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尤貴妃在旁,想去攙扶他。
“容朕緩緩……”陳皇癱在龍椅靠背上,竟閉合了雙目,嘴巴微張,喘着細微的粗氣兒。
“去把本宮熬的參湯端來!”
尤貴妃揮手,對旁邊的宮女吩咐。
宮女行禮之後就快步離去。
“陛下,先喝口濃茶解解乏吧,這兩日陛下累了……”
尤貴妃長袖飄飄,起身親手捧了茶盞,湊到癱坐在龍椅之上的陳皇近前。
陳皇茶來張嘴,他雙目尚且閉合,稍稍動了動腦袋,以嘴就盞。
他撮着嘴唇,如鲸吞吸水,猛灌了兩大口。
尤貴妃微歎口氣,放下茶盞,複又在鳳椅上坐下,看着陳皇,一時無言。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
這時,一個太監跑來,湊到尤貴妃近前,聲音放得非常低。
這個太監尤貴妃認得,乃是太子所在東宮裏面的太監,但凡太子有事找她,都會通過這個太監進行傳遞。
“何事?”尤貴妃輕聲問道。
“禀貴妃娘娘,太子殿下在東宮之中,聽說了如今京城的局勢,甚是擔心陛下和貴妃娘娘的身體……太子殿下想入宮,在陛下和貴妃娘娘身邊伺候,以盡孝道。”那太監低聲說道。
“太子倒是有心了。”
尤貴妃臉上展露一絲微笑,但随即這絲微笑就消失不見。
“你回去告訴太子,陛下和本宮這裏,不需他伺候。太子不用多想,當好生在東宮裏讀書,不可分心,陛下和本宮不會有事的,朝廷也不會有事的!”
那太監領命,然後快步返回東宮,将尤貴妃之言悉數告知于太子。
太子聽後,長歎一口氣。
他走到書架前,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翻了兩頁,可是如論如何都看不進去。
“你派人出宮,仔細打探京城現在的情況!”
太子将那書丢下,回身對太監進行吩咐。
“老奴遵命!”太監行禮後轉身就走。
“等等。”
“太子殿下?”
“再打探一下江城伯祝修遠的動向,事無巨細,能打探到的都打聽回來!”太子想起了去年的時候,在那江州小城,也是數萬燕軍攻城,情勢危急。最後是江城伯拯救了一切。
卻不知京城當下的困境,那江城伯能否再度力挽狂瀾呢?
太監領命去了,這書房之中,就隻剩下太子一個人。
他背負着兩手,兀自走來走去,眉頭緊鎖。
“父皇,母後,兒臣無能啊!”太子陷入深深的自責,“身爲人子,卻不能爲父皇和母妃解憂。身爲陳國儲君,我竟也不能做什麽,隻能眼睜睜的看着……”
太子的眉頭越鎖越緊,面色非常糾結。
不一會兒後,太子跌坐在一張椅子上,以手扶額,他或許是太過緊張了,導緻腦袋有些昏沉……
他不僅擔心陳皇及尤貴妃的身體,也擔心京城的安危,更擔心陳國的國運。
“太子殿下,您都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了,人是鐵飯是鋼,您多少也吃一點吧……”
不知何時,一個太監走進,端了一個托盤,上面是兩盤菜和一碗飯,還有一小碗羹湯。
東宮裏的飯菜,自然是色香味俱全,勾人食欲。
但那太子移開撫在額頭上的手,打開兩眼,瞄了眼那些飯菜羹湯,眼中顯出厭惡之色。
那勾人食欲的香味兒,倒好像是令人作嘔的惡臭般。
“拿走,拿走!孤不餓!”
太子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般,然後又閉合了雙目,将那手撫在額頭上。
“太子殿下,就算不吃飯,也不能不喝水啊,喝一口湯吧……”
這太監乃太子身邊之人,可以說是從小看着太子張大的,現在太子這番模樣,太監心裏無比難受。
“端走,都端走,孤不餓,也不渴,都端走……别再來煩孤!”
太子非常煩躁,從椅子上起身,推着那太監的後背,硬生生将之推出門外,關上房門,還反鎖了……
與此同時。
謹身大殿。
“娘娘,參湯端來了……”那小宮女快步返回,手裏提了個食盒。
尤貴妃親自接過,将之擱上桌,再從中取出一碗參湯,還冒着滾滾熱氣。
“陛下,喝口參湯緩緩神吧,今夜不安甯,陛下乃臣妾頂梁柱,萬萬不能倒下……”
尤貴妃一手捧着湯碗,一手捏着調羹,輕輕攪動,舀了一勺子,放在唇前吹了一吹,驅散熱氣。
“嗯……”
陳皇輕哼了一聲,兩手抓着龍椅扶手,慢慢将身體坐正,他雙目也打開了,在那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吹勺子的尤貴妃。
陳皇像是病号似的,享受着尤貴妃的喂食服務。
這參湯乃大補之物,添加了許多名貴藥材,并不僅僅隻是人參,此乃宮廷秘方。
往常陳皇能肆意馳騁,把尤貴妃給折騰得求饒,也頗爲倚仗此物。
所以連續幾大勺參湯入腹之後,陳皇渾身漸暖,那種疲憊之感竟逐漸消失不見。
待一小碗參湯喝了一半後,陳皇似乎已經恢複了無限精力。
他坐正了身體,兩手環着尤貴妃腰肢,将之按在自己腿上。
尤貴妃咯咯嬌笑,但同時還得保證手裏的湯碗不灑,待坐穩後,她繼續用勺子喂食陳皇。
陳皇好似恢複了年輕時候的活力,一邊心安理得的吃着尤貴妃喂來的參湯,一邊還到處亂摸。
周圍伺候的宮女和太監等,紛紛背過了身去,不敢多看。
更有數位宮女,暗中去搬來數個屏風,就擺在那裏,待會兒說不定有用。
很快,待一小碗參湯喝完,那陳皇已然進入一種無比興奮的狀态。
有藥效的作用,估計也有現在局勢壓迫之下的發洩。
宮女們搬來的屏風派上了用場,整個禦階的龍椅和鳳椅的範圍,都被圍了起來,外人不能窺見内裏的情景。
但裏面傳出的陣陣音浪,還有類似于翻箱倒櫃的聲響,卻是能說明,裏面的戰況是何等的激烈……
相比于皇宮裏的芙蓉帳暖、暖室生香,皇宮外面,卻又是另外一幅情景。
江北的十數萬燕軍,已然奪取江浦縣城,并已征調船隻無數,準備渡江。
若燕人一旦渡江成功,就會與駐紮在京城北側、長江南岸的七八萬京營将士對上。
在京城的北側城牆下,他們将展開一番殊死決戰。
若燕軍得勝,那麽他們隻需稍微跨越幾步,就能直逼京城城下了!
目前看來,燕人得勝的幾率非常大。
第一,燕軍人多勢衆,足足十幾萬,而駐紮在城北的京營将士,才七八萬人。
第二,京營将士,雖然号稱是陳國最強的精銳之師,但其實與燕軍比起來,差别不是非常大,恐怕還稍有不如。
綜合來看,京城北側,恐怕今晚就會發生攻城之戰。
然後是京城的南側,同樣令人揪心。
那江陰王,已然攻破了句容縣,很快就将直入京城城下了。
雖然陳皇調去了兩萬京營将士,但兩萬對五萬,勝算并不是非常大。
京城南側的城牆,也有可能在今晚發生攻城之戰……
今夜注定不是太平的一夜!
城内百姓,早已藏身家中,閉門閉戶。
京城縱橫交錯的大街上,幾乎都空了!
京城再一次萬人空巷!
且說那祝修遠,自下朝後,第一時間就趕來了京城南側的神雷軍大營。
在那中軍大帳中,招來林伯昌、黃志高等諸将。
他們待在中軍大帳中,既是讨論軍情,又是等候各方送來的塘報,或者說消息等。
然後他們才好根據各種消息,做出正确的判斷。
因神雷軍并無駐防城牆及城門之責,所以神雷軍一萬餘将士,都還待在大營中,正在埋鍋造飯,好酒好菜的吃着,補充體力。
相比之下,禦林衛和金吾衛就更忙碌一些。
禦林左衛,駐防京城東側城牆。
禦林右衛,也就是韓清山所領的一軍,負責駐防京城西側城牆。
禦林前衛,駐防京城北側的城牆,北側城牆,面臨十萬燕軍的沖擊,壓力巨大。
禦林後衛,則是駐防京城南側的城牆。南側城牆,面臨着江陰王的五萬大軍,壓力也非常大。
金吾左衛,和金吾右衛,則負責皇城的防務,目前來看,金吾衛還是相對輕松的。
而對于神雷軍來說,他們駐紮在城中,則是充當了“救火隊員”的角色。
待會兒戰事一起,哪裏危險了,他們就趕往哪裏,進行支援……
大軍攻城前夕,京城中一片安靜。
京城北側附近的百姓,躲在家中,似乎都能聽見那滲人的陣陣呐喊之聲……
那是南下渡江的燕軍,與京城的水軍,在長江的江面上遭遇了,正在進行慘烈的水戰。
紫禁城,也就是皇宮,位處京城東南側,遠離北側,自然是聽不見那種吓人的動靜的。
謹身大殿。
陳皇與尤貴妃已經完事兒。
此時,他們分别端坐于龍椅和鳳椅,兩人臉上都殘留着一絲潮紅。
那陳皇似乎徹底恢複了精力,神采奕奕,端坐于龍椅,正查看着一份信件。
迫于眼下的局勢,還有這信件上的内容,陳皇的臉色發青,非常難看。
大殿下面,則是一個來自于江都的兵卒,自稱是爲揚州的江都王送信的。
那信件,正就在陳皇的手上。
“陛下,信上說什麽?”尤貴妃見陳皇看完,不由一問。
“诶……”陳皇單手握着那信紙,微歎口氣,“江都王在信中說,燕人的十五萬東路大軍,連日來對他猛攻不停,江都王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尤貴妃一聽這話,心内劇震,臉上現出一絲驚駭之色。
就當下來說,京城北有十數萬燕軍,南有江陰王五萬叛軍,單單這個,就已經足夠令人焦頭爛額的了。
要是再加上燕人東路大軍的十五萬……尤貴妃簡直無法想象。
“江都王在信中還說,他想收縮防禦,他帳下還有殘兵三萬,可退入京城,與城内将士一起,合兵一處,據城堅守……”
“那陛下意下如何?”
“爲今之計……恐怕也隻能如此了,罷了!”陳皇看着那位揚州來的兵卒,“你且回去告訴江都王,就說他的建議,朕準了!”
那兵卒拜謝過陳皇,當即出宮而去。
與此同時。
城南,神雷軍大營。
中軍大帳。
大帳中燈火通明。
祝修遠也比較随意,竟将中軍大帳弄成了“餐廳”,布置了兩張長條桌,搬來椅子,再擺上酒菜,與林伯昌、黃志高等人吃喝起來。
“林副将。”
祝修遠吃得差不過了,便放下筷子,看着林伯昌。
“末将在!”林伯昌立即丢下筷子,起身拱手一禮。
“你乃軍将世家,自小耳濡目染,但你……卻未曾真正領兵打過仗。”
祝修遠又看像胖墩兒黃志高:“黃參将。”
“末将在!”黃志高也起身拱手。
黃志高胖墩兒胖墩兒的,動作卻十分敏捷,沒有那種臃腫之感。
如此一來,黃志高竟能給人一種踏實、安心的感覺。
“雖然在我神雷軍中,你隻是個參将,但你曾官至泉州水師副将,有實際領兵作戰的經驗。”
祝修遠掃視着林伯昌和黃志高兩人。
“所以,本官想将神雷軍将士一分爲二,你們兩人各領五千,随時支援城中各處,你們意下如何?”
“謹遵伯爺吩咐!”林伯昌和黃志高自然沒有意見。
祝修遠非常滿意,當他還想說點什麽的時候,此時,一個聲音在大帳外響起:“斥候回報,求見伯爺!”
“進來!”祝修遠把手一揮。
一個斥候應聲而入,拜道:“啓禀伯爺,京城城南三十裏處,江陰王五萬叛軍,已與兩萬京營将士戰至一處,現場火光沖天!”
“什麽,已經開始了嗎?”
祝修遠、林伯昌、黃志高,還有大帳中的劉安平、吳少光等,一同長身而起,面色凝重。
“再探,再報!”
祝修遠揮手吩咐。
那斥候領命下去後,祝修遠吩咐撤走宴席,中軍大帳中恢複原本的樣子。
“不是本官不信任京營将士,而是他們隻有兩萬人馬,兩萬對五萬,勝算不大。”祝修遠的視線在在林伯昌和黃志高的臉上掃過。
“林副将,黃參将,你二人立即下去,做好随時支援的準備!”祝修遠聲音比較沉着。
“末将遵命!”
林伯昌、黃志高,還有劉安平、吳少光等,都離帳而去,大帳中頓時空了下來。
祝修遠壓抑住心裏的激動,在帥案後面坐下,取出京城輿圖,在那仔細觀看與研究。
既是研究怎麽支援,也是研究如何跑路。
他做了兩手準備。
不過跑路是下下策,城破之後不得已而爲之之事。
若是可以的話,祝修遠還是希望能保住京城。
覆巢之下無完卵,若京城一旦城破,他雖然有把握帶着伯府中所有人一起跑路,但……誰也不能保證,過程中不會出現意外。
畢竟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呢!
要是出現一點意外,那就是遺憾一輩子的事……
不一時,言大山在帳外求見。
“進來!”
祝修遠立即丢下輿圖,擡頭看向大帳的大門。
因爲在一個時辰之前,祝修遠曾派言大山回府,将現在的局勢悉數告知給董誠他們知曉,并讓他們指揮府中的家将們做好跑路的準備。
沒錯,今天晚上的京城,極有可能發生攻城之戰。
也很有可能城破,燕軍或者叛軍湧入……
如果事态已糜爛至此,祝修遠會毫不猶豫帶着他們一起逃出城去。
現在,言大山回來了。
話音一落,那言大山就走進大帳,不過……他的走姿有些奇怪,似乎放不開,走得很穩,幾乎沒有左右擺動,看起來有些别扭。
“情況如何?”
祝修遠忽略了言大山那奇怪的走姿。
“恩公,屬下離開伯府趕來大營的時候,府中的家将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老爺、恩母等也正指揮府中下人進行打點……”
“嗯,不錯,這件事你辦得很好!”
祝修遠點頭,然後又笑道:“大山啊,今天晚上,城中可能會大亂,倒是要辛苦你了,待此事過去,我必有厚賞!”
“恩公快莫如此說,恩公但有吩咐,屬下一定赴湯蹈火!”
祝修遠點頭,剛想說點什麽,忽然他眼前一花,貌似……有顆腦袋從言大山身後探了出來,偷偷的瞄了一眼,然後又縮回去了……
“大山,你身後?”
“恩公……”言大山那臉上頓時非常扭捏,忙側身移開,閃到一邊去。
他一移開,祝修遠就看清楚了,原來言大山身後果然有一個人。
祝修遠仔細看去,隻見其面容明媚,肌膚白皙,都好似在閃着熒光的……不是那寇婉婉是誰?
不過寇婉婉沒有穿女裝,而是一身江城伯府中家将的裝束,銀盔銀甲的。
“寇姑娘……你?”
祝修遠大吃一驚,不由起身走了下去,上下掃描着一身铠甲裝束的寇婉婉。
旁邊的言大山,終于聰明了一回,他見了此等情景,也不說話,趁祝修遠和寇婉婉不注意,他蹑手蹑腳慢慢溜出了大帳。
“公子,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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