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國相大人,别看他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在朝堂上,也極少出列發言,但私底下,他做的動作可不少。”
“禦林衛,乃天子親軍,擔着京城防務,可謂是極爲重要。我們不妨設想,若那李忠要爲金陵王謀奪太子之位,恐不惜犯上作亂。”
“若要犯上作亂,沒有禦林衛的支持,他李忠鐵定不能成事。對了,還有那金吾衛,李忠的手腳可能也插了進去……”
韓清山聽罷,皺眉沉思一陣,“陳兄請放心,我去了那禦林右衛,當好生查探李忠的虛實。若猜測爲真,我們倒是可以順勢而爲……嗯,此間計謀,還得陳兄多多謀劃才是。”
“好說,好說,呵呵,不過韓兄,此間小木屋還是太過招搖了,以後我們私下會面,當另尋寶地方妥。”陳東義笑道。
“那是自然……”
“對了韓兄,除了這李忠外,韓兄還需謹防另外一人。”陳東義忽然又肅然起來。
“誰?”
“會稽王!”
“會稽王?”
“不出,愚弟在金陵王府中潛伏十數年,早已發現,這會稽王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但卻城府極深。”
“愚弟察覺到他曾做了些小動作,但卻絲毫猜不透,他究竟幹了什麽。總之,會稽王是一個比李忠還可怕的人,韓兄需得小心。”
“嗯,多謝陳兄提醒!”
韓清山與陳東義兩人,又聊了幾句,便離開小木屋,各自返回。
不提陳東義,單說那韓清山,他恍若幽靈般潛回行軍營寨,沒有驚動任何人,回到自己的獨立帳篷後,摸黑解衣,然後沉沉睡去。
一夜無話。
數個時辰後,天色大亮,卻是第二天開始了。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因爲武舉最後的兩場,内場及殿試,将在今日内完成。
韓清山起床後,吃了早飯,跟其餘一百餘進階的武舉考生們一起,乘坐馬車,往北行得十裏,自“正陽門”入城。
入城後,馬車再行得數裏,在洪武門前停車。
韓清山等衆考生,在洪武門前換步行,通過千步廊,來到承天門前。
入了承天門,就是踏入皇城的範圍内了。
陳皇爲表示對武舉的看重,特許内場的項目在皇城内舉行,不過這些武舉考生,都身懷不凡的身手,爲避免意外,從承天門開始,就已三步一崗,五步一捎,全是金吾衛,把守極嚴。
金吾衛,同爲天子親軍,不過金吾衛駐防的是皇城,所以一過承天門,随處都能見到金盔金甲的金吾衛。
而再也見不到玄甲的禦林衛了。
有人領着衆考生往前走,進了承天門後,往西側而去。
繞到太廟的後面,然後往北,路過東安門街。
沿着紫禁城右側繼續往北,最後來到金吾右衛的大營。
内場的舉辦地,就在金吾右衛的大營中。
之所以安排在這裏,也有震懾考生中可能存在的細作等,使之不敢輕舉妄動。
韓清山等考生入了大營轅門,便在一校場中集結。
過五關斬六将,經過層層篩選的武舉考生們,就隻有包括韓清山在内的一百餘人。
他們這些人,将得以進入神雷軍,成爲各級軍将。
武舉外場每個項目,所得的分數,及現在的内場所得分數,甚至之後的殿試等,這些分數綜合起來,會排定一個名次,按名次高低,授予各級不同的軍将之職。
所以說,這一百餘武舉考生,雖然走在了一起,都站在金吾右衛的校場上,但他們彼此之間,其實是競争的關系。
因此,也就無人交頭接耳。
就連韓清山、朱立、牛剛三兄弟,也沒有交流說話,隻站在校場中,安靜的等待着。
金吾右衛,中軍大帳。
陳皇、尤貴妃,李忠、鍾山王等文武大臣,及祝修遠、李繼業、李卿奴,還有燕國四皇子等,也都聚集在此。
另外提一句,早就對“入宮遊玩”感興趣的董淑貞,此番卻是沒有跟來。
其實董淑貞是非常想跟着進來看一看的,爲此,她昨晚又弄得很晚……
然而,今早出發時,嶽父大人董誠,死活不讓董淑貞進宮,在那發怒……無奈之下,董淑貞這才沒跟來。
而是跟着她姐姐董漱玉一起,在府中籌備上元佳節過節之事。
祝修遠現在,一想起董淑貞看着他出門的眼巴巴可憐樣,他就想笑,并尋思着,今天回去後,要如何逗一逗她,不然她連續好幾天都會是焉巴巴的……
“禀陛下,所有武舉考生們,都已進入校場,并做好了準備。”
祝修遠胡思亂想之際,忽然,那金吾右衛大将軍進來禀報道。
“祝愛卿,既然人已經到齊,那就快些開始吧,朕已經迫不及待要開始那殿試了,呵呵呵……”
陳皇撚須而笑。
殿試,就是皇帝親自出題考試。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陳皇是有些抗拒的,他是誰啊,九五之尊,再說,他的時間很忙,哪裏有空親自出題去考那些考生喲。
不過,見了韓清山與林伯昌等人後,陳皇忽然覺得,殿試也不錯,他親自出題考驗他們,可以借機收攬人心……
“臣領命!”
祝修遠将腦袋中的各種雜思抛空,出列拱手,“陛下,武舉内場,也可稱之爲‘文試’,武舉的文試,對列爲文官來說,自然是十分簡單的,因爲側重點不同。”
“武舉内場,将分爲三個項目,第一個,臣稱之爲‘聽寫’。第二個,臣稱之爲‘完形填空’。第三個,則是戰列分析,将由鍾山王、江都王、鄱陽王等王爺親自考驗,并打出一個分數。”
“現在即将進行第一場‘聽寫’,總共要寫一百個字,能準确寫出三十個字者,就算合格,可以參加下一場。”
祝修遠拱手解釋道。
“何爲聽寫?”陳皇笑問。
“陛下,所謂聽寫,就是由一人統一念出一個字,爲避免相同的讀音,可以組一個詞。衆武舉考生,則用紙筆寫出那個字……”祝修遠解釋道。
話音一落,中軍大帳中的文武百官們,面面相觑,彼此交換着眼神。
他們第一反應就是,這聽寫也太簡單了吧!
寫一百個字,正确三十個就算合格。
不過他們又一想,應試者隻不過一群武夫而已,粗識大字着,本就沒有幾個……
因此,文武大臣們都沒有發言,也沒有誰跳出來譏笑嘲諷。
“嗯,此法甚妙,哈哈,通過聽寫,就可以篩出粗通文墨之人。好,很好,祝愛卿啊,那就快快開始吧。”陳皇吩咐。
也是祝修遠拱手稱“是”,轉身下去做安排。
大約一刻鍾過後。
金吾右衛的校場上,已經布置了一百餘套桌椅,整齊排列。
桌上備了文房四寶,供諸位考生使用。
“陛,陛下的陛!”
這臨時考場中,一個嗓門特大的太監,兩手捧着一份折子,在考場中踱步,同時念出聽寫的一個字。
除了負責念字的太監外,這考場中還有諸多金吾衛,金盔金甲,手執長槍,在其中走來走去,謹防考生舞弊。
另外,祝修遠也在其中走動,随意觀看。
那太監念出“陛”這個字後,隻見一百餘武舉考生,紛紛提筆,腦袋稍稍低下去,凝神寫着這個“陛”字。
不過這其中總有幾個例外。
因爲他們根本就沒有提筆,更沒有低頭寫字,而是直挺挺的坐在那,一動不動,像木雕泥塑似的。
祝修遠重點關注了這幾個人。
他在這巨大的考場中,舉步往那幾人走去,頗有種後世監考老師的派頭。
不出預料,這幾人都是大字不識的大老粗。
毛筆還挂在筆架上,都沒有取下來,硯台中幹幹淨淨,墨條擱在一邊……他們就連墨都沒有磨。
祝修遠背負着兩手,看一個,就搖一下頭,很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那些大字不識的考生們,則紛紛低垂了眼睑,不敢去看祝修遠。
他們都是膀大腰圓的武夫,結果現在窘迫如不會做題的小學生……
祝修遠連連搖頭,似乎極爲失望的樣子。
偶然一擡眸,祝修遠正好看見前面不遠處的牛剛。
牛剛是韓清山的兄弟,生得虎背熊腰,壯得像頭牛似的,滿臉的絡腮胡子,一顆頭顱頂的上人家的兩顆……
按理說,像牛剛這樣的莽漢,應該與筆墨無緣才對。
可是,令祝修遠好奇的是,那牛剛竟手執毛筆,像模像樣,在那劃來劃去,神色還頗爲認真的樣子。
祝修遠一見之下,頓時大感好奇。
于是,他便舉步走了過去,準備一探究竟,看牛剛寫得如何。
若是像牛剛這樣的莽漢,都能通過第一場聽寫的話,那真是稀奇了。
也就是幾步路的樣子,祝修遠很快就走近了。
牛剛的大哥,也就是韓清山,他就坐在牛剛的側邊,當祝修遠走來時,不僅牛剛發現了他,韓清山也發現了他。
韓清山始終都是一副讀書人打扮,于筆墨一道,自然是娴熟無比,他自然不怕祝修遠跑來查看。
但牛剛……他似乎有些驚慌,先是隐晦的盯了眼韓清山,然後一手執筆,一手蓋在紙上,将自己的“作品”遮蓋起來。
牛剛這個動作,更加勾起了祝修遠的好奇心。
他快步走來,站在牛剛桌子的側邊,他先是看了眼牛剛的桌面,再與他對視一下,然後再看向牛剛的桌面。
在祝修遠的眼神下,牛剛不敢反抗,像個小學生似的,慢慢将手縮回,将紙上自己的“作品”顯露出來。
祝修遠忙定睛看去,待看清楚後,頓時傻眼。
然後,一股名爲“大笑”的沖動在他體内肆虐,隻稍稍一個呼吸而已,祝修遠就憋不住了,在那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隻見牛剛的卷紙上,根本就沒寫一個字,而是畫了一堆小烏龜……
各種大小,各種姿勢的烏龜,牛剛都畫了出來。
還真别說,牛剛所繪的烏龜,形态怪異,那烏龜腳,各種扒拉,那烏龜頭,各種角度的扭動……
怎麽看,都有一種喜感,惹人發笑。
“哈哈哈哈哈……”
祝修遠這一笑起來,就沒完沒了。
他扶着牛剛的桌子,笑得腰都彎了,幾乎岔氣。
他的大笑聲,自然驚動了所有人。
那念字的太監,正在那搖頭晃腦,努力完成江城伯交代的任務。
可是,忽然冒出一個笑聲……
太監頓時發怒,正準備破口大罵,竟敢阻礙他念字,阻礙江城伯的武舉……簡直找死。
然而,那太監轉頭一看,卻發現阻礙江城伯武舉之人,正就是江城伯……
太監頓時傻眼,呆呆的看着祝修遠,不知江城伯爲何發笑?
其餘考生,更是不明就裏,紛紛轉頭看着祝修遠。
在他們的印象中,江城伯是個嚴肅的人啊,怎麽現在……
作爲當事人的牛剛,他那臉盆也似的大臉,已經窘迫如猴子的屁股,他低着頭,真想鑽桌子低下去。
若是在往日,誰敢這麽取笑他牛剛的話,牛剛非得讓他嘗嘗大拳頭的滋味不可。
可是,這一位不行啊。
不說别的,單單他大哥,也就是韓清山,就對他和朱立交代了許多次,不能對江城伯不敬,不然就與他們斷絕兄弟關系。
斷絕兄弟關系啊,太嚴重了,徹底鎮住了牛剛。
所以現在,祝修遠這麽笑話他,他也不敢生出絲毫報複之心。
側邊,那韓清山稍稍擡頭,往牛剛桌子上一看之後,他不由咧嘴,深吸一口氣。
寫字,他以前曾教過牛剛的,在他悉心的教導下,牛剛能寫出數百個常用字。
這也是牛剛能正确持握毛筆的原因了。
不過現在……
他這三弟的卷紙上,卻畫滿了各種烏龜……
這讓他這個大哥兼老師,臉上很是無光啊。
在這種場合下,韓清山也不好做什麽,他隻暗暗下定決心,以後好生的再教導牛剛寫字不可。
“哈哈哈哈哈……”
祝修遠扶着牛剛的桌子,還在那笑個不停,他整個人都快蹲下去了。
他的大笑聲,不僅驚動了考場上的所有人,還驚動了附近的中軍大帳。
“嗯?何人在發笑?”
那陳皇穩坐高位,隐約聽見大笑聲,大感詫異,眉頭稍蹙,忙問左右。
左右金吾衛忙出帳查看,片刻後返回,禀道:“陛下,是江城伯,不知何故,在考場中大笑不止。”
“哦,祝愛卿?”
陳皇詫異了,與尤貴妃對了一眼,“祝愛卿曆來穩重,不該在此等場合之下失禮才對,來人,宣江城伯。”
陳皇令下,早有金吾衛出帳而去。
帳内衆文武大臣,紛紛面露怪異之色,心說這江城伯發什麽瘋?這是他自己籌辦的武舉啊,爲何要搗自己的亂?
真是奇了怪哉。
其中有部分大臣,心思頓時活絡起來。
不管是誰籌辦的武舉,但江城伯失禮,是有目共睹之事。
他們眼中閃過一道亮光,心中激動,已然做好随時參奏江城伯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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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