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春末初夏，離秋收還早呢，就沒有糧食的話，有點難以想象。
保定的地方官也是好奇，如果這個點都有饑荒，那太原那邊今年就有難以想象的大饑荒了！
賀珍聽了，露出一點憤怒之色說道：“據那信使交代，似乎是李賊大軍離開太原的時候，把太原的糧草都帶走了！”
李自成的軍隊，每控制一個地方，都會追贓助饷，哪怕是投降的那些地方，也是會追贓助饷，區别最多是強度的大小。
如此一來，本來當地富戶肯定有存糧，但是追贓助饷之下，糧食财富都會被李自成軍隊搜刮。如果再分之與民，那沒什麽好說的，可如果把這些都帶走的話，可想而知，就等于是把地方上刮幹搜淨，地方上的人鐵定會遭受饑荒！
震驚之下，崇祯皇帝當即下旨帶信使，親自審問。
結果這一問之下，基本上就把事情給還原了。
原來這裏面是好大一個陷阱，等着他去踩。結果沒想到，他惦記先打敗李自成的偏師，就回師北直隸而沒有南下，幸運地躲過了這個陷阱。
留守太原那邊的李自成軍隊，已經幾次派信使求援，但是都沒有音訊，似乎是不理不睬。
聽到這個真相，邵宗元等人都是大驚失色，随後轉爲憤怒，紛紛痛罵李自成的殘忍無道。
崇祯皇帝聽了，當即震怒道：“傳旨天下，公告此事，朕可赦其他被逼無奈而造反的賊人，獨不赦如此喪盡天良之賊首！”
這是一個好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
一旦這道聖旨傳遍天下之後，流賊會知道他有赦免他們的心思，抵抗就不會強烈；百姓會認清李自成這個枭雄，其實隻是玩弄人心而已，根子裏就是鐵血無情之人。
這一次，李自成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這個消息，首先在保定城傳開，一時之間，群情激奮。
特别是當今皇帝把糧食分給他們作爲對比，更是顯出來當今皇帝的仁慈，以及賊首的冷血。
就連那些被吸納進京營的原流賊，也是震驚。
他們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劉芳亮軍中的雜牌軍，是劉芳亮從太原一路進攻北直隸的路上收編的朝廷官軍。也是如此，他們才會在見勢不妙時就選擇放下武器投降。
至于劉芳亮的嫡系老賊，大都是有強烈的抵抗意願而被殺，又或者見機不妙不願投降，便跟着劉芳亮逃跑。因此，三萬俘虜中的老賊不說沒有，肯定是很少的。
原本崇祯皇帝想要的思想改造，在這個事情傳開之後，基本上就等于是做到了。
對此，崇祯皇帝不由得也是感慨，做事還須堂堂正正爲好，否則一旦陰謀敗露，則必會反噬。
就算不說這個事情，就李自成火并其他人，壯大自己的隊伍，當他一帆風順的時候還沒什麽，但他遭遇重大挫折的時候，曆史已經證明，他的勢力便會分崩離析，山頭極多，遠不是其他勢力能是一條心的表現。
崇祯皇帝想着這個，當即北望京師方向。保定戰敗的消息，估計明天會傳到他那邊，太原陰謀的敗露，他也遲早會知道，到時候，不知道他會是個什麽想法？
隻是這麽一想，崇祯皇帝又下旨，全軍盡快完成休整，定于明日一早出發，趕往接應周遇吉那邊，實施關鍵的第二步作戰計劃。
………………
居庸關這邊，宣府巡撫朱敏泰親領援軍趕到，正在和戶科給事中吳甘來商議救援京師的事情，就見新歸化民莫日根回來了，帶着一些詫異，向他們禀告道：“大人，那些賊人在傳，說皇帝已在晉地被他們殺了！”
莫日根這新歸化的五百騎兵，都是騎射了得，因此被吳甘來暫時當夜不收來用，刺探軍情，打聽消息。
朱敏泰一聽，當即冷笑道：“賊人這是說反了，陛下禦駕親征，攝于天威便從晉地逃入北直隸，不敢和陛下對抗，竟然還編造如此謊言，真是笑話！”
皇帝那邊，臨出發前，有給他旨意，處置逃走的晉商，安置歸化的這些蒙古人等等，因此他是最清楚前線情況的。
不過吳甘來聽了之後，卻是一驚說道：“不好，賊人這謠言怕是威力甚大！”
朱敏泰一聽，有些吃驚，當即問道：“怎麽講？”
吳甘來看向他，馬上解釋道：“前些日有錦衣衛校尉經過居庸關，是從山海關那邊返回的。算算時間，山海關那邊該是知道陛下在晉地征讨賊人，可如今賊人卻到了京師而又不見陛下，下官怕山海關那邊會被騙！”
一聽這話，朱敏泰頓時臉色也變了。
山海關的重要性，那是毋庸置疑的。一旦山海關那邊判斷出錯的話，很可能會引發嚴重的後果。
于是，他當即就說道：“我立刻寫份信告知，揭穿流賊的謠言！”
這是非常必要的事情，吳甘來親自給朱敏泰磨墨，堂下的莫日根看到他們這麽緊張的樣子，便笑道：“諸位大人過慮了，陛下神勇蓋世，怎麽可能會被殺，想想就不可能！”
他至今還震驚于大明皇帝的神力，可以說，大明皇帝是他最爲佩服的人了。
這樣的英雄好漢會被流賊所殺，打死他都不信。更不用說，他也是知道，皇帝壓根沒事。
兩個文官聽到他的話，壓根沒理他，自顧自地很快寫了兩封差不多内容的信。
吳甘來在末尾也署了名，然後用印章在封泥上用印。
朱敏泰表情嚴肅地看向莫日根，吩咐道：“你立刻趕往薊鎮的薊遼總督府，把信送到，然後再趕往山海關，把另外一封書信送到遼東巡撫手中。要快，一定要快！”
族人都在宣府巡撫手下過活，莫日根雖然不以爲意，還是接過了書信，日夜兼程趕往薊鎮。
一人雙騎，蒙古人的天賦還能在馬背上睡覺，就這送信趕路的差事，對他們來說沒有一點難度。
但是，等他趕到薊鎮的時候，卻被告知薊遼總督已經趕去了山海關，不在總督府。莫日根沒辦法，便又趕往山海關那邊去了。
次日臨近中午時分，山海關内的遼東巡撫府大堂，主位上坐着的不是遼東巡撫黎玉田，而是薊遼總督王永吉，滿堂的文武官員，都在聽他說話。
隻聽王永吉表情沉重地說道：“大順國的使者就在後衙等消息，諸位同僚，國事如此，敢問如何應對？”
大堂内的人，皆是沉默不語，并沒有人馬上回答。
皇帝真以爲領兵打仗是鬧着玩的麽？竟然真得領兵出京師去打流賊！
那麽多的名将名臣，打流賊打到後來怎麽樣了？基本上都是一個結局！
如今好了，流賊大軍圍攻京師，還言辭鑿鑿地說皇帝已經被他們打死了，馬上要換天了，讓他們做出抉擇，如果此時投降，便是從龍之臣，是爲開國功臣；如果不降，就等着流賊攻下京師之後發兵讨伐他們，那時候就沒有榮華富貴可言了。
不過，流賊的追贓助饷之策，他們同樣有耳聞，專門和當官的過不去，抄家都是家常便飯。投降流賊，萬一流賊不認賬了怎麽辦？
當然，他們也考慮過，萬一皇帝沒死呢？畢竟眼下還隻是流賊在說，又沒有信物，雖然流賊主力從晉地跑來圍攻京師，大概率是打敗了皇帝的軍隊才會跑來。但是，皇帝真死沒有，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如何抉擇，是影響在場這些人後半輩子的，誰都不敢輕易下決心。
王永吉見所有人都不說話，頓時就急了，便道：“如若諸位都不願開口，不然就效仿廷推，各人皆寫上自己所選，得票最高是爲我等未來，如何？”
他們這些人，在原本曆史上，李自成大軍攻下京師之後，也曾面臨這樣一場抉擇，那一次，是商議了五天，最終才有了結果。
而這一次，李自成怕謠言被揭穿，就給了很短的期限，不讓他們有慢慢核實的機會，這就讓他們都着急了。
此時，聽到他的話，監紀同知，是爲五品官的童逵行出列，斷然說道：“下官以爲，我等皆爲大明朝之臣，如何能降賊？賊軍殘暴，乃是衆所皆知之事！”
一聽有人開口，王永吉便立刻追問道：“那以你之見呢？”
所有人都看着童逵行，就聽他大聲說道：“以下官之見，可效仿唐時向回纥借兵平定安史之亂的先例，派人向大清國求援，借兵剿賊，解京師之圍！”
王永吉一聽，頓時有點猶豫道：“清國乃是虎狼之國，這麽做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他在原本曆史上，雖然最終投降了滿清，但是在吳三桂獻關之時該是沒有想法，并沒有去京師投靠滿清，而是先南下，不如意之後最終投降了滿清。
聽到他這話，童逵行立刻回道：“回纥一樣是虎狼之兵，劫掠長安而回。如若清國之兵能助朝廷剿滅流賊，任他劫掠京師又如何？至少大明江山依舊是能保住的！”
有唐朝的曆史可以參考，清兵也是多次入關劫掠，最終還是會出關。
想着這些，王永吉有點意動了。
然而，就在這時，卻見一個武将站了出來，大聲說道：“末将以爲不可！”
衆人聞聲一看，發現是甯遠總兵吳三桂。
如今他手中兵力最爲雄厚，哪怕他是武将，他的意見也是舉重若輕的。
因此，王永吉聽了，便立刻詢問道：“如何不可？何以不可？”
吳三桂聽了，語氣有點堅定地說道：“末将不信陛下已駕崩，諸位大人别忘了，陛下身後，可有太祖皇帝顯靈，那李賊能奈何得陛下？”
一聽這話，衆人皆是面面相觑。
他們也都聽說了太祖皇帝顯靈的事情，并且傳得很真。但是，對他們來說，其實還是不信這種神鬼之說的。
但是，吳三桂不一樣，他收到崇祯皇帝的密旨，那裏面可是說了别人絕對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如果沒有神鬼之助，他才是不信的。
剛才聽這些文官說話，他原本還隻是聽着，但是等聽到童逵行說要借清兵。
他在滿清那邊有很多認識的人，多次收到清國皇帝還有他的那些親朋給他的信，早就知道清國對關内其實是有野心的。
這麽一來，一旦向清國借兵，放開了山海關的話，吳三桂敢肯定，清兵必然會賴在關内，不可能幫你打敗流賊就會回去的。
得到這個結論，他立刻想起崇祯皇帝在信中嚴厲告誡他的事情，那就是絕不能降清。
想到這個，吳三桂就震驚了。
皇帝沒說他降賊，卻如此嚴厲地警告他不要降清，他隐約感覺，該不會是今日之事的應驗吧？
因爲如果按照幾位文官這麽商議下去，最終的結果很可能便是降清了。
想着這些，吳三桂的壓力就大了，太祖皇帝顯靈，那可是太祖皇帝啊！
最終，他便站了出來，說出了這麽一番話。
此時，王永吉等人聽他說得這麽斬釘截鐵，他們也有點不知怎麽說了。
雖然他們猜測，皇帝大概率是駕崩了，可萬一，确實如吳三桂所言，沒駕崩呢？
正當大堂内的人，再次不知道該信還是不該信時，卻聽外面有人進來禀告道：“宣府巡撫的信使求見各位大人！”
一聽這話，馬永吉有點意外，想到是晉地的人，便連忙吩咐道：“傳！”
很快，宣府巡撫的信使，也就是莫日根便來到了大堂上，看到這麽多人，便從懷裏掏出書信道：“我們中丞大人的書信，怕伱們被流賊騙了，特此寫信給你們。”
一聽這話，馬永吉連忙追問道：“皇上無恙？”
莫日根看看坐在主位上的官，帶着一點嘲諷回答道：“大明皇帝武勇蓋世，還有皇帝身邊的一個大紅绯袍的官，也是厲害得很，他們怎麽可能會有事？”
大堂内的文官武将，聽到他這話，一個個都覺得他說得誇張。不過是誇皇帝的話，誰不想誇？
這麽想着，也就沒理他，王永吉和黎玉田分别拿了各自的信看了起來。
到了這時，自然可以确認，皇帝已駕崩這事，就是流賊的謠言了。
王永吉有點惱羞成怒，因爲他覺得了解當今皇帝，就憑他去領兵打仗這事本身就不靠譜，吃敗仗傷亡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最是相信流賊謠言，并把流賊使者帶來山海關開了這個會的。
于是，立刻嚴刑拷打，審問那個流賊的使者，大概問出，流賊其實也就二十來萬人馬而已。雖然确實還是很多，但是也不是誇張的那種。
王永吉和黎玉田商量之後，便決定勤王。吳三桂也想要表現下，便去準備兵馬了。
曆史到了這裏，是而非是，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兩天之後，一切準備妥當，吳三桂正要領軍出發時，卻突然得到夜不收報回去的消息，說圍攻京師的流賊退了！
這一下，他們就有點傻眼了！
這流賊到底是怎麽回事？雷聲那麽大，雨點那麽小，至于麽？
這邊無奈，便派出信使，急赴京師問情況。
他們不知道，李自成一開始是真心想打京師的。但是，就在他準備了兩日，準備得差不多，想要攻打京師的時候，保定這邊有一部分敗卒是往北逃的，把消息帶到了京師城下。
不止是李自成，當他召開軍議，把消息一說時，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保定那邊可是有磁侯劉芳亮的六萬人馬，怎麽一戰就沒了呢！
能被李自成封爲侯爵，那可都是跟随李自成的老人，并且還是能打的老人！什麽時候，朝廷還有這麽一支強軍，竟然突襲了劉芳亮！
倒是宋獻策很快就想到了，立刻向李自成奏道：“殿下，這明軍絕非憑空冒出，而是明國皇帝親領之軍無疑！”
“你是說，他奪回太原之後，不管太原那邊的事，又追殺過來了？”李自成聽了，有點不理解，道，“就算如此，固關可不好打，孤事先怎麽沒收到一點消息？”
從太原到北直隸，就是過固關是最近的。李自成早就想到了這個可能，因爲在固關那邊是留下了重兵把守的。
宋獻策聽了，搖搖頭說道：“明國皇帝很可能是沒去太原，過平型關，出紫荊關，便到了保定府的。”
牛金星一聽，忍不住問道：“太原都不要了？”
真是難怪了，太原那邊派快馬來要糧，這是對上了。
但是，他實在想不明白，明國皇帝爲什麽不要太原？
宋獻策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爲回答對或者錯都沒意義。就聽他對李自成說道：“微臣可以确定，明國皇帝必然是在保定。以微臣之見，我軍當回師保定，擊敗這支明軍，不管是抓住還是殺了明國皇帝，都将比眼下繼續攻打京師更重要。”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之後，提高了聲音又強調道：“且我們糧草和家小皆在真定，也要防着明國皇帝南下去攻打真定！”
上次被那明國皇帝攻了一次囤積糧草的代州，吓了李自成一跳，這次竟然又給了明國皇帝一個機會，被他溜在大軍後方，不管怎麽樣，李自成是不放心的，便當即決斷，揮師南下，尋明國皇帝決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