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遼皇宮的廢墟,蕭幹很難說出此刻心中的所有感受。
他的腳下便是曾經氣勢恢宏的仁政殿,如今清理之後隻剩下一片白地。
盡管這裏曾經有着他最爲風光的時刻,但諾大的帝國頃刻崩塌,速度之快讓所有人猝不及防。
到現在他都不明白,坐擁百萬鐵騎橫跨萬裏的泱泱大國,怎麽就打不過連文字都沒有的兩萬野蠻人呢?
當然,他聯想到宋軍此前的敗績,二十萬人在他幾千人的奇襲之下一夜崩潰,而宋國的文明程度比遼國更高……
難道,文明與野蠻的沖突,注定是文明一方落敗嗎?
但是,當他看見年輕俊逸的韓逍遙,卻找不出半點兇蠻的痕迹。
斯斯文文溫潤優雅的年輕人,似乎專注于兒戲一般的泥沙之中,這就是令鎮國軍和常勝軍心服口服的鎮北王?
嚴格意義上,蕭幹說的不太準确,韓逍遙正在試驗全新的蜂窩煤。
燕京附近有不少煤山,作爲重要資源,接管燕京後,王安中第一時間收歸國有。
當然,經營煤炭獲利豐厚是常識,此前燕山府與常勝軍曾經就煤山獲利分配問題讨論數次,均不歡而散。
現在,不用争了,韓逍遙訂下規則:撲買制,民營。
煤山的撲買定于三日後,無論軍事還是民生,煤炭都是重要的資源,韓記商會肯定要拿在手中,但韓逍遙沒有打算破壞遊戲規則。
既然是撲買經營,獲利自然是非常關鍵的一條,尤其在燕雲之地,民衆日常生火燒煮以及冬季取暖,都離不開價廉物美的煤炭。
掌握了煤山,日進鬥金絕非虛言。
在了解民衆煤炭使用情況後,韓逍遙意識到蜂窩煤的巨大優勢,從成本上以及燃燒效率上,全面碾壓原始的粗放式的使用方法。
所以,煤粉、黃泥、易燃雜物都收集起來,同時還作了一批煤爐和手提式煤餅機。
将不同配料按照比例混合,加水攪拌,再制作蜂窩煤餅,這便是韓逍遙與塗雄今天要做的試驗,通過燃燒效率确定撲買出價的合理額度。
作了幾個煤餅之後,韓逍遙忽然笑着邀請一旁默不作聲的客人。
“蕭大王不想試試嗎?”
客随主便,蕭幹沒有拒絕,接過機子學着做起煤餅,失誤幾次後,才算做的有點樣子。
韓逍遙又邀請蕭幹到小桌邊坐下,爲對方斟上茶水後問道:“聽聞蕭大王有會晤的想法,這幾日偏偏都忙得不可開交,拖至今日,還請見諒!”
已經身爲階下囚的蕭幹,自然不會自找沒趣地責問對方,而是笑答:“鎮北王挾赫赫武功入主燕雲未久,自然日理萬機,蕭某一介敗軍之将,得蒙召見,不敢有怨言,隻是……”
韓逍遙見他欲言又止,便大度地說道:“蕭大王但說無妨,本王從不因言治罪。”
“隻是蕭某沒想到,堂堂鎮北王居然将軍國重事放置一旁,卻閑情逸緻地在此做‘蜂窩煤’,爲何?”
韓逍遙看着忙碌的親衛們,将各種配比的煤餅做好晾曬,微笑着說道:“在我看來,這煤餅便是很重要的軍國重事,事關每個普通民衆,稍後讓蕭大王看看這份閑情逸緻是否值得。”
見對方不怒不惱,蕭幹也不知道他在賣什麽葫蘆,隻能耐心等待。
夏日光照充足,煤餅很快就幹透了,于是,十個煤爐同時引燃煤餅,開始燒煮食物。
一個時辰左右,十種配比的煤餅有了結果,煤六泥二雜物一的配方,在燃燒率和時長上最經濟實惠。
韓逍遙得到首次結果,爲了慎重,便讓人再次測試,同時還要做封閉爐門的燃燒測試。
拿着記錄測試結果的紙簽,韓逍遙對蕭幹說道:“若蜂窩煤推廣普及,百姓可以節省此類開支接近四成,每日應能省下三四文錢……”
蕭幹簡直無語了,三四文錢,一月也不過百文,這算什麽軍國重事?
韓逍遙留意到蕭幹眼中的不屑,便問道:“蕭大王看不上這三四文錢?”
蕭幹保持應有的禮儀,淡淡地說道:“蕭某愚見,若是做些整軍備戰、耕種畜牧、文教百工等事務,應該更能彰顯鎮北王關切民生之仁德。”
韓逍遙點點頭,卻說道:“蕭大王說的這些自然很重要,但柴米油鹽是生活必須品,任何一樁都非同小可,蜂窩煤省下的三四文錢看起來不值一提,可它卻能推動燕京乃至燕雲全境快速全面地恢複安定繁榮!”
蕭幹明顯不信,就這還恢複繁榮,糊鬼呢?
韓逍遙問道:“蕭大王想必見到燕京内外是何等狀況了吧?”
蕭幹一路走來,雖然僅僅走馬觀花,但想想也知道,女真洗劫之後燕京元氣大傷,民生寥落工商慘淡,沒有十年八年肯定恢複不過來。
于是,韓逍遙給蕭幹也講了一遍小鎮債務的故事,最後說道:“莫要小看這三四文錢,它将撬動燕雲工商全面複興的重擔。”
蕭幹愣住了,雖然不想承認,但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在韓逍遙的描繪中,一文錢流通起來,可以起到十文甚至百文的作用。
以燕京如今三萬戶人家的規模來說,每天有十萬文至少流通十次,就能産生一百萬文的經濟效益,再輻射到燕雲全境,這種規模簡直不可想象。
可是,這種奇怪的想法,他是怎麽知道的?
見蕭幹沉默,韓逍遙坦言道:“作爲奚人之主,你的真實來意大概是擔心族人的安危,而且秋冬将近,箭苛山并非過冬的好地方……”
蕭幹猛然一抖,擡頭盯住對方。
“燕雲之民,不管漢族、奚族、契丹族,我會一視同仁。每戶三十畝地一頭牛,一成稅收,你的族人隻要肯遷到燕京,同樣享受這個政策。對了,燕雲各地都需要有本事的人才,會有公開的招募,他們隻要符合要求,可以不受影響地被聘用,甚至從軍也可以。”
蕭幹不可置信地問道:“若是蕭某從軍呢?”
韓逍遙笑道:“隻要服完勞役,蕭大王可以自行應募。”
“你,到底想做什麽?”蕭幹實在搞不懂對方爲何會毫無顧忌地對待自己。
“我認爲賞罰分明隻是手段,最重要的是内心的認可,我想象的國家與朝廷,最起碼應該有海納百川的胸懷,要能最大限度地掃除醜陋與不公,讓每個人都有享受光明的權利!”
(本章完)