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鍾後。
金陵王第四次請金吾衛代爲通禀。
漫長的等待了一會兒,還是那位小太監,他小跑着奔來。
“王爺,恭喜,恭喜,陛下同意了,快請随咱家進宮吧!”這次小太監帶來了好消息。
“太好了……本王這就入宮!”
金陵王瞬間激動,趕緊整了整衣冠,跟了那小太監,疾步往深宮内走去。
這一刻,金陵王有種如沐春風之感,先前的種種焦急、等待、憤怒、擔憂等,在這一刻全都消散不見。
他昂首挺胸,内心充滿了自信。
他已腦補出接下來的劇情——
當他痛陳了那災星其心可誅的罪行後,父皇勃然大怒,當衆拿下那災星,然後對他贊歎連連,高看一眼……
一想到那個場景,金陵王嘴角就不由上揚,心中更加得意。
而在前面帶路的小太監,他的心情也是十分滿足。
不錯啊,今天遇到個傻蛋王爺,呵呵,足足得了三大錠金子,收獲不菲……
……
欽安殿。
金陵王躬着身子快步走進,伏地山呼道:“兒臣拜見父皇,拜見……貴妃娘娘!”
“起來吧!”陳皇不鹹不淡的說了句。
陳皇愛屋及烏,他獨寵尤貴妃,終究沒忍住尤貴妃的枕邊風,将太子之位傳給了尤貴妃之子劉深。
其實,按照正常順序,這太子之位本該是他金陵王的。
陳皇心中,對金陵王這個人呢,有厭惡,也有一絲愧疚。
但更多情況下,陳皇不想見到金陵王,以免引起心中那絲愧疚,平添不爽。
而且他認爲金陵王這人腦子有問題,總惹他生氣,一見到他,陳皇就……按現在的話說,就是“血壓升高”。
“兒臣謝過父皇!”
金陵王拜謝起身,擡眸往上一望,隻見他那久違的父皇正端坐龍椅,前面的龍案上擺滿了美酒佳肴。
金陵王看着陳皇,似乎有些陌生,貌似跟上一次比起來,陳皇又蒼老了許多……
陳皇旁邊,則是令金陵王恨得牙癢癢的尤貴妃,她正端坐在鳳椅上,與陳皇共用一個龍案。
金陵王吸口氣,正待痛陳那災星祝修遠其心可誅。
忽然,他眼角餘光瞥到,殿中側邊還另設了一幾,小幾上同樣擺滿了美酒佳肴。
而小幾後面端坐之人,正就是他同樣恨得牙癢癢的災星,祝修遠!
金陵王瞥見祝修遠後,立即止住“痛陳”的勢頭,而是轉頭看去。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可就不得了。
隻見那祝修遠,安安穩穩的坐在那,正捏着一個酒杯仰頭飲酒!
而他左右兩側,各有一位絕品的舞姬,一位負責斟酒,她兩手托着酒壺剛剛放下。
另外一位,則負責布菜……
那一瞬間,金陵王心中妒火中燒,三昧真火直沖而上,讓他腦門都是嗡的一聲響。
先不說他在午門外連吃了三次閉門羹,焦急的等待了許久,而這災星卻安安生生的坐在這裏,享用着宮廷宴席。
這倒也罷了。
可是,可是……竟有兩位宮廷舞姬共同伺候這災星,一個斟酒,一個布菜……
以前,金陵王曾厚顔讨要一位宮廷舞姬,但是被陳皇嚴詞拒絕了。
陳皇養的宮廷舞姬,可金貴了,金陵王心癢許久,而且他還從未見過他們伺候過誰……
現在,陳皇不僅不賜給他宮廷舞姬,反而還拿了兩個來伺候這災星!
金陵王内心的火氣再也壓抑不住!
妒火中燒!
并且,這災星隻是一個小小的伯爵,他可是堂堂的親王啊。
這災星不來見禮倒也罷了,他還在那……飲酒!
旁若無人的飲酒!
金陵王内心那根刺又被狠狠的撩撥了一下,讓他痛徹心扉,戳中了他最敏感的身份問題。
多種因素的作用下,金陵王徹底怒了!徹底狂暴了!
“祝修遠!”
金陵王轉過聲去,面對祝修遠,伸手一指,憤怒大叫。
他這聲大叫,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本王乃是堂堂的一品親王,而你,不過隻是一個小小的伯爵,隻是五品!你竟敢如此無視本王!見了本王竟不行禮……你……你心裏還有沒有朝廷禮法!”
金陵王發洩似的大叫一通後,又火速轉身面對陳皇,拜道:“父皇,江城伯無視朝廷禮法,請父皇将之重罰,以警天下!”
這下,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看向祝修遠。
包括陳皇、尤貴妃,還有殿中伺候的宮女、太監、舞姬等等。
在衆人目光的注視下,祝修遠緩緩的站了起來。
此刻,他内心在狂笑。
他終于等到這一刻,哈哈哈,終于冒出一個傻逼,敢在禮儀方面找他的麻煩!
他等待這個機會,可是等待已久啊!
隻見祝修遠不爲所動,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腰帶,以一種頗受委屈的語氣說道:“王爺,下官是怕你……怕你承受不起,這是爲了你好啊!”
“放屁!你隻是一個小小的伯爵,本王如何承受不起……”金陵王仿佛已經勝券在握,他抓住了“把柄”,定要對這災星窮追猛打!
“因爲下官這條腰帶,乃是陛下所賜,當初陛下曾金口玉言,見此腰帶,如朕親臨,除了朕之外,所有人都不用見禮!”
“金陵王,這條腰帶束在下官的身上,下官彎腰,就等同于陛下彎腰。若下官向你行禮,就等同于陛下向你行禮。敢問金陵王,你承受得起嗎?”祝修遠笑道。
這一句話,祝修遠可是醞釀了許久!
現在終于找到機會說出來了!
這種感覺……果然十分爽快,哈哈!
而那金陵王聽了這話,卻是早已想起了此事。
他并不是不知道陳皇賞賜祝修遠腰帶之事。
隻是方才怒火攻心,他忘了!
金陵王頓時後退一步,整個身體都像是被洪鍾大呂砸中了般,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着,由得意,變爲驚恐。
“放肆!”
禦階上的陳皇忽然爆喝。
這直接吓得金陵王兩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父皇,兒臣……兒臣……”
“愛卿說得不錯,當初朕賜下腰帶之時,的确說過那樣的話!金陵王,你好大的派頭啊,竟敢讓朕給你躬身行禮?”
陳皇不陰不陽的說着。
同時,陳皇一手捂着心口……對,對,就是這種感覺。他這個長子就是來找他“讨債”的!
“父皇,兒臣不敢,兒臣不敢呀父皇……兒臣一時糊塗,請父皇降罪……”
金陵王早已吓得肝膽俱裂,五内俱焚,磕頭如搗蒜。
“陛下,或許是段兒一時糊塗,以至于說錯了話,陛下寬宏大量,不如饒恕了他這次?”這時,尤貴妃勸道。
那金陵王兀自磕頭不止,但也聽見了尤貴妃的話。
老實說,金陵王此刻心中十分複雜。
“陛下,臣也認同貴妃娘娘之言,請陛下大仁大義,就饒了王爺吧!”祝修遠也拱手勸道。
聽了這話,兀自磕頭不止的金陵王心中異常發堵。
“嗯,既然愛妃與愛卿都爲你求情,那朕就既往不咎。不過劉段,此種錯誤,不可再犯,不然朕定要重重懲罰!”
“多謝父皇!”金陵王松了口氣。
“單單謝朕還不夠,朕是看在愛妃和愛卿的面子上,才饒了你這次!”陳皇又說。
金陵王遲疑一番,終究對尤貴妃拜道:“兒臣謝過……貴妃娘娘。”
然後又面朝祝修遠,嘴角抽搐着,随意拱了拱手:“多謝……江城伯……”
“好了,劉段啊,你數次求見,究竟是所爲何事?”陳皇不耐煩的問道。
金陵王瞬間想起他是來幹什麽的了。
他瞬間拔高身形,調整了一下呼吸,拱手朗聲道:“父皇,兒臣求見父皇,乃是爲了武舉之事!”
“哦?武舉?你有何見地?”陳皇詫異。
“父皇,武舉勞民傷财,動搖國本,請父皇下令取消武舉!”
“另外,江城伯想出獎金及補償路費盤纏的招數,其目的乃是爲了借機收攬人心。更可恨的是,獎金及補償的路費,乃是朝廷出資!”
“江城伯以朝廷的銀錢,收攬自己的人心,其心可誅,請父皇立即捉拿江城伯,以正國法!”
金陵王慷慨激昂!
痛陳武舉之害!
那番話,他早就在心中預演了無數遍,現在統統吐了出來,着實痛快。
“大膽!”
陳皇陡然暴怒,拍案而起。
“來人,将此子拉出去,重打二十大闆,然後趕出宮去,朕看着他就煩!”
“父皇……”
金陵王大驚失色。
不對呀,劇本不對呀,不該是這樣的呀……
可是,閃身而進的金吾衛,才不管金陵王如何想,直接架着他兩條臂膀,拉到午門外打了二十大闆,然後派人送回金陵王府。
“陛下,龍體爲重,切勿動怒……”
陳皇手捂心口,喘氣不止,尤貴妃趕緊将他扶下來坐着。
祝修遠也在下面說着“保重龍體”的話。
不過,祝修遠心裏面也是隐晦的抽了一下。
方才金陵王的話……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
自古帝王,就沒有不猜忌的!
“陛下,方才金陵王所說,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待陳皇稍緩,祝修遠趕緊出列拜道:“臣願交出武舉籌備之權,請陛下另行選派合适之人……”
“诶诶,愛卿!”陳皇連連擺手,“愛卿說什麽話來,朕相信愛卿絕無此意。這種話愛卿以後不可再說,你就安安心心的,把武舉籌備好吧!”
“可是陛下……”
“愛卿,若再有誰膽敢說這種話,朕就以擾亂國法之罪重懲,這下愛卿該當放心了吧?”
“陛下……”
……
經過一番來回推辭,最後尤貴妃也出來說話了,這才打消祝修遠的顧慮。
“臣何德何能,蒙陛下和貴妃娘娘如此信任,臣……臣敢不盡心,臣定當将武舉籌辦好,以報陛下與貴妃娘娘的知遇之恩!”祝修遠“感激涕零”。
就差聲淚俱下。
可是祝修遠實在做不出“聲淚俱下”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