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皇醉了。
他足足喝了三大壺美酒,尤貴妃怎麽勸都勸不住。
宮人扶着他回去休息時,祝修遠借機告辭,還是由那四位小太監貼身跟着,直接送他出午門。
出了午門後,再穿過端門、承天門,來到皇城根下。
言大山,以及那數位金吾衛早已等候多時……
當他回到江城伯府,天色已經擦黑。
進府後,祝修遠對左右問道:“娘子在哪裏?”
“老爺,夫人和姨小姐正在荷花亭釣魚。”下人回道。
姨小姐,指的是董漱玉。
荷花亭,則是主宅附近的一個亭子,旁邊有一個荷花池。
荷花池中放養了許多魚兒,可供垂釣。
“釣魚?”祝修遠訝異,當下往荷花亭走去。
半路上,還隔着一段距離,祝修遠就聽見一陣古琴聲。
叮叮咚咚的,悠揚清閑,正從荷花亭的方向傳來。
祝修遠稍稍疑惑,他記得很清楚,家中沒有人會彈琴啊?
那這琴聲是怎麽回事?
及至走近,轉過一座假山,直面那荷花亭後,祝修遠方才看清楚。
隻見那亭中的石桌上,擺了一架古琴,一位女子正坐在那撥弄琴弦。
他再定睛一看,那女子不是别人,乃是他的大姨子董漱玉!
她端坐在那,兩手在琴弦上緩緩撥弄,但見長袖飄揚,巧手靈動,遠遠望去,她的姿勢非常美妙。
董漱玉十分投入,她稍稍歪着腦袋,徹底沉浸在自己彈奏的美妙琴音中。
董漱玉身後,冬梅和秋雯兩個丫鬟站在那,也是一臉陶醉,渾然忘我。
亭子的石頭圍欄處,他的娘子董淑貞,還有夏舞和春雪兩個丫鬟,各自握了一根魚竿,将魚線沉入荷花池底,正在那釣魚!
不過……夏舞和春雪都挺正常,手握魚竿,安安靜靜的坐在石頭圍欄上,她們才是真正的在釣魚。
而他那頑皮娘子董淑貞,就比較奇葩了。
隻見她兩手一上一下的握着魚竿,不停的上下掂着,掂一下,她就探出頭去瞧一下……
似乎是在看魚兒上鈎沒有。
……
這真是一幅安甯祥和的“閨中姐妹意趣圖”啊!
祝修遠臉上不由帶上了笑容,舉步往荷花亭走去。
祝修遠這個位置,到荷花亭那裏,之間有一條廊道相連,中間拐了個彎。
沒走到廊道中間的拐彎處之前,董漱玉和董淑貞她們都沒有發現他。
她們依舊彈琴的彈琴,釣魚的釣魚。
當他轉過那個拐彎之後,所處的位置,距荷花亭隻有兩丈左右的距離了。
他是滿面含笑而來。
董漱玉正自撫琴,陶醉在自己的琴音中,偶然一個擡眸,乍見祝修遠正含笑而來……
他的笑容,在董漱玉看來有些怪。
董漱玉吃了一驚,撫琴的動作頓止,并瞪圓了兩眼看着祝修遠,琴弦上的兩手急速撤回,縮在了身後。
頗有一種小朋友偷偷唱歌,乍然被大人發現的模樣。
“修遠……你來了!”
董漱玉徑直起身,瞄了眼石桌上的古琴,有些手足無措。
此時,祝修遠已經走進荷花亭,他面帶探究的笑容,灼灼的盯着董漱玉。
“沒想到漱玉竟有這個技能,還會彈奏古琴!不錯,這是一個很好的愛好!”祝修遠點評,并伸手撥弄了一下琴弦,發出“咚”的一聲響。
“夫君回來啦!”
祝修遠的說話聲早就驚動了董淑貞。
她将手中的魚竿随手一抛,轉身拔腿就撲了過來。
夏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自家小姐抛出去的魚竿,然後她與冬梅一起開始收杆。
“夫君,怎麽又出去了一天啊,人家在家好無聊呀!”
董淑貞足尖在地上一蹬,直接躍起三尺多高,然後整個小身闆都挂在了祝修遠身上,兩手環着祝修遠的脖子,神态甚是親昵。
衆位丫鬟見此,紛紛掩嘴而笑。
而董漱玉呢,則松了口氣,悄悄抱起那把古琴,放入一個木盒,将木盒的蓋子蓋上後,她才長舒了口氣。
祝修遠被董淑貞一撞,不由後退一步。
不過董淑貞知道拿捏分寸,即便他手無縛雞之力,但也接得住“飛”過來的“董淑貞牌搗蛋”。
他也環住董淑貞的腰,順手捋了把她那絲滑的三千青絲,原地轉了個圈,引得董淑貞驚叫連連。
順着轉圈的勢頭,祝修遠順勢将董淑貞放在亭子的石頭圍欄上,讓她坐在上面。
董淑貞也就順勢放開了手。
祝修遠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宮裏陛下設宴,我推脫不掉,隻得陪陛下吃了一天的酒。”
“難怪,夫君身上有股濃濃的酒味……”董淑貞吸了吸鼻子,然後從涼亭的石頭欄杆上跳下來,湊近了問道:“夫君,宮裏的美酒是不是更好喝啊?”
“不錯,宮廷禦酒自然不一般,回頭爲夫帶一點回來,也讓你們嘗嘗?”祝修遠笑道。
“好呀好呀!”董淑貞拍手叫好。
亭中衆丫鬟都掩嘴偷笑不已,隻有秋雯這隻小饞貓,聽說以後可能要喝宮廷禦酒,頓時口中生津……
與董淑貞聊完,祝修遠又回頭看向大姨子董漱玉,臉上又帶上了方才那種笑容,帶着一種探究之色。
董漱玉頓時心虛并低頭。
“漱玉這琴……彈得很不錯,以前怎麽就沒有見你彈過呢?”祝修遠好奇。
“些許拙技,不足一提,今日污了修遠之耳,實在過意不去,以後我不再彈了。”董漱玉小聲說道。
“沒有啊,我覺得彈得很好啊,娘子你說是不是?”
“嗯,姐姐以前經常彈的,可是後來就不怎麽彈了。”董淑貞說道。
祝修遠稍稍一愣,瞬間理解了董淑貞話中的意思。
可能在她背上“克夫”的惡名之前,董漱玉還是經常彈琴的,但是之後,她就很少彈了。
祝修遠暗暗記下此事,然後擡頭看了看天色,笑道:“嶽父大人估計也快回來了,我們準備吃晚飯吧!”
……
半個時辰後,嶽父大人回府。
他們四個人又聚集在主宅的花廳用着晚飯。
祝修遠今天白天的時候,在宮中吃了大半日的酒席,本不怎麽餓。
但他還是坐在這裏,頻頻動筷,享受的是大家圍坐一起吃飯的過程。
當然,還有飯後的“家庭會議”。
不一時飯畢。
祝修遠問:“嶽父大人出任潤州府府尹已有多日,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那國相大人沒有刻意刁難吧?”
“賢婿放心,完全沒有問題,潤州府衙相對于朝廷六部,以及各寺、各監、各衙門來說,相對獨立。再者,有楊廷玉楊老照拂着,老夫已經基本理順了府衙中的諸般事物。”
“嗯,那就好!”祝修遠點頭。
“恭喜爹爹!”董漱玉和董淑貞齊齊喜道。
“這倒沒什麽,不過賢婿,有一事可能還需你協助。”董誠臉色嚴肅起來。
“哦,嶽父大人請說。”
“老夫升任潤州府府尹之後,那江甯縣縣令之位就空缺了。老夫是其上官,可以推舉縣令的人選,不過可能需要吏部的同意。”
“不知嶽父大人心目中的人選是誰?”
“現任江州刺史,李林洲!”
以前董誠還是江州刺史的時候,李林洲就是他的長史,第一佐官。
并且,李林洲還有另外一重身份,他其實是董誠的妹夫!
“原來是姨丈。請嶽父大人放心,小婿下次進宮觐見陛下,一定當面奏請此事。相信陛下與貴妃娘娘一定會準允的。”
“好!”董誠點頭。
談完了董誠的事,然後衆人又開始商量祝修遠的事。
比如武舉的籌備,還有給陳皇打造人工溫泉的事。
“夫君,那人工溫泉如此美妙,是不是在府中……也打造一個啊?”董淑貞小心翼翼的說着,并稍稍瞄了眼董誠。
她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生怕董誠訓斥她。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這偌大一座江城伯府,董淑貞才是女主人。
董誠自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并未出言,隻是默默的聽着。
“嗯,娘子這個建議很好!”祝修遠給予肯定的答複。
董淑貞瞬間開心起來,然後又問:“那什麽時候可以開始呢,妾身也想試試泡溫泉是個什麽滋味兒。”
“此事不及,待宮裏的溫泉成功之後,我們再打造也不遲。而且這人工溫泉啊,也不一定非得做成溫泉的模樣,還可以将之改造一種浴桶……”
“到時候在主宅打造一個,嶽父大人的院子中打造一個,漱玉的院子中也打造一個……”
董誠和董漱玉連連推辭,都說太麻煩了,不用浪費。
但祝修遠堅持,他們兩父女也就逐漸接受了。
聊完了人工溫泉的事,董漱玉又問:“那開辦酒樓之事呢?”
“前幾天我忙得腳不沾地,不過已經忙得差不多了。這樣吧,明日我們就出門,争取将位置先确定下來!”祝修遠說道。
……
與此同時。
金陵王府。
“哎喲……哎喲……”
金陵王俯身躺在卧榻上,嘴裏叫喚個不停。
下人們全都一動不敢動,低着腦袋,誰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觸了王爺的黴頭。
“王爺,國相大人來了!”忽然一個下人跑進來禀告。
“什麽,外公來了!”金陵王大驚失色,手肘撐着床鋪,似乎想爬起來。
但他傷勢未愈,他這一動頓時牽到傷處,火辣辣的疼。
“啊……”
金陵王大叫一聲,又重新癱了回去。
“王爺……王爺……”屋中的下人們吓壞了,紛紛湧過去。
“外公要來了,快,快将傷處蓋住!”金陵王叫道。
于是下人們七手八腳,拉過被子,将金陵王那血肉模糊的屁股蓋住。
“段兒……段兒你怎麽樣!”不一時,國相李忠快步走進。
他直奔到床前,彎下了腰,一臉焦急之色。
“外公……”金陵王将頭埋在枕頭裏,根本不敢去看李忠的臉:“孫兒沒事,隻是打了二十大闆……”
“隻是打了二十大闆……”李忠嘴角抽動,面色也變了,由焦急變爲恨鐵不成鋼。
“段兒,老夫前腳才告誡過你,不要妄動幹戈。即便要動,事先也要與老夫商議一下。可是你……你……”
李忠颌下的胡須都在顫抖。
“哎!”
最後,隻有重重的一歎,并甩了甩寬袍大袖。
“外公,孫兒知道錯了……孫兒不該沖動……”金陵王的聲音有些沉悶,因爲他把腦袋埋入了枕頭裏面。
“哎,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且安生養傷吧!今日宮中之事,老夫已然得知,段兒你放心,今日之仇,老夫定當替你讨回來!”李忠陰沉着一張臉。
“多謝外公……”
“好了,你且養着吧,老夫不打擾你休息……”李忠離去。
金陵王将腦袋從枕頭中抽出,兩手握拳,咬牙切齒:“妖婦,還有那災星,今日之仇,本王一定要重重的讨回來!”
話畢,金陵王重重一錘床鋪。
熟料用力過猛,牽扯到傷口,又疼得他“啊”的大叫一聲。
……
今日,金陵王入宮,勸谏陳皇取消武舉,并捉拿祝修遠,結果反被陳皇重打了二十大闆,并趕出皇宮之事,早已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這可是金陵王啊!
陛下的皇長子啊!
親王啊!
結果就因爲勸谏了幾句,就被陳皇重重的打了屁股,并驅趕出宮……
由此可見,那災星現在究竟有多得寵。
在陳皇眼中,一個親王竟也比不得那災星!
滿朝文武中,原本就憎恨祝修遠的,現在更加的憎恨了。
隻是這件事也給他們提了個醒,那災星正當得寵,若沒有把握,最好先不用動他。
而滿朝文武中的中間派,則吓得更加不敢亂站隊了,蜷縮了羽翼,左右觀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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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