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勳聽了,很是滿意,點點頭說道:“如此,看來改朝換代已是衆望所歸,咱家也不能逆了民意,你們說,對不對?”
王承允等人聽了,立刻點頭附和。
不過杜勳很快又話鋒一轉,問那個商人道:“那朱之馮是如何個說法?黃永發,你來說說!”
黃永發聽了,搖頭說道:“小人暗自試探過,中丞大人該是不願降的。”
“呵呵,他不願降又有何用?”王承允聽了,一聲冷笑道,“杜公公壓他一頭,能奈何之?武事方面,董用文已被杜公公下獄,如今都是我做主。就宣府這些窮當兵的,隻要告訴他們闖王來了免租免役,不比我們更開心?”
杜勳聽到這話,眼珠子一轉,看向王承允道:“你說,如今去獻降和闖王兵臨城下再降,哪個好些?”
王承允一聽,頓時心領神會,當即笑着回答道:“局勢已經明朗,朝廷對大順國已無還手之力,不可能再有奇迹。如此,自然是越早越好,指不定公公以後便是大順國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恭喜公公,賀喜公公!”
杜勳一聽,頓時哈哈大笑。
他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如今李自成的身邊并沒有宦官,如果他作爲投靠李自成的第一個宦官,說不定就能最受李自成信任,成爲以後皇宮中的宦官第一人了!
黃永發在邊上看着他們兩人商量,卻是微笑不插嘴。相對這兩個官場中人來說,他并不想着去新的朝堂上謀求一席之地。
就見他一邊幫他們倒酒夾菜,一邊默默地聽着。
作爲商人,隻是想着如何能賺更多錢而已。如果宣府這邊不抵抗,就能免于兵災,可以讓他們這些晉商少很多損失。因此,他代表的就是晉商,并從張家口那邊趕過來探聽消息,并争取促成此事。
讓他有點沒想到的是,作爲皇帝心腹的宦官,竟然那麽怕死,扭頭就能把主子抛棄,就想着怎麽在新主子那邊去讨好,這也讓他大開了眼界。
此時,杜勳和王承允已經商量了個結果出來,就是盡快寫一封降表,盡早遞給李自成那邊表忠心,以期獲得更高的回報。
根據王承允的說法,他又叫人去叫來了幾個心腹,和他共進退的,全都在降表中署名。因爲隻有在降表中署名,才能讓李自成看到,從而撈到好處。
………………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和他們有一樣心思的,還有大同總兵姜瓖這邊。
大同巡撫衛景瑗拖着一條病腿和他商量,他就敷衍着,暗地裏繼續挑撥代王和衛景瑗的關系。就如今這大同城裏,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們的中丞大人和李自成是老鄉,很可能會投降李自成。
人心惶惶,讓衛景瑗更是顯得孤獨無援,就連一些想抵抗的将領都疏遠了他。
在這樣的情況下,周遇吉的求援信使再次趕到大同的時候,根本就得不到會派援軍的确切消息。
“中丞大人,賊軍十倍于我,要是實在派不出援軍,大帥說增援一些糧草火藥也是可以的!”信使急了,在巡撫衙門大堂上咚咚磕頭,泣血求告,“大帥說甯武關淪陷,就再無阻擋賊軍的地利,大帥誓與甯武關共存亡,還請中丞大人多少支援一點,大帥可是拿命在拼啊!”
衛景瑗看得坐不住了,慌忙用手指示邊上的師爺道:“快快,把他扶起來,扶起來!”
他的師爺聽到,趕緊過去把那信使扶起來,卻見額頭已經磕破,血流滿面。
衛景瑗見此,掙紮着站了起來,看着左右兩邊的将領,懇切地說道:“本官知道城中有一些本官的流言蜚語,但是,天地可鑒,本官絕無降賊之心。”
說到這裏,他用堅定的語氣說道:“本官願與伱們一起歃血爲盟,精忠報國,誓與賊寇鬥到底,絕不投降!”
姜瓖聽到這話,終于有了反應,雙手抱拳,懇切地對衛景瑗說道:“中丞大人,末将肯定是相信的。”
見他表态了,其他人便隻能跟着表态。但是,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的,那是誰也不知道。
衛景瑗見此,便還是堅持,讓人當即安排儀式,第一個帶頭割血,以示決心。
姜瓖是第二個上前歃血爲盟,表态了對巡撫的支持。
一輪儀式下來之後,衛景瑗便有點堅持不住,被送回府裏去休養。
他夫人看到傷口,不由得埋怨道:“老爺,你是文官,怎能搞些武夫的事情?”
什麽歃血爲盟,都是江湖漢子,武人的行爲,平日裏是絕對被文官鄙視的!
衛景瑗聽了,歎了口氣,用非常無奈地口氣說道:“那我還能怎麽樣?沒錢,就能靠用他們認可的方式,希望能打動他們湊出一支援軍。”
“那結果怎麽樣,能湊出來麽?”他夫人聽了,便帶了一點期待之色問道。
衛景瑗聽到這話,卻是沉默良久,然後才緩緩說道:“希望能吧!”
一聽這話,他夫人便知道,怕是他夫君自賤身份,一樣沒什麽用!
說來說去,還是錢的問題,沒錢,什麽事情都做不成!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恨聲說道:“這天下是他們朱家的,可這代王卻一毛不拔,還對老爺有成見,要不不管算了,辭官回鄉!”
衛景瑗聽到這話,頓時臉色一沉喝道:“休得胡言亂語,國家危難之際,豈可棄之不理!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我身爲大明封疆大吏,事不可爲,便隻能以死報國,絕無苟且偷生之舉!”
他夫人聽了,長長的歎了口氣,一臉的絕望,沒再說什麽。
等到傍晚時分,夕陽落在西邊,染紅了半邊的天空。
宣府城外,突然有一支騎軍,攜隆隆的馬蹄聲,如同天邊的驚雷,滾滾而來。
一時之間,宣府城頭上,軍卒驚呼。
宣府巡撫朱之馮聽到動靜,以爲賊軍突至,急忙去找總兵和監軍。然則得報,說是朝廷騎軍到來,便急忙趕到城頭上察看情況。
這時候,杜勳和王承允也都已經到了城頭,就見城下有三千左右的騎軍,爲首那人,手拿金牌,正對城頭上大聲喝道:“奉旨公幹,快開城門!”
杜勳認得那人是賀贊,但是有些奇怪他怎麽領着三千騎軍跑來宣府?
不過不管怎麽樣,他是宦官,宮裏來的,面對金牌代表皇帝,就算他已經決定降賊,在賊人到達之前,在其他人面前,也還是要表現出對皇帝的忠心。
于是,他下令開城門。
賀贊看到城門打開,便揮手領着騎軍擁進了城内。
一如當初在居庸關一樣,三千騎軍早已被交代過入城該怎麽做。
當即縱馬沿着馬道上了城頭,迅速開始接管城防。
看着這來勢不善的一幕,王承允等人頓時就不滿了,用眼神示意杜勳,由杜勳當即質問已經下馬,向他們大步而來的賀贊道:“你這是要幹什麽?”
賀贊不答,看着面前幾個人,反而問道:“當面可是宣府巡撫朱之馮朱大人,宣府總兵王承允王大帥?”
其實,通過他們的服飾,也能分辨出來的。
杜勳見他一個小小總兵竟然不理自己,頓時有些怒了,當即喝問道:“就算你有金牌,就敢如此無視咱家?”
明面上,宮裏派出的太監,權力是最大的,什麽總兵巡撫,都要低一頭。
賀贊依舊不理他們,隻是看着爲首的其他兩人。
朱之馮感覺到氣氛緊張,連忙開口,想要緩和一下道:“是本官和王總兵,不知道你來宣府是有何公幹?”
賀贊掃視了下王承允的親衛,還有城頭上在看戲的守城官兵,最終隻是回答道:“諸位稍安勿躁,再等一會便知道是什麽事情了!”
王承允見此,有些不好的感覺,當即叫過一個親衛,低聲吩咐了一句。
那親衛聽到,正要轉身離開時,卻見賀贊用手一指,當即大喝一聲道:“誰都别動,否則休怪本帥不客氣!”
說着話時,他身後簇擁的騎軍将士一下散開,直接把眼前這群宣府首腦人物監視了起來。與此同時,賀贊又一次拿出了金牌,亮了出來。
杜勳剛要發怒,見到那金牌亮了出來,隻好改了語氣,用陰森森地語氣說道:“好你個賀贊,拿了金牌倒是威風了。咱家就看着,待會不給一個滿意的答複,咱家就立刻上奏彈劾你。”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之後又補充道:“你不會不知道,幹爹可是對咱家很信任的。”
賀贊聽了,不由得心中冷笑:你那幹爹早去見閻羅了!
不過表面上,他還是保持克制,不動聲色道:“杜公公請稍等,不用多久,相信您一定會滿意的。”
按照在壽皇殿内商議的對策,他如果沒有把握控制住的話,就穩住局勢,等中軍趕到。
居庸關就隻是一些老弱殘兵,而宣府城是九邊重鎮之一,不可同日而語。隻是三千騎軍,還是兼程疾馳趕來,要是直接下令拿人,不見得能拿下。就隻能趁着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先穩住再說。
此時,杜勳聽到他的話,說他一定會滿意,便稍微舒服了一點。
他看看賀贊,忽然臉色一變,竟然笑了起來,問賀贊道:“咱家記得你是都督佥事,怎麽就領騎軍出京師公幹了?可是京師發生了什麽事情?”
其他兩人聽了,也很關心這個事情,便都不說話,看着賀贊,看他怎麽回答。
賀贊的任務便是穩住他們,不讓他們發現什麽而緻狗急跳牆,便也緩和了語氣,露出笑容回答道:“當然是發生了大事,太祖皇帝托夢給皇上了,新組建京營,末将就奉命調入了新京營的騎兵營!”
“什麽?”杜勳等人一聽,頓時很是驚訝,一下忘記了其他事情,連忙追問道,“太祖皇帝托夢給萬歲爺了?”
朱之馮則是感慨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就如今這局勢,還真的是需要太祖皇帝他老人家顯靈才好了!”
賀贊巴不得他們注意力轉移,當即回答道:“是啊,太祖皇帝顯靈了,大明必将中興!”
王承允聽了,心中一聲冷笑,就如今這種局勢,就算是太祖皇帝真的顯靈又能如何?天下大勢,已經不是個别人能改變得了!
他更關心其他方面,便也跟着冷聲道:“那你來宣府是幹什麽?還這種架勢,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要拿下我等呢!”
杜勳一聽這話,轉頭看看城頭上,發現賀贊的手下騎軍确是如臨大敵一般,把控着城頭上各處,殺氣騰騰的把他們當敵人看待。
頓時,他的臉色又有了變化,不高興地問道:“還真是,賀贊,咱家再問你一遍,你這是什麽意思?”
賀贊聽了,眼睛瞄到宣府守軍都開始戒備起來了,便當即哈哈一笑道:“好吧,我可以透露一點,新組建京營需要調邊軍充實,薊鎮八千已入新京營。是薊鎮出來的兄弟們,嗆一聲。”
聽到這話,那些薊鎮騎軍将士便都回應了一聲。
看到這一幕,宣府守軍明顯放松了戒備,甚至不少人都還有些期待了。如果能調去京營的話,生活怎麽都能改善一些吧?
或許是知道他們想要什麽,就聽賀贊又大聲說道:“告訴宣府的兄弟們,你們欠饷如何?”
“欠饷結清,俺一下領了四十二兩銀子!”
“我也領到了四十二兩銀子!”
“……”
騎軍将士們看着他們面前的宣府守軍,當即自豪地報數,聲音洪亮,頓時引得一片羨慕,當然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杜勳聽了,毫不猶豫地喝道:“不可能,朝廷哪來那麽多銀子?”
朱之馮和王承允等人,隻要聽到的,皆是不信。
不知不覺間,他們的戒備轉爲了對銀子的質疑。
正在這時候,城外又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卻是又一支騎軍到了。
賀贊一見,心中松口氣,當即笑着說道:“你們不信,可事實就是事實,還有什麽疑問,馬上都有答案!”
這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向了城外,沒有人再繼續追問。
他們都是好奇,看來朝廷新組建的京營中,這騎軍營的兵力還不少。
而杜勳等人眼尖,更是發現,在這支騎軍的中間位置,竟然還有錦衣衛騎軍,也就是缇騎,甚至多達幾百騎,這又是什麽情況?
城門已經被賀贊派人控制着的,後來的騎軍直接便開進了城内,一如賀贊這支,也是上了城頭,沿着城牆繼續加強對宣府城的控制。
而錦衣衛騎軍将士則簇擁着一個人往賀贊這邊過來。
杜勳眼尖,看到爲首那個穿甲戴盔,還帶着鐵甲面罩的武将身邊,竟然是被皇帝派去保定的太監方正化。
此時,夕陽已經西下,唯有餘光照耀天際,不但染紅了天邊的雲彩,而且灑在宣府城這邊,隐隐也是紅色。
“方公公,這是搞什麽事情?”杜勳在第一時間,便向同爲宦官的方正化抱怨道。
不過随後,他便盯着那武将看了,感覺有點熟悉,也有些詭異。
就算級别再高的武将,遇到他們這種外放出來監軍的太監,那也是要以太監爲主的。可杜勳發現,方正化似乎也是簇擁這員武将,落後他半步而行,這是什麽鬼?
賀贊看到來人已經近前,便立刻迎接幾步,然後雙手抱拳禀告道:“陛下,眼前三人便是宣府監軍杜勳、宣府巡撫朱之馮、宣府總兵王承允。”
聽到他這話,杜勳等人頓時吓了一跳,什麽稱呼?畢夏?什麽人?總不可能是陛下吧?
正常情況下,就算是打死他們,他們也不會相信,當今天子會跑到宣府來,而且還是一副武将打扮,風塵仆仆地趕過來。
但是,不用說,這員武将不是别人,正是崇祯皇帝了!
崇祯皇帝已經走到近前,站住了腳步,一見賀贊已經控制了宣府三巨頭,便轉頭看向眼前的三人,當即冷喝一聲道:“拿下兩人!”
賀贊一聽,頓時回應道:“末将遵旨!”
随後,他一揮手,本來就圍着杜勳等人的騎軍将士便立刻擁上前去,準備拿人。
杜勳聽得他們的對話,感覺到熟悉的聲音,頓時變得非常驚懼起來,不過他還是不敢相信,當今皇帝會跑這宣府來?
這不,就見他用手指着崇祯皇帝,用那種驚恐的語氣,帶了一點結結巴巴問道:“你……你是誰?”
王承允同樣非常震驚,不過看到賀贊要拿他,他自然是不甘心束手就擒的,他的手下也立刻抽刀在手,做出防禦姿态,護着他們的大帥。
至于朱之馮,則是完全驚呆了,眼前這人真的是當今皇帝,這怎麽可能,朝堂諸公就任由皇帝跑出京師了?
崇祯皇帝看到他們的反應,當即一伸手,掀開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了真實面容。
第一時間,宣府三巨頭都盯向這人,一眼就看清了這名武将長什麽樣!
頓時,在看清之後,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就呆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