死考驗的了。
随後，他便問起宣府這邊事情的經過，才算是知道，原來是逃走的晉商範永鬥領着建虜大軍入侵，而後之前不知所蹤的晉商王登庫和建虜大軍裏應外合，才輕易攻取了宣府這邊。
就聽朱敏泰奏道：“是微臣無能，陛下示警之下還是丢了宣府，更是連累張家口堡被建虜屠城，請陛下治罪！”
說完之後，他便跪了下去。
建虜在入關之前，多爾衮有再三交代過，這次入關是爲了争霸天下，因此，改變了之前入關劫掠的風格，對于抵抗的就嚴厲屠戮，其餘不得侵犯。
張家口堡作爲長城防線的一關，自然是抵抗的，就被建虜給屠了。宣府城這邊，因爲王登庫的開門，讓建虜輕易就攻占了城池。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屠殺異己，崇祯皇帝就領兵殺來了，因此，宣府城這邊就躲過了一劫。
當然了，不管怎麽樣，建虜入城，絕對是有不少人遭殃了的。說是秋毫無犯，誰能信？
如果不是王登庫當内應開城，說不定建虜還沒攻下宣府城，反而會讓宣府城更是少死一些人。
此時，崇祯皇帝聽了，便對他說道：“不管何種原因，丢了宣府确是事實，着革去宣府巡撫一職；另，卿先前治理宣府有功，生死之前堅持忠義，是爲群臣之楷模，故着卿暫代宣府巡撫一職。”
朱敏泰聽了，知道皇帝是不想責罰他，心中感激，連忙叩謝天恩。
随後，他又有點猶豫，最終沒有起身，依舊跪在地上向崇祯皇帝奏道：“微臣還有一罪，緻陛下于險地，請陛下治罪！”
崇祯皇帝聽了，不由得有點好奇，怎麽就把自己置于危險之地了？
于是，他便鼻子出氣道：“嗯？”
邊上的方正化原本還是有點樂呵呵地彌勒佛般笑容，不過聽到他這話之後，那臉上的笑容就沒了，盯着暫代宣府巡撫看。
好大的膽子，敢置陛下于險地，這就不能輕饒的！
就聽朱敏泰低頭奏道：“那奴酋想殺臣等，臣想打擊下建虜士氣，便誇了陛下武功，卻不想勾起了那奴酋想要單挑陛下的心思。微臣得知此事之後，甚是後悔。身爲臣子卻置君父于險地，請陛下治罪！”
“啊？”崇祯皇帝一聽，頓時明白怎麽回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
原來那個阿濟格找自己單挑，根源是在這裏！這麽說起來，還得謝謝這個朱敏泰了，要不然這場戰事真刀真槍地打，不知道會多死多少人！
而朱敏泰卻有點愕然地擡頭，看着在哈哈大笑的皇帝，一時之間，不明白自己說的話，爲什麽在皇帝那邊會變得如此好笑？
方正化這裏，卻是沒笑，不過他對朱敏泰的眼神卻是好看了一點。
對他來說，皇帝單挑的事情，還是能不發生就不要發生的好。
作爲皇帝，也不好如此肆無忌憚地笑。崇祯皇帝很快收了笑聲，但是還是笑容滿面地說道：“卿說得是實話，何罪之有？平身吧！”
這個話，是一點都不謙虛了。
不過此時的崇祯皇帝，甚至都在想着，要不要把朱敏泰送去給多爾衮，李自成，然後激将他們，讓他們來找自己單挑？
真要這樣的話，天下太平的日子便能早日到來了！
這邊正在說着呢，一個個消息便陸續彙總到皇帝這邊來了。
首先是這次戰事的結果，打掃戰場已經差不多，統計結果便報上來了。
此戰，共殺死建虜五千三百七十餘人，俘虜建虜一萬兩千七百餘人，其餘失蹤。而死的建虜中，有一半以上是被趕入洋河淹死的。繳獲戰馬六千五百多匹，死傷的戰馬大概有三千多。軍械護甲繳獲無數。
這支建虜軍隊，因爲背水而戰的原因，逃無可逃，幾乎是全軍覆沒。
朝廷官軍這邊，戰死五百三十五人，傷四千六百多人，其中重傷的有六百來人。
在這個時代，一般而言，重傷的将士很難救活，也就是說，這一戰，朝廷官軍這邊很可能戰死一千人左右。
另外朝廷官軍這邊，總兵賀珍領騎軍沖鋒時戰死，是這次傷亡中最高級别的将領。總兵馬科手臂的傷勢剛好，這一次又負傷了，不過是輕傷。
建虜那邊，幾乎是全軍覆沒，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奴酋阿濟格被崇祯皇帝活捉，其他建虜頭目死的死，傷的傷，基本沒跑。孔有德和沈志祥這些假鞑子全都被活捉，是在降者免死之後直接投降的。
在具體的俘虜成分方面，根據他們的軍服能很快統計出來。
八旗滿洲兵大概有一千多人，大部分都是帶傷或者淹得奄奄一息時被俘的。八旗蒙古兵有三千多人，大約一千左右帶傷或者淹得奄奄一息時被俘的。剩餘的俘虜，都是八旗漢軍或者孔有德和沈志祥的手下，以及土默特左右旗的蒙古人。
古代打仗，殺敵一千，損失八百的說法，可不是随便說說的。
雖然是大勝，但是死傷的将士還是太多了，連高級别的将領都戰死了一個！至少這次戰事的傷亡率，是崇祯皇帝領軍以來最大的一次。如果不是因爲單挑導緻建虜主帥阿濟格被抓而引發了連鎖反應，這一場戰事付出的代價，肯定會更高。
這次還隻是野戰，就付出比上一次的真定攻城戰都要高的傷亡比率。如果從這方面來說的話，建虜确實是精銳，不可小觑的。
如今隻能算是殲滅了建虜入侵的一支偏師，他們的主力是在京畿之地那邊，還有更艱苦的大戰要打。
如果隻是從戰報上來看的話，崇祯皇帝所領的軍隊，原本有騎軍一萬三千騎，步軍三萬九千，合計馬步軍五萬二千，可這一戰之後，騎軍隻有一萬一千騎左右，步軍在三萬六千，合計馬步軍是四萬七千。
當然，崇祯皇帝的手中是還有輔兵的，也就是地方軍隊。之前被擊潰，但是已經收攏了一些，如今大勝，潰兵又會回來一部分，估計可以輔助主力作戰的能有三千左右。總兵力的話，還能達到五萬左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