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問題，保定城的這些首腦們，基本上是悲觀的。
總督衙門大堂内，氣氛有點沉重，特别是傷亡和物資損失報上來之後，這氣氛更是變得有些壓抑。
一會之後，還是馬科打破了沉默，對邵宗元說道：“如今之局勢，周圍皆無援軍可用。本來唯一可能的援軍，是山東的劉澤清。但是最新的邸報，陛下已經宣布其罪狀，就不能指望他來救援了！”
在原本的曆史上，劉澤清借口腿摔傷不勤王，後來就又下旨給他，讓他增援保定，防住京師南大門也可以，但是，劉澤清又一次拒絕。
此時，聽到馬科的話，似乎隐隐有怪罪皇帝和劉澤清撕破臉面，斷了這援兵的可能，在場的人，心情便愈發沉重了。
沒有援軍，那保定遲早會被賊軍攻破的。
不過，又是馬科開始說話道：“陛下已經肯定是料定保定必然守不住，因此，之前的旨意中已有說過，若保定不可守，則可退守京師。”
說到這裏，他的真正用意便明顯了，那就是突圍跑去京師。
聽到他的話，呂應蛟當即不高興地反問道：“突圍？那城中百姓怎麽辦？”
同爲保定人的張大同也跟着大聲說道：“城外都是賊軍，如何突圍，還不如固守保定，賊軍損失巨大也必然會退兵！”
他們都是保定人，突圍的話，自己跑出去，家小财産全部在保定城裏，鐵定要被賊軍報複的！
因此，本地的将領，自然是堅持固守。而馬科這樣的客軍，更傾向于尋找機會突圍。
邵宗元聽兩邊的意思，最終決策道：“此戰流賊之損失巨大，他們未必會再攻保定。就算再攻，隻要我等同心協力守好城池，那李賊怕也經不起幾次攻城的！”
說到這裏，他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諸位，無需多想，趕緊備戰爲要，堅持下去，必然會有轉機。如若真要守不住，本官也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意思算是比較明白了，就是當城内真的守不下去時，馬科等客軍要突圍，他不會攔着。但是在此之前，就希望同心協力守好城池！
呂應蛟和馬科等人聽了，一起抱拳回應，然後趕緊去忙了。
與此同時，在城外大順軍軍營中，李自成也是一肚子不高興。
戰事的統計結果呈送他面前，比他預料的損失還要大。特别是這一次的攻城戰中，可是有老營兄弟登城的，結果都戰死在了城頭上。
回想着之前的戰事經過，不知道爲什麽，李自成又想起了甯武關之戰。
别是保定城看着幾次差點能拿下，其實是保定城裏的守軍故意爲之；一如甯武關那邊一樣，來了援軍也故意示弱，從而達到消耗己方兵力士氣的目的？
如果保定城沒有藏拙，真的已經盡力的話，那倒是可以再組織幾次攻城，相信能很快拿下保定城，可就怕保定城也隻是示弱而已，那就有點蛋疼了！
打，還是不打？
根據劉芳亮提供的消息，保定城裏的守軍，皆是無名之輩，也就是那馬科還行。
但是，李自成也不敢斷定，保定城裏沒有其他能人了！
隐隐地，此時的他，頗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味道了。
李自成正在琢磨時，忽然，就見到牛金星帶着一臉喜氣地進來了，剛轉入大帳，就在那說道：“殿下，好消息啊！”
李自成一聽，頓時精神一振，當即問道：“明國皇帝拿下太原了？”
如果是這樣，就中了他的陷阱，能把那皇帝極力打造任君的聲望之事給破壞掉。
牛金星聽了，搖搖頭道：“太原那邊暫未有消息，微臣這邊，是拿到了一份明國的邸報，知道了明國朝堂上發生的事情，對我大順國可極爲有利！”
李自成一聽，微微有點失望，不過随後又有點好奇，當即拿過牛金星呈送上的一份邸報，當即看了起來。
很快，他就看完了牛金星已經重點畫出來的幾個事情，随後，他開口的第一個點評便是：“明國皇帝是瘋了麽？”
牛金星一聽，喜笑顔開，當即附和道：“可不是，如今這世道，有兵便有權，誰敢輕視手握重兵的。他竟然敢宣布劉澤清、左良玉等人的罪狀，說要緝拿他們以振國法，這不是逼着劉澤清、左良玉等人起兵對抗明國，平白樹了幾個大敵！”
說到這裏，他帶着幸災樂禍之色又道：“以微臣看來，他眼見天下不保，是開始破罐子破摔了，哈哈！”
李自成跟着笑了下，不過馬上他又若有所思的樣子，再度說道：“也可以說明國皇帝是斷臂求生，他以爲民心更重，因此甯可逼反劉澤清和左良玉等人，也不願他們再禍害朝廷聲望了！”
牛金星聽了，立刻拍馬屁道：“還是殿下英明，一下就看出了那明國皇帝的小心思！”
頓了頓，他又笑着說道：“可那明國皇帝奪取了太原之後，他的苦心經營便會功敗垂成，如若不然，他就隻能竭盡全力湊集糧草以便晉地百姓能活到秋收。可他也不想想，難道我們會任由他在做而不再給他出難題？哈哈！”
李自成想着那皇帝的囧态，不由得心情也是好了起來。
他想了片刻之後，便開口說道：“既然劉澤清會和明國翻臉，那就不用留兵防着他救援保定和京師。你派人去和他接觸，我們兩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們不去山東，他也不要來北直隸！如若不然，孤領大軍入山東，便無他的容身之所！”
牛金星一聽，頓時一驚，連忙提醒道：“殿下，我們如今已和以往有區别，劉澤清這種人名聲本就不好，被明國皇帝這麽公告于天下，名聲隻會更臭，不好沾啊！”
他的言外之意，是說他們已經洗白，同樣要赢得民心，不能再去沾臭狗屎。
此時，李自成聽到牛金星的谏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并沒有在意，隻是淡淡地說道：“所以是你派人去，且是井水不犯河水，懂孤的意思麽？”
一聽這話，牛金星回過神來了，當即大喜道：“是微臣愚鈍，殿下這麽一點撥，微臣便明白了！”
李自成這邊，和劉澤清那邊的關系，就是一種默契，不結盟也不是敵人，各幹各的，大家都好。
李自成估計，劉澤清肯定是會答應的。畢竟他如今的實力，是碾壓劉澤清的。敢不答應，那就真得先領兵收了山東成爲大順國土的一部分也不是不可以。
被這個事情影響，李自成的心情也好了起來，一邊下令繼續打造攻城器械，一邊等待劉澤清那邊的答複。他打算，在劉澤清這邊答複之前，再打一次保定。如果能打下來，那便是最好了。如果還是打不下來，就留一支軍隊看着保定便成，其他軍隊都可以抽調去打明國京師。
爲此，他又召見了親侄子李過，對他要求道：“前幾天挑選得那些北直隸的弟兄，該是差不多到京師周邊了。伱派出探馬，北上京師，恐吓那些有錢鄉紳都擁去京師，掩護那些兄弟混進京師。”
李過一聽，立刻抱拳領命。不過還沒等他轉身離去，李自成便又囑咐他道：“記住，聲勢大點，動作慢點，如此那些有錢鄉紳才會有機會逃去京師。”
攻打保定城的難度，就已經超過了李自成的想象，之後再攻打京師，隻會更難。爲此，在攻打京師之前，他未雨綢缪，就想着多幾種奪城的手段。
李過心領神會，當即再次答應，然後便去安排了。
事實上，流賊北上的消息，早在劉芳亮到達保定的時候，消息就傳到京師去了。不過有一些人就是這樣，不是感覺死到臨頭，是不會舍得挪窩的。
他們總是有僥幸心理，覺得保定城也是大城，流賊未必攻得下來。既然保定城還沒打下來，那就不會繼續北上，就不用逃難。
隻有他們覺得，刀馬上要架到脖子上了，才會害怕和逃命！
不過京師這邊，自然是已經提高了警戒級别。之前就已經實施的保甲法，就算一開始還有人不願意配合的，當流賊攻打保定的消息傳來時，也都是配合了。
想要進城的人，皆要城裏人擔保，說明身份和目的等等，并且每日都會有官府巡查。沒有擔保的人，就無法入城了。
唯一可以例外的，是從宣府、大同等地遷來京師的京營軍卒的家小。他們不需要京師城裏人的擔保，但是必須有負責轉送的戶科給事中吳甘來的文書才行。
吳甘來知道情況之後，一邊向皇帝快馬奏報最新情況，請求暫停遷移京營家小，一邊在得到皇帝答複之前，就把新調撥到他手下的五百蒙古人當做護衛，護送京營将士的家小前往京師。
這些蒙古人，騎射了得，如果遇到小規模的賊軍，那是絕對能擔得起護衛之責的。
京師周邊的局勢，也是一日比一日緊張。還不時有謠言，說流賊已經打下保定，不日便會進攻京師了。
此時的崇祯皇帝，剛剛到達紫荊關。
從雁門關過平型關之後，往紫荊關的這條路極其難走，糧草物資的運送便是大麻煩事，這估計也是流賊沒有選擇走這條路攻擊前進，前往京師的原因。
幸虧也是這樣，平型關的守軍還好，在紫荊關這裏駐守的，是和居庸關一樣都是老弱殘兵，青壯的兵，能跑得早跑了。
紫荊關屬于保定府，在保定府的左上角，也就是西北方向。
從紫荊關到保定城，也就是比到京師稍微短一點距離而已。出紫荊關之後，便是易州、定興、新城，再往北則是涿州、固安，然後便到京師了。如果是往南走，則是容城、安肅、滿城，然後便到保定城了。
當崇祯皇帝領軍要到紫荊關的時候，先一步到達紫荊關的前鋒總兵賀贊，就派人給崇祯皇帝禀告流賊進攻保定的消息了。
一開始，崇祯皇帝有點不以爲意，不就是流賊偏師，那個劉芳亮攻打京師麽？
算算時間，也該是差不多這個時候。
不算還好，一算之下，崇祯皇帝硬是愣神了一會。
因爲這一天，如果按照原本曆史發展的話，就是他這具肉身上吊的日子！
一眨眼，這時間過得真快啊！
崇祯皇帝發現這點之後，忍不住有點感慨！
認真去想的話，就一個來月的時間，幾乎馬不停蹄地對抗曆史車輪的碾壓，日夜兼程地趕路，那是真累。
當時朱之馮被捆在馬背上趕路，崇祯皇帝自己其實也有好多時間想要休息下，但是都忍住了。
不過幸運的是，付出都有回報，原本上吊的日子就不用上吊了，身邊還帶了一支差不多是精銳、從無到有組建出來的軍隊！
崇祯皇帝感慨着這些，到達紫荊關之後，便召開軍事會議。
掃視堂下的六個總兵，周遇吉、賀贊、賀珍、魏師貞、甯龍、劉九卿，崇祯皇帝對他們說道：“賊軍偏師正在攻打保定城，朕之意，是先不回京師，解保定之圍爲先，諸卿以爲如何？”
周遇吉等人，老早就聽皇帝說過，賊軍會有一支偏師從南進攻京師，爲此，他們也是要趕回京師，保證京師安全再說。此時聽到皇帝的話，自然都是沒意見，守住了保定，就等于是守住了京師的南大門。加上宣大等地安全，就等于京師安全了。
于是，幾個将領都是出列請戰，想要當救援保定的先鋒。
救援保定，算是這支新軍第一次真正的野戰，是正兒八經地對戰。崇祯皇帝很重視，點了周遇吉爲大軍前鋒，他麾下是一千騎軍，五千步軍。
軍隊在紫荊關進行戰前休整，先期派出去的夜不收，也改爲由金振孫挑選保定本地的騎兵充任。畢竟是本地人，熟悉地形，能了解到更多的情況。
另外有關保定城周邊的沙盤，也開始了制作，就是用泥巴捏的，當然，也是保定這邊的軍卒補充，最終捏出一個沙盤來。
崇祯皇帝沒法承受戰敗的後果，因此，他隻能小心翼翼地，把能想到的知識都用起來。
當然了，沙盤其實古代就有，但是他很重視，這就是皇帝的态度，底下人也就不敢馬虎了。
隻是打李自成手下的偏師，那個劉芳亮所領的軍隊，該是沒多大難度。崇祯皇帝心中如此想着，倒也比較放松。
結果沒想到，當天夜裏，金振孫就連夜趕回了紫荊關。
随後，崇祯皇帝連夜召集将領，宣布了新的消息：“賊首李自成親臨大軍在兩日之前趕到了保定！”
周遇吉等人一聽，都是吃了一驚。這個消息，實在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了！
在場的每個人都認爲李自成領大軍退回了太原，怎麽就出現在保定了呢？
回過神來，甯龍便有些遺憾地說道：“早知道賊軍擺了個空城計，我們就該去奪回太原的！”
太原拿下的話，就等于大半個晉地就光複了，這可是近年來最大的勝利了。
崇祯皇帝聽了，卻是搖搖頭道：“拿回來沒有意義，李賊大軍在保定的話，此戰該如何打，還需重新議定了！”
他之所以這麽說，還是之前的觀點，就是拿回太原，暫時來說也沒能力守住，因此拿回來沒有意義。
聽到他的話，衆将的表情都嚴肅了起來。
李賊大軍，十餘倍己方的兵力，要想打赢，是非常難的事情。
上下五千年間，以少勝多的戰事，也就數得過來的一些而已。一般的戰事而已，皆是以實力勝之而已！
大堂裏的這些将領，都是亂世之中磨練過的将領，特别是在禦前，一個英明神武的皇帝面前，不可能泛泛而談。
最終，還是崇祯皇帝說道：“我軍對消息的打探能力，還需進一步加強。卿等下去，抽調軍中最精銳的騎軍将士，多組建幾支夜不收，先行打探消息。”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道：“軍隊暫且蟄伏于紫荊關，避免讓流賊知道我們已經到達京畿之地。”
崇祯皇帝認爲，他對李自成出現在保定大吃一驚，那李自成應該同樣會對他這麽快出現在這裏大吃一驚。利用好這個信息差，就是創造自己能打勝仗的因素之一。
周遇吉等将領聽了，立刻抱拳領旨，一個個嚴肅地去忙了。
正如崇祯皇帝所料，此時的李自成，壓根不知道和他對線的明國皇帝已經領着軍隊同樣到達了保定府。準備了幾日，又重新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之後，李自成便下令再次發起對保定城的進攻。
隻是，讓他失望的是，就和第一次的時候差不多，雖然幾次攻上了城頭，但是依舊被守軍趕了下來。非要說和第一次戰事有什麽區别的話，就是這第二次的攻城戰，攻上城頭的次數比第一次要多了好幾次。
并且，李自成通過千裏眼發現，保定城的城頭守軍，已經出現了一些民壯。
但是，不管怎麽樣，保定城還是守住了第二次的攻城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