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濟格聽這幾個明國文官吹牛，已經有點聽不下去了，便直接喝道：“當本王是三歲小兒麽，如今還有陣前單挑一說，莫非是三國看多了吧？”
他自己就屬于猛将類型，也一直爲此自豪。但是，他可從來沒有過單挑。沖鋒陷陣的時候，都是有親衛護衛的。所謂的武将單挑，也就是他喜歡的《三國志通俗演義》中有。
雖然他很欣賞，但不代表他傻，這都什麽年代了，竟然還有單挑一說？
可誰知，他的話說完之後，那個王登庫卻是對他說道：“殿下，似乎真有此事！明國皇帝和李自成的手下大将，叫什麽過天星張天琳的人單挑，隻是一招就把那人打下馬給活捉了！”
阿濟格一聽，頓時有些愣住了。
如果說，這些明國文官是在替他們皇帝吹牛，那這個投靠了大清國的明人，卻是不可能說謊，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吧？
可是，要他相信，之前從來沒聽說過的明國皇帝，他的武勇竟然能單挑一個流賊軍中的将領，他還是不信的。
這不，就連範永鬥聽了，也是難以置信，便直接問王登庫道：“這是哪來的消息，親眼所見麽？”
“那怎麽可能！”王登庫聽了，連忙解釋道，“都是這麽在傳的，并且朝廷官軍也拿下了那個賊将鎮守的固關，該是沒錯的吧？”
一聽這話，範永鬥便明白了，對阿濟格解釋道：“殿下，估計是朝廷爲了挽回不利的局面，就編造出了這等謠言，讓人相信他們的皇帝神勇無敵而已！”
說到這裏，他又補充說道：“這等手段，其實做買賣的時候也會用到。無非是吹什麽非常好，價格就能賣高點而已。”
朱敏泰聽到了，不由得冷笑一聲道：“井底之蛙！”
當今皇帝在宣府城頭，一腳把原宣府總兵給踢落城頭好遠，這是宣府這邊不少人看到的，如此神力，還能有假！
範永鬥一聽這個宣府巡撫罵他井底之蛙，頓時大怒，不過他還沒說什麽，就見有幾個人匆匆而來，爲首那人，是恭順王孔有德，似乎有急事，便按捺住了不說，不敢影響正事。
就見孔有德匆匆到了阿濟格面前，然後表情嚴肅地禀告道：“王爺，據查明國皇帝就在晉地，身邊至少有三四萬人馬。”
阿濟格所部，直屬的八旗滿洲和八旗蒙古有一萬人馬外，就是孔有德所部三千多人，沈志祥所部兩千五百人，以及土默特左右旗兩千人左右，合計兩萬還差點。
這兵力算起來，就是相差一倍了。
但是，阿濟格一聽，不驚反喜，當即追問道：“明國皇帝在晉地哪裏？”
這可真是上天送給他的功勞！
要是能抓到明國皇帝的話，這功勞是大清誰也沒有過的，怎麽樣也能弄個叔王當當了吧？
在原本曆史上，他沿長城入陝西，又自陝西出河南、湖廣、江西，屢敗李自成，殺死劉宗敏，俘獲宋獻策；又以平西大将軍督師征讨姜瓖在大同的叛亂。自己覺得功勞很大了，就要求封他爲叔王。
孔有德聽到他的話，馬上回答道：“說法不一，有的說在晉中太原一帶；有的說在京畿之地真定一帶；還有的說，皇帝已經領兵到大同那邊了。”
說到這裏，他估計猜到阿濟格想幹什麽，便連忙勸道：“殿下，我們已經按照計劃打下了宣府，當快些搜集糧草物資，然後南下攻打居庸關，去和其他幾個殿下彙合才好！”
阿濟格一聽，頓時眼珠子一瞪道：“急什麽？速去打探，看明國皇帝到底在哪裏？”
孔有德聽了，有些無奈。雖然他也是王，但是他這個王在阿濟格面前，其實啥也不是。要是敢不聽阿濟格的話，指不定阿濟格能馬上收拾了他。
于是，他隻好打千跪地，“喳”了一聲，便準備走。
正在這時候，卻見有快馬飛奔到城下，看到阿濟格在城頭，便仰着臉大喊道：“主子，那邊發現明國官軍的夜不收，人數似乎不少，已和我軍探馬交手，有些抵擋不住！”
一聽這話，阿濟格頓時有點驚訝。
要知道，探馬是軍中精銳。大清軍隊的探馬，更是軍中精銳的精銳。以往和明國夜不收相遇，往往一隊探馬就能追着幾隊明國的夜不收殺。沒想到如今，前線探馬竟然抵擋不住明軍夜不收了？
作爲領軍打仗慣了的老将，他立刻敏銳地意識到，既然明國夜不收這麽勇敢，竟然能殺得他手下探馬抵擋不住，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屬于明國皇帝所領軍隊的夜不收吧？
除此之外，他還真想不出明國有什麽軍隊能有厲害的夜不收了！
明白了這一點，他不驚反喜，當即命令，增派探馬，并且嚴令探明當前的明軍是不是明國皇帝親領的軍隊？
随後，他看向孔有德和沈志祥等人，立刻吩咐道：“傳令，收攏軍隊，集合備戰！”
軍情之下，不管孔有德和沈志祥有什麽想法，都不得不立刻領命，匆匆離去。
令行禁止這方面，至少這時候的建虜軍隊，還是能做到的。
随後，阿濟格看着幾個明國官員，當即冷笑一聲道：“先把他們押下去關起來，等本王活捉了他們的皇帝，再讓他們嘴硬！”
“喳！”他手下聽了，便推着朱敏泰等人下城頭。
申以孝往城下走的時候，還不忘轉頭看向那個建虜，冷笑道：“賊虜，有本事單挑啊？”
朱敏泰一聽，頓時訓他道：“他什麽身份，豈能和陛下單挑，豈不辱沒了陛下！”
“啊，中丞大人說得是，是下官孟浪了！”申以孝聽了，連忙道歉，又道，“憑他，真不配！”
阿濟格聽得這兩個明國官員的對話，頓時氣得很想立刻把他們大卸八塊。不過他最終忍住了，咬着牙，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
相對于建虜這邊來說，崇祯皇帝這邊對于敵人的情況，要更清楚一些。
畢竟這裏是大明的地盤，當建虜破關的時候，很多人逃走，自然也把消息帶去了各地。朝廷夜不收這邊，很快就打聽到消息，并且經過他們自己的方法核對之後，就報到了陽和的崇祯皇帝這裏。
“報，奴酋愛新覺羅阿濟格領軍約兩萬人攻破張家口，正前往攻打宣府城。”
“報，有人看到是逃走的通敵賣國晉商範永鬥在建虜軍中，關内不少漏網之魚都去投靠了建虜。”
“報，我軍夜不收在白羊口遭遇建虜探馬，戰死五人，傷七人，打死建虜三人，擒獲受傷建虜兩人。”
“報，我軍夜不收在柴溝堡遭遇建虜探馬，戰死三人，傷八人，打死建虜七人，受傷逃走五人，擒獲三人。”
“報，我軍夜不收在懷安衛遭遇大隊建虜探馬，戰死十五人，傷十九人，打死建虜十一人，受傷逃走十八人，擒獲七人。”
“……”
朝廷官軍這邊，一開始就派出了大量的夜不收，因此，斥候戰的交鋒明顯往宣府那邊移動。不過建虜那邊，誰也就增派了探馬，雙方的交鋒還在繼續。
那些受傷建虜被抓的，人數多了之後，也審問出了更具體的情況。
崇祯皇帝這邊，就知道了阿濟格的具體兵力情況，以及建虜軍隊的動靜。
于是，軍議立刻召開。
崇祯皇帝坐在主位，邊上站着方正化，在另外一側的案頭，則是宣大總督朱之馮，堂下則站着衆将。
由方正化這邊開口，把目前已掌握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他代替崇祯皇帝問衆将道：“此戰，諸位總兵以爲該如何打，方爲上策？”
賀贊一聽，立刻出列，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如今我軍兵力比建虜多一倍都不止，且又是精銳，直接打過去便是，定能消滅這支建虜！”
崇祯皇帝不置可否，隻是看着堂下衆将。
另外一個總兵賀珍出列，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想必建虜還不知我軍虛實，不如派一軍詐敗，吸引建虜追擊，然後伏軍殺出，當能大勝！”
聽起來，好像更高明一點。
不過崇祯皇帝還是沒說話，繼續看着堂下衆将。
總兵劉九卿出列，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建虜每次入關，皆是燒殺劫掠，百姓死傷無數。如今這支建虜才剛入關，正要去攻打宣府，不如主力盡出，早點殲滅這支建虜，也能多保一些百姓！”
甯龍聽了，立刻出列附和。
最終，崇祯皇帝看向一言不發的周遇吉，問道：“周卿以爲呢？”
周遇吉其實一直在想，聽到皇帝問他話了，便出列奏道：“陛下，末将曾和建虜交手過。在建虜剛入關時，一般戰意最強，但是等他們要撤回關外時，便多有不敢死戰之事。如今建虜剛入關，雖我軍比建虜兵力要多，但也不能小觑。”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之後立刻補充道：“末将去核實了夜不收交戰的情況，發現建虜軍中火器甚多，且皆精良。另外據末将所知，原東江降将孔有德所部便是最擅長火器之軍，由佛朗機人訓練而成。火器之威，遠勝其他兵刃，不可不防……”
這個情況，崇祯皇帝是知道的。
在毛文龍被殺之後，東江鎮的明軍便内亂了。随後朝廷火器方面擅長的孫元化被派往山東擔任登萊巡撫，他收了孔有德等人的軍隊，并雇澳門的葡萄牙人訓練他們。
結果到了後來，鬧出了兵變。孔有德等人帶着軍隊和軍中打造火器的鐵匠等等，開船過海投降了建虜，也導緻了孫元化被問罪腰斬。
本來的話，建虜在火器方面是一個短闆，孔有德這一去，就是補足了建虜的短闆。因此，當時的建虜皇帝皇太極爲之大喜，一下封出王爵。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建虜也确實做到了賞罰分明，很會籠絡人心。
不過孔有德的火器還是火繩槍，而崇祯皇帝知道，火繩槍有很多缺點，遠不如燧發槍好用。隻是他還沒時間去管這些事情，本來是想着這次班師回京，有了軍隊在手，可以分心去管下武器方面的問題，隻是沒想到，建虜緊接着就入侵了。
他在想着，周遇吉還在那分析道：“……至于設伏之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不一定能成。凡精銳之師，必注重大軍哨探，如何避免埋伏被哨探發現，很難。”
說到這裏後，他看向崇祯皇帝，雙手抱拳道：“建虜乃是精銳之師，以實力勝之爲戰事常态，如何迎戰，還請陛下聖裁，末将自當竭盡全力！”
聽到這話，其他将領便一起出列，雙手抱拳道：“請陛下聖裁，末将自當竭盡全力！”
崇祯皇帝已經在他們說好的時候思考，等到這個時候，他已經想得差不多，便嚴肅了臉，沉聲說道：“建虜分三路攻入關内，一旦其彙合成一路的話，兵力遠勝我軍，更是不好打。且其他兩路在京畿之地肆虐，不知又有多少生靈塗炭。朕決定，以多打少，先全殲宣府這一路建虜爲作戰目标。再移師京畿之地，尋機再戰其他兩路建虜！”
他拍闆定下了作戰原則，就是要快，要全殲這路建虜。
周遇吉等人知道了聖意，便按照崇祯皇帝的意思開始商量作戰計劃。很快，大軍便開拔，崇祯皇帝親自領軍，向宣府進發。
這一戰，就有點類似當年的薩爾浒之戰了。
當時大明這邊的兵力比建虜多，但是卻分成了四路進攻，結果被野豬皮集結了建虜主力，在單路上以優勢兵力各個擊破。
這一次的戰事布局，總體來說，并沒有花裏胡巧的東西，而是大軍成彎月行軍陣型，北至長城沿線，南到洋河一帶，一起向東推進。兩端前出，明擺着告訴敵人，我這是一張大網，包過來了。
當然了，在大軍前方，有無數的夜不收先行進行戰場屏蔽，并且同時打探敵情；建虜那邊也是一樣，派出了大量的探馬，試圖打聽明軍虛實。
但是，這好歹是在關内。宣府地界被建虜之前打散的地方軍隊，在崇祯皇帝領主力到達之後便重新聚集起來，擔任大軍的輔兵，增加了軍陣的厚度。
阿濟格這邊，一直到朝廷大軍已經迫近宣府城了，才大緻明白了當前敵人的情況。
于是，孔有德等人，便立刻向阿濟格勸谏了起來。
隻聽孔有德苦口婆心地說道：“殿下，明國皇帝明擺着要依仗兵力優勢包圍我們，趁如今還有機會，當盡數撤出關内爲好啊！”
宣府城這邊，要麽北上出張家口到關外，要麽南下過居庸關到昌平等地，或者西進去大同。
如今明國軍隊從西邊進攻，而居庸關又還在明軍手中，因此，大清軍隊要想逃出包圍圈，就隻能原路返回了。
可是，這對阿濟格來說，簡直是一種侮辱。
當初他領兵進關劫掠的時候，不但滿載而歸，而且還豎了一塊牌子給後面跟着的明軍，說“諸軍免送”，極盡對明軍以諷刺。
如今要他面對明軍的進攻，就要灰溜溜地逃出關内，這怎麽可能對他的脾氣，要能馬上同意就怪了！
沈志祥也跟在孔有德的後面勸道：“殿下，從如今的斥候戰看起來，明軍明顯都是精銳之軍。如今兵力又多我們一倍不止，不如先撤，繞道密雲彙合其他殿下所領之軍，再圖一戰吧！”
這個話，阿濟格同樣不愛聽。他都是發誓要當叔王的人，怎麽可能就這麽回去和别的親王貝勒彙合？那他還有臉提叔王的要求？
才剛十五歲的愛新覺羅·碩塞，是皇太極的第五個兒子，跟随阿濟格作戰，此時聽到兩個漢将都喊着要先跑，便不由得冷笑道：“我大清野戰無敵，一個頂五，怎麽就兵力少了？”
他和朱慈烺是同年，血氣方剛，又出生在大清如日中天的歲月中，聽多了大清軍隊怎麽追着明軍打的戰績，就他這年歲，更是不可能接受一戰不打就逃跑的事情，不等阿濟格說話，就忍不住先說話了。
雖然碩塞的娘葉赫那拉氏，被皇太極賜給前内大臣占·土謝圖爲妻。而後占·土謝圖打獵時被虎傷身亡，又改嫁給了鑲黃旗輕車都尉達爾琥。可不管怎麽樣，他始終是皇太極的兒子，哪怕這個時候連郡王都不是，但是面對他的質問，不管是孔有德這個恭順王，還是沈志祥這個續順公，都不敢和他去争辯。
敢要面對這些女真貴族，質疑他們的戰力，回頭肯定沒好日子過的。
阿濟格自己也是拿定了主意，當即下令，集合軍隊，迎戰明國軍隊，末了，他還冷笑道：“看好了，别讓大牢裏的那些明國狗官死了，本王要讓他們瞧瞧，他們那個武勇蓋世的皇帝，到底是怎麽個蓋世法！”
被委以重任的範永鬥，就是負責宣府城内的事情，聽到之後，連忙答應，不敢有違。
那些明國官員雖然隻是關入大牢，但是範永鬥和王登庫等人尋仇，要打他們、折磨他們卻是沒問題的。
随後，阿濟格領軍西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